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嘿,醒醒,别睡了,阿智。”
“嗯?几点了?还不到六点?别闹……”
“快醒醒,快点儿。我找你有事。”
“什么事啊……谁在说话?”
“我,二哈。”
“我操!我肯定是做梦了!这不可能……我肯定是还没醒呢……”
“你没做梦。”
“妈呀!你!这不可能!你……你……怎么可能会说话,一只狗怎么可能会说人话?!”
“有什么好稀奇的!你们人总说狗话,狗怎么就不能说人话了?”
“可是……可是……啊啊啊,你别过来!”
“你能冷静点儿吗?”
“我操我怎么冷静!天还没亮我TM就被我自己养的狗叫醒了,还是说着人话叫醒的!换你你能冷静吗?”
“不能冷静也得冷静,再说我又没要伤你害你。你慌什么啊?”
“我……你……你真的是我的二哈吗?”
“不是我还能是谁?我就是你养的那只哈士奇,‘雪地三傻’之一!二哈这名字还是你前妻给我起的。”
“说的倒是不错……但是,这不科学!你是一只狗!你不应该说人话啊!你,你是不是变异了?啊,我想起来了——昨天我给你吃的罐头是日本进口的。操!一定是被辐射过的!所以你变异了,对不对?”
“……”
“你干嘛不说话了?呼——你不会说人话,是吧?我刚才是在……是在发癔症。哈哈,我TMD睡糊涂了。哈哈……你干嘛翻白眼儿?”
“我没变异。”
“妈呀!又说了!”
“我们狗本来就会说人话,只不过通常不说罢了。”
“为什么?”
“不说就不会惹来杀身之祸。祸从口出,你们人不也一样?”
“那你今天怎么破例了?”
“因为我有事要求你帮忙。”
“什么事儿啊?硬是把一只狗逼得说了人话!哈哈哈!”
“你认真点儿,我是真有事求你帮忙,而且是狗命关天的大事。”
“狗命关天……哈哈哈……好好好,我严肃,我不笑了。哥们儿,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别叫我哥们儿。我这年龄在你们人类那儿够给你当叔的。”
“我擦!叔!行,狗叔,我别人——啊不,我别狗不服,就服你!你快说吧,你要拜托我什么事。”
“你先发誓,我和你说话这事儿,你绝不能告诉第三个人。”
“好,我发誓。今生今世我阿智绝不告诉别人——狗叔二哈会说人话!”
“咳,我这也是自个儿哄自个儿,你要真想告诉别人,发誓有个屁用。”
“狗叔你这话说的,你不能这么不信任我啊。你知不知道我们人类有句话叫‘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啊?”
“道理是那么个道理,可不按道理出牌的人多了去了。”
“哎呀我去!狗叔你怎么跟我爸一样啊?是不是上了年纪都会变得磨磨唧唧的啊?!”
“好,我不磨叽。我说了。是这么回事,最近我接到外面兄弟们的信儿……”
“等等等等,外面兄弟?听这意思,你还是什么团伙的?”
“是帮派,什么团伙儿……我们是很正义的好吗?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接到消息说胖丫得了重病,要是再不送去医院可能就有生命危险了。所以我想拜托你帮我把胖丫送到医院去,看看到底还有没有救。要是有救,请你让医生无论如何救救她,保住她这条命;要是没得救了,就请医生给她安乐死,让她少受点罪。要是你能大发善心,再给她火葬了。我呢,也算对得起老黄的托付……哎,你听到我说的话没有啊?你发什么愣啊?”
“内容太多了,容我消化一下。”
“多什么多啊?简单说就是想让你送胖丫去医院。这很难理解吗?唉,你们平时总说我傻,还管我叫‘二’哈,我看你也比我好不到哪儿去。”
“不是,你这一口气又是胖丫又是老黄,BLA BLA一大堆,可我连这俩人到底是谁我都不知道。”
“不是俩人,是俩狗。俩流浪狗。”
“俩流浪狗?那它们和你是啥关系啊?为啥那个什么胖丫得了病让你这么担心,甚至不惜暴露会说人话的秘密来求我帮忙?还有,你和老黄又是什么关系?再说啦,它们俩是流浪狗,可你不是啊。你又怎么会认识它们?”
“这可一言难尽,说来话长。你想知道吗?”
“这不是我想不想知道的问题,而是我必须弄清楚的问题。不然我凭什么帮你啊?”
