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人

1

“妈，我谈恋爱了。”高三女儿的这句话像一记惊雷炸在她心上。

高三，还有半年就高考了，不应该是努力学习的时候么？谈恋爱这种风花雪月的事太不适合高三这个主题了。

想反驳，又怕激怒女儿。哎！因为父母反对孩子谈恋爱而自杀的新闻历历在目，现在的孩子真的不能打不能骂。她表面保持淡定，心里已经转了几个念头了。

“那有时间带给妈见见呗。”她故作轻松地说道。她想起自己听过的一堂心理讲座，专家说过，让孩子听你的，你先得顺从孩子的意思。

“我跟他说说。”女儿一玩手机一边说道。

专家的话比较管用，女儿最近真的把自己当作朋友了，什么都跟自己说，比如男朋友的事。

“这段时间他比较忙呢，他们公司要准备年会了。他说等自己不忙了再来拜访你。”女儿一边说话一边傻笑着，头都没抬，明显这笑容跟自己没关系。

年会？！已经出来工作了？这怎么能行？年纪这么大，出来骗小女生吗？

“那……那他年纪多大？”刚想发火的她忍了下来。

“没问过呢，但是他好成熟的。感觉跟你应该差不多。”女儿抬起头端详她的脸说道。

跟我差不多！你长没长心眼哪？这样的男人不是出来玩小三的吗？心里那股火就要烧到眉头上了。

“哎呀！妈，我明白你的担心，他没结婚呢！之前一直在国外，回来没多久。妈，你也有过初恋吧？说说你的初恋吧！”女儿看到她略有狰狞的面容，心里也明白了几分她的担心。

初恋，自己的初恋？

“我跟你爸相亲认识就结婚了，后面的事你都知道，有什么好说的。”日子过的平平淡淡，说出来还不如一杯白开水可口。

“看你们俩过得这么平淡，他怎么可能是你的初恋？”女儿满脸的不相信。

“能像你这样？我们那是什么年代？我做饭去了，你这个男朋友我一定要见的，你跟他说下。还有，不要做出格的事，不然你爸会收拾你的。”她说着抽身离开沙发。

女儿调皮地朝她吐吐舌头“你放心，我不是在学校就是在家，跟他最多就是逛逛街街吃吃饭，我有底线的。”

底线？当年自己要是有底线就好了。

2

年少如梦，一切都是不真实的。她一边切菜一边想到。

初恋，自己怎么没有？可那是自己心里最隐秘的角落，怎能轻易示人？

高中时的她可是班上的佼佼者，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女神加学霸的结合体。

而他却是班上最不思进取的学生，每天上课就是睡觉，下课就是打架。

如果不是因为他长得还顺眼，她可能都不会知道当初班上有这样的一个人，也不会发生后面的故事。

客厅里传来女儿的笑声，一如当初的自己。那一日大雨，风也刮得猛烈，放学回家的她在瓢泼大雨看着被狂风吹折的伞，狼狈得像一只落汤鸡。

湿透了的裙子，勾勒出少女的曲线，她的尴尬在天地间一览无余。

是他将自己身上的雨衣脱下来，罩在她身上，遮住了所有不怀好意的眼神。

逐渐地接触也就多了，没有轰轰烈烈，她和他只是顺其自然地在一起了，或者说，是她习惯了他长久以来的照顾，于是顺其自然地与他在一起了。

那时年少真好呀！学业的压力也并不重，读不读大学，家里并没有苛求。于是高中一毕业，她就放弃了继续求学的道路，跟着自己的初恋，梦想着来一出豪情万丈的闯荡。

然而，社会的现实轻轻松松地就将他们打败了。

他们离开农村，来到村里人向往的大城市。然而，没有一技之长的他们，在城市里根本就找不到立锥之地。

于是从最低等的餐馆服务员做起，吃住在脏乱的员工宿舍。宿舍里的姑娘隔几天就会带不同的男人回来，当着她的面，若无其事地在黑夜里发出暧昧的嗯哼声。

初涉社会的她，性知识匮乏的可怕，突遇此事，只有跟初恋讲，次数多了，她也忍不住双面潮红，下腹涌起一阵阵燥热。

于是同居也成了一件顺其自然的事。她也能若无其事地带着初恋在员工宿舍里，当着所有人的面，在黑夜里把床摇的呀呀作响。

她是付出了很多，可是他也对她好呀。不管走到哪都是牵着她，省下自己的每一笔钱，想着回家盖个大房子，风风光光地迎她进门。

因为不懂，所以一开始是美好的。同宿舍的那个姑娘跟了一个本地人，终于安定下来，不再频繁带男人回宿舍，却开始频繁不回宿舍。

“城里的厕所都不臭，我要住在城里了。”最后见到室友是对方回来收拾东西，骄傲地告诉她，自己要嫁在城里了。

嫁在城里！成了年少的她心里一个小秘密，而他还在努力赚钱，为她在村里盖亮堂堂的大房子。

因为有了这样的想法，她便不由自主地在上班时观察来吃饭的客人。

存了这份心思，他做的一切在她看来都是不可取的。分手也成了最终的结局。

既然分手了，她更想嫁给城里人了。店里的客人希望渺茫，于是她将目标锁定了后厨的几个男士，一个一个排除下来，最后找到合适的结婚生子。

一开始成为城里人确实让她兴奋，只是住在破旧的弄巷里，房子狭窄得连转身都困难。几户人家共着的厨房和洗手简，连吃饭上厕所都要等。

有时候她会想这一切还不如乡里亮堂堂的大房子。但是她嫁在城里让她成为村里人人羡慕的对象。

兴奋和激情都沦为平淡，连爱情都没有的平淡。最初几年她经常想起他，也会去打听。

听说他越来越上进了，听说他读了成人大学，听说他进了很好的公司，听说他在城里买了房……

哎！只是后来，他的消息越来越少，她有了自己的孩子，关于青春和爱情也慢慢埋在了心里最深的角落。

如果不是女儿问起，她这一辈子都可能再也不会想起了。

3

自从女儿宣布恋情以来，学习倒也没落下。

但是她还是不放心，每天放学都按时去学校接人。女儿多次埋怨反抗都无济于事。

终于挨到放寒假，女儿几番想出去都得不到允许。

谈条件只有一个，见了人才能放人。

对方毫不推诿，立马安排见面，阵势颇足，大有见未来丈母娘的架势。

会面安排在市里最好的酒店，她和做了一辈子帮厨的丈夫从来没来过这金碧辉煌的场所。

这一场会面让她的虚荣心前所未有地得到满足。

走在地毯上，她的心有些雀跃，她觉得自己当初选择嫁在城里时没错的。尿泡前半辈子吃苦受累，但这后半辈子可以衣食无忧了。

推开包厢门，迎面一张笑容满面的脸让她有一瞬间的恍惚，好像看到那年大雨中的男孩。只不过现在成了半老的男人。

开门的男人看到来人，脸上也是一滞，他想说“难怪我觉得她那么像你！”

然而只有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