锅里的饺子扑腾扑腾地往上冒,我没有食欲,照理说平时周六早上,我总是饥肠辘辘,自己准备一个丰盛的早餐,美美地享受一番。
今天不知是不是因为心理作用,我没有胃口,不想吃东西。
电话忽然响起来。
是西蒙。
“你起来了?不多睡会?”西蒙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腔调。
“你怎么知道我起来了?”
“接电话这么快就是起来了,不然半天都不接,睡得可香了。”
我笑了,他没说睡得像猪一样挺好的。
“你怎么也起得这么早?今天不是要上夜班吗?”
我把饺子倒到碗里,调好酱油,醋和加了点老干妈,胃口实在不好。
“我放心不下你,很早就醒了,现在在你家楼下,给你拿了点川贝枇杷露,赶紧每天喝,什么病毒都被杀死了。”
饺子汤热腾腾的气让我的眼睛模糊了,鼻子特别酸。西蒙居然一早起来,特地给我送药来了?白长了一双大眼睛,连两滴泪水都装不下,泪水滴滴答答地流下饺子汤里,这下不用蘸酱油都够咸了。
“喂喂,你怎么不说话?睡着了吗?”
我赶紧把泪水擦干,笑了,“你以为我是猪?说睡就睡。你在楼下啊?我现在衣冠不整,要赶紧收拾一下,马上下来,你等我!”
“不急,下午才上班。你慢慢来。”
我跑到厕所里照了照镜子,里面的那个人憔悴,双眼无神,黑眼圈大而明显。我迅速洗了脸擦了润肤霜,扎了个马尾就下楼了。在西蒙面前,我习惯了素面朝天。
......
考完雅思那天,也就是我们初次相遇那天,喝完咖啡走出星巴克,西蒙问我去哪里,我说准备坐公车倒天车回列治文。他下午上班的餐馆正好也在列治文,便提出载我一程。
既然咖啡都喝了,坐他的车也没什么。
东百老汇街上行人不多,我俩的影子映在人行道上,一高一矮,一胖一瘦,有点滑稽,却也有几分温暖。来的时候是我一个人,先搭天车,再转公交才到考点,一路奔跑生怕迟到,一边跑一边肚子就不对劲。现在看到我的影子旁边还多了一个影子,忽然不觉得自己是这个城市里的独孤旅人。
西蒙开着一部银色本田小跑车,他熟练的样子蛮酷的,我坐在副驾驶,一路偷偷瞄了他好几眼。
我们没太说话,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知道他来自河北,是家中独子。听得出来是家中宠儿。
“他们辛辛苦苦供我念大学,现在我已经毕业,不能再向家里伸手要钱。”
那是一种超乎同龄男人的成熟,冷峻和寡言,让我对他的好感慢慢从心底蔓延开来。
“像你这样的男孩子越来越少了。现在啃老族可多了。”
从温哥华到列治文,下了一个桥很快拐到三号路上。早上出门去考场花了我一个半小时,回来时光如箭,半小时就下了桥,我租的地方马上要到了,往日里看到菲沙河面堆着的木排我就倍感凄凉,今日看到车窗外一切的风景娇俏而亲切。相由心生说的就是心情好看什么都好看吧。
“我才不做啃老族!父母辛苦了一辈子,怎么好意思再让他们受累?”
西蒙一脸的不屑,却让我暗暗高兴,这样的朋友值得交往。
“再见西蒙!谢谢你的咖啡,改天我们一起复习吧。”
我冲他露出一个甜甜的笑脸,这是我认为自己最好看的样子。
他笑了,点了点头,没说好还是不好。
不记得是西蒙主动给我打了第一个电话,还是我主动给他打的。好像已经不重要。
我们开始一起复习,一起做饭吃,一起逛商店买食材,在夜里一起看星星,春天的时候去赏樱,度过了很多美好的时光,美好到我对姐姐说自己好像喜欢上他了。
“什么,比你小12岁?你想清楚了吗?我知道你同他是好朋友,但没想到他比你小这么多。小两岁没问题。”
我姐艾丽娅一边同我讲电话一边在呵斥她的宝贝儿子小包子,好好吃饭,不吃完这碗别走!
“姐,我知道我们之间年龄相差很大,可西蒙真的是个很不错的男生。他吃苦耐劳,有责任有担当,为人踏实可靠,除了比我小太多,没缺点。”
“我跟你说,我的思想比较保守,害怕你以后再老点会吃亏。再说了,他家能同意吗?你考虑过没有?小包子,你再淘气妈妈不让你打游戏了!”
姐姐没有我想寻找的答案,这个难题只能自己去解答。“我知道了,谢谢姐姐。我再想想。”
“再说了,他向你表示了吗?如果没有表示,难道你要主动去追求他吗?”
我姐艾丽娅比我大两岁,是我的人生军师,但凡想不通的难题我都会去问她。我们倆价值观一样,教育背景一样,小的时候成天打闹,长大了感情好得不得了。如果不是因为姐夫太难相处,我们应该走得更近。
......
“怎么穿这么少就下楼?不是说被人感染吗?还不多穿点?”
西蒙戴着一副太阳眼镜,递给我一瓶川贝枇杷露。他的手最近好粗糙,皮肤暗淡,关节好像比以前肿大了,可能是切多了冻骨头,或者是长期泡在洗洁精中。
他明明比我小,可很多时候训斥我的口气像大哥哥,我喜欢被他训斥。
“知道了,回屋马上把羽绒衣穿上。谢谢你,专程送药来给我。我要是真感染了,可能活不了几天,你自己保重,千万记得戴口罩,别被感染了。”我的眼睛忽然又冒起了雾。
西蒙有点蒙,一下从驾驶座上下了车,站在车旁认真地对我说:“你千万别瞎想!要是不舒服就打给我,我送你去医院,我要是来不及你就打911,要学会照顾自己。”
我咬了咬下嘴唇,“知道了,你回去吧,谢谢你的药,我会好好喝的。别太辛苦了。哦对了,移民申请到哪个流程了?快了吗?”
西蒙钻回车里,好像不想谈论这个话题,“不知道。那天移民公司说要补材料,不知还要等多久。我先走了,你没事就好,别胡思乱想,自己吓自己。”
我站在大厦的阴影处,看着远去的那个银色的点,一时间竟没有那么害怕波斯男人的咳嗽了。手上的川贝枇杷露不仅可以安慰我的肺,还可以安慰我的心。我要好好活着。
过去的五年里,西蒙一直都在,我经历的大大小小的事情他都知道,没有缺席过。
打开川贝枇杷露,我咕嘟咕嘟喝下一口,电话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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