“就凭这些年我和你的情谊,你就不能帮我这一回吗?我平时对你也是忠心耿耿,从没二心。连你把我阉了这事儿我都没恨过你……”
“哎哎哎,这事儿我可真是为了你好。真的,那宠物医院的大夫都说了,‘早做绝育,有益健康’。”
“有益健康?那你,还有那阉我的医生,你们怎么不把自己阉了呢?可怜我一觉醒来就断子绝孙了啊……”
“二哈,过去的事咱别提了。咱们说正事。你快给我讲讲那俩人——不是,那俩狗的事吧。”
2
“这事儿得打你从狗贩子手里把我买回来之前说起。你还记得那时西河沿儿有个狗市吧?”
“记得。那狗市都拆了好几年了。”
“嗯。那时,你和你前妻还没结婚呢。你俩手拉手逛狗市,一脸青涩啊!一看就是刚在一起不久的小情侣……”
“嘿!你怎么知道的?你这眼可够毒的啊!”
“我不知道啊,也不是我看出来的。是老黄告诉我的。老黄那时虽然是个年轻小伙子,但已经是‘浪狗帮’的头儿了,狗市附近的流浪狗都归它管。”
“那么年轻就成帮派的头头儿啦?”
“年轻怎么啦?年轻可以有为,有为就可以当头儿。而且老黄为狗很仗义,对帮派里老的、残的、小的,总是多一份照顾。刨食儿抢地盘之类的,也总是冲在前面。它平时的所作所为深得狗心。我们狗的帮派就是这样,得民心者得天下,又不像你们政府的领导班子……”
“额,狗叔,莫谈国事。”
“切!没狗知道老黄打哪儿来,它自己也不知道父母是谁,反正从它有记忆起,它就在狗市流浪了。老黄年轻时长得挺讨喜,虽说是个串儿,但不知道是不是有秋田犬的血统,长得憨萌憨萌的。狗贩子们总会给它丢点剩饭、狗粮,运气好的时候,它还能捞着些剩骨头剩烧鸡啥的。”
“你们狗也看颜值啊?”
“不,我们狗不看颜值,是你们人看颜值。看见长得好看的心里先就多几分好感,戒备心都跟着下降好几分。狗贩子们都觉得老黄可爱,好几个都想收留它,把它当家犬养。可老黄不愿意,它宁可饱一顿饥一顿,也不愿意当宠物,每天卖力讨好主人。”
“嗬!这老黄还挺有气性的哈!”
“不是有气性,是对你们人类不信任。老黄见过好多流浪狗,有瘸腿儿的,有瞎眼的,有整天流着口水的。它们都是得了病被主人抛弃的。甚至还有些啥毛病没有,就因为主人怀孕啦,生孩子啦,就被丢弃了的。”
“这……那些人不是东西。我可不会这样,二哈,你要相信我,我一定会给你养老送终的。”
“该你养老送终的是你爸妈。你每天宁可出门遛我,也不见你回家陪你爸妈散步……”
“我……我那不是太累了嘛……哎,怎么扯到我身上来了?你继续说,继续说那个老黄。”
“切!老黄看了太多这种事儿,所以压根不相信哪个人能真的对它不离不弃。与其到时候被抛弃伤心流泪,不如干脆孑然一身来得自在。”
“嗯,这话我同意。唉,我要当初明白这个道理,我就压根不会恋爱不会结婚。最后还整得一头绿……哎呀,不说我不说我。要说这老黄,年纪轻轻怎么就看得这么透呢?”
“江湖儿女嘛,都早熟。很多事能不能看得透,不是和年纪有关,而是和阅历有关。经历的事多了,看到的事多了,自然心眼儿也就多了。”
“哇,二哈,看你二逼逼的,谁知道竟然这么哲呢!”
“哼!那是‘你以为’!你以为傻的多了,可实际上,有几个是真傻呢?”
“得!明白了,我才是真傻的那个。哎,那你和老黄是怎么认识的呢?”
“有一天,狗贩子把我关在笼子里拎到外面晒太阳,老黄路过看到了我,觉着我长得可爱,就过来逗弄我,问我多大啦,妈妈呢。我觉得这大哥哥很和善,就跟他玩儿起来。后来,它就老来找我,给我讲它看到的那些好玩儿的事儿,还会给我带来被人丢掉的玩具。可狗贩子怕它有什么传染病,老不让我和它接触。”
“嗯,狗贩子的担心也不是没道理……”
“得了吧!你们人类就是这么自以为是,总以为流浪狗就一定有传染病。实际上呢,好多家养狗才有传染病呢,而且家养犬体质都弱,一点小病都能要了命。细小,犬瘟,好多传染病还是家养狗传染给流浪狗的呢。”
“可是,家养狗不是会打预防针嘛……”
“那可不一定。好多人顶多给狗打个狂犬疫苗,那也是为了自己被狗咬了不得病。”
“好好好,咱不说这个。继续说老黄。”
“嗯。尽管狗贩子老不让我和老黄接触,可我们还是成了好朋友。当你和你前妻看到我,夸张地说我可爱,想把我带回家,可随即又说再去别家看看之后,老黄就跟我说,你们是才认识不久的小情侣,因为你前妻刚一说我可爱,你就嚷嚷着‘买买买’。它还说我要是跟了你们,有可能会因为你们分手而被抛弃。所以我当时特别不想被你们买走。而是我的命运又哪是我自己能掌握得了的呢……”
“哎哎哎,这事儿老黄可没预言准啊。我虽然和我老婆离婚了,分手了,可我没抛弃你吧?”
“嗯,至少目前还没。”
“什么叫‘至少目前’啊?我发誓以后我也绝不会抛弃你的!你怎么就不信呢?”
“你和你老婆结婚誓言怎么说的来着?无论是贫穷、富有……”
“停!说老黄。”
“我最后还是被你们买了回来。后来跟老黄见面的机会就少了。有一次你们带我出去,在新街口那边竟然遇到了老黄。趁着你俩各种自拍摆拍,发朋友圈刷手机,我和老黄聊了好久。通过老黄我才知道狗市已经拆了,原来的那群流浪狗正在重新找地盘。我和老黄说你们对我不错,给我吃得好喝得好住得也好。我还告诉老黄咱们家附近的公园环境好,也没啥流浪狗。所以老黄就带着大家迁移到这边来了。”
“怪不得后来那个街心公园里多了好多流浪狗。”
“后来也有别的流浪狗来和老黄它们抢地盘,有的打不过就逃了,有的败了就死皮赖脸地留了下来。老黄说做狗要给自己留后路,不能赶尽杀绝,所以也就接受了它们。胖丫就是这么留下来的。”
3
“胖丫?听名字,这是个母……女生是吧?”
“被你蒙对了。胖丫当时已经有了身孕,都快生了。老黄看她大着个肚子,还跟着它们群里的流浪狗冲锋陷阵抢地盘,心里就挺同情它。所以最后胖丫要留下时,老黄二话没说就点头答应了。”
“我看,老黄就是因为胖丫是个女生才留她下来的吧?嘿嘿嘿!”
“相由心生。你之所以笑得这么猥琐,那是因为你有一颗猥琐的心。”
“我……我这不是开玩笑嘛……”
“你想多了,老黄确实是出于同情才接受胖丫的,它说做流浪狗不易,做流浪母狗更不易。老黄还让大家都多多照顾胖丫。后来胖丫生了,老黄就尽量给它找肉找骨头,所以胖丫奶水很足,几个小家伙都长得肉嘟嘟的,帮派里的狗们都很喜欢这几个小家伙。”
“我说二哈啊,你一家养宠物狗,怎么对流浪狗帮派里的事这么清楚呢?连胖丫奶水好不好这种细节你都知道?!你到底是不是我养的那个二哈啊?”
“知道为啥我总是‘撒手没’吗?因为每次我都要抓住时机去见老黄它们。所以帮里的事情我都很清楚。”
“抓住时机?我怎么不知道你有这种时机呢?”
“你眼里只有手机,哪还知道什么时机。”
“咳咳。听你这么说,你似乎总能抓住这种‘时机’啊?”
“其实呢,这种时机说容易有不容易有,说不容易有也容易有。”
“怎么说?”
“通常出门你会给我拴链子,指望不拴链子出门的机会不太容易;而我只要蹦蹦跳跳拼命撒欢,你就会嫌拴着我费力气,就会解开链子,这时候时机就来了。要是你再掏出来手机,那就更是成熟的时机了。”
“我天!我算发现了,二哈你一点儿都不二,你太有心机了!”
“谢谢夸奖。心机这个东西谁都有,没什么好稀奇的,我只不过用在了正经地方。类似的心机还有我把你给我买的咬咬球、磨牙棒、飞盘都‘不小心’弄丢,然后这些东西就成了胖丫孩子们的玩具。”
“我去!”
“淡定。我这也是替你积德。胖丫感念大家对她和孩子的照顾,还没出月子就要跟着大家外出刨食儿,老黄让它安心养孩子。于是胖丫就每天大口大口地吃饭,好让自己多产奶。她总是一边给孩子们喂奶,一边叮嘱孩子们要好好吃,快长大,长大好跟着黄叔叔学本事去。”
“嗬!想不到狗也讲究母乳喂养……”
“母乳是最适合小宝宝的口粮,对人和动物都一样。胖丫其实本不叫胖丫,叫‘妞妞’,是因为原来的主人怀孕被遗弃的。就是为了给孩子们多产奶,拼命吃,最后身材完全走形,这才改名叫了‘胖丫’。等到几个孩子断了奶,胖丫亲自带着孩子们来到老黄面前,让孩子们管它叫‘干爹’,请它好好调教。”
“哎呦喂,这老黄岂不是‘喜当爹’啦?嘿嘿嘿……哎你瞪我干嘛?”
“你果然猥琐,老黄可不像你。老黄对胖丫说‘干不干爹’无所谓,谁的孩子他都会好好调教,都是浪狗帮的儿女。胖丫听了这话眼里就有了泪了。”
“哭什么啊?老黄说得不错啊,挺有大局观的。怎么女的都这么爱哭啊?还不分物种!”
“胖丫哭是因为她心里对老黄不仅是感激,还有别的。可她看老黄这态度,觉得老黄是对她没有那份心。”
“原来胖丫是爱上这个老黄了。也是,女的都对这种浪荡不羁的男的有好感。我前妻不就跟着人家找诗和远方去了?还嫌和我的生活只有苟且……”
“老黄可不是浪荡不羁,老黄是那种看起来浪荡不羁,肩上却能扛事儿的。它对胖丫也不是一点好感都没有,它只是怕胖丫是出于对它的感激才想跟它好的。”
“这老黄可就太矫情了!怎么好不是好?一个大老爷们还计较这些?!”
“这你就不懂了。一个女的,如果是因为你有恩于她,出于感激和你好,把爱作为报答,那这种爱就有遗憾了,而且这么一来,一个成了接受的,另一个成了付出的,时间久了,难免心有不甘。而且报恩总有报完的时候,那时候可能就觉得这种爱不对味了。可如果是两情相悦呢,双方都是一样爱着对方的,这种相对公平的爱能维系得更持久。”
“二哈这我就不能同意了。你说出于报恩而产生的爱不纯粹,可谁又说始于报恩,就不会终于两情相悦呢?而那些一开始两情相悦的,到后来一方移情别恋的不也比比皆是?我和我前妻不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当初我非她不娶,她非我不嫁。可后来呢?还不是一拍两散,从此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嗯,我觉得你说得也有道理。毕竟你是人,在你们人类的世界里你说的这种情形确实常有。谁让你们人类的花花世界诱惑那么多呢?可是在我们狗的世界里却不是这样。我们大脑没你们发达,所以心思也没你们复杂。我们认定了的,就终其一生为之守护。不论是对我们的同伴,还是对你们人类。”
“……好吧。我突然有点羡慕你们狗类了……”
“那你下辈子投胎做狗好了,我投胎做人,我养你。”
“怎么听起来这么别扭呢……好啦好啦,言归正传,你赶紧说胖丫的事。”
“你看你,总跑题。胖丫自那次带着孩子们认老黄干爹被婉转拒绝后,就对老黄刻意地保持了距离。她想自己生过小狗、身材臃肿,也确实配不上老黄。它总想着老黄值得更好的,于是就把那份心默默地收起来了。而老黄呢,见胖丫渐渐地对自己客气疏离起来,便以为到底是它自己想多了。结果它俩就这么误会了好些时候。”
“我去!这俩人……狗,跟演电视剧似的。哎,不过我说二哈,人家俩狗之间的事,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啊?”
“这多亏了你呀!”
“我?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要不是你今天跟我说,我连它们是谁都不知道。怎么能是‘多亏了我’呢?”
“自打被阉,我就不知不觉变得八卦起来。对这种事情不由自主地感兴趣……”
“咳咳咳咳……额,我没事,就是嗓子突然不舒服。你说你说,你继续说胖丫和老黄的事。”
4
“哼哼!我刚才说的那是开玩笑的。我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呢?那是因为有一回,老黄喝多了,跟我说了心里话。”
“嘿!你们狗也爱喝酒?”
“额,倒不是真的爱喝酒。只是不小心间接喝了些……”
“间接喝?怎么个间接法呢?”
“我还是别说了。”
“你看!你又磨叽起来了!咱们都聊这么半天了,你还吞吞吐吐个什么劲啊?”
“好!这可是你让我说的,听完你可别后悔让我说。是这么回事。有一天夜里,老黄起夜。走出没多远就被一股香味吸引了过去。老黄晚上本来就没吃什么东西,闻着那味儿更觉得肚子咕噜直叫。于是它便巡着香味找了过去,一看,路边躺着醉汉,花花绿绿地吐了一大摊。香味就从那儿传来,老黄忍不住上前……”
“哦啊……我操!别说了别说了。太TM恶心了。哎呀我去!受不了了!我要吐了……”
“你看我说我别说吧。我赶紧给你往后讲。第二天早晨,你们出门遛我时我发现了躺在路边的老黄。我吓了一跳,以为它怎么了,过去一闻那味儿,再一看旁边那人,就都明白了。我赶紧用头蹭老黄,想把它喊起来,结果它酒还没醒,把我当成了胖丫。咕咕哝哝地说什么‘胖丫你怎么就不懂我的心呢’,我一听就全懂了。我赶紧去找胖丫,让她和其他几个兄弟连拖带拱地把老黄弄了回去。临走,我把老黄的话告诉了胖丫。胖丫当时就哭了,说她其实也总这么在心里问老黄,‘你怎么就不懂我的心呢’。”
“二哈啊,你不是编呢吧?这情节,太TM像我前妻看的电视剧了!”
“艺术来源于生活。”
“好吧。那胖丫和老黄这回可以在一起了吧?”
“事情没那么简单。就在当天,胖丫孩子们的爹来找胖丫。据说那小子在原来的帮派里混不下去了,就想来求老黄收留它。”
“那它直接找老黄就好了,干嘛找胖丫啊?”
“这小子听说老黄平时对胖丫很不错,就想求胖丫帮它在老黄面前求求情。而它之所以在原来的帮派混不下去,是因为干了好些缺德事,还把老大女儿的肚子搞大了,搞大了又不肯承认。原来的老大一怒之下就要杀了它,它只好趁狗不备逃了出来。”
“嘿!二哈,你不是刚才还说什么你们狗和我们人不一样,什么认定了就守护一生的?我看这小子就不是这么回事。”
“人有人渣,狗有狗渣。胖丫在它当初抛下自己独自逃走时就对它死了心,发誓这辈子再也不会见它。谁知它竟找上门来。胖丫一开始不肯见它,也不肯让孩子们见它。可这小子死乞白赖的不肯走,非要见老黄,非要留在浪狗帮。老黄不见它,让帮派里的兄弟们送它走,这小子恼羞成怒,嘴里便不干不净地骂骂咧咧起来。话很难听,胖丫听到了,冲出来就在它身上狠咬一口,疼得那小子吱哇乱叫。老黄见状赶紧过来,把胖丫推到了一边,然后一脸铁青地看着它,它慌了神,只好夹着尾巴灰溜溜地滚了。”
“活该!对这种狗渣,就该这样。哎我说你不是没在现场嘛,怎么描述得这么生动呢?我看你可以做语文老师了。”
“我不。我是一只文艺的狗,语文老师这种事我做不来。”
“你还文艺!就你这长相,怎么也和文艺不沾边啊!”
“那你看高晓松长得文艺吗?”
“可高晓松也不是文青啊,我看他是愤青还差不多。”
“你对文艺的理解太狭隘了。我不跟你讨论这个。接着说老黄和胖丫。有了这一出,老黄终于和胖丫互相表明了心迹,也算是有情狗终成眷属吧。”
“总算在一块儿了。后来呢?”
“后来,胖丫又怀孕了。孩子生下来之后,老黄反倒是对胖丫和前夫的那几个孩子更上心更好了。它说孩子们大了,什么都懂,最怕的是父母有了更小的孩子,就对它们关心不够。它们会以为自己不够好,或者为了引起父母的注意故意做错事。于是它把这方面胖丫想不周全和顾不过来的事都做了。”
“嗬!这我可真得赞一下这老黄了,这情商够高的啊。”
“你这话怎么听着不像是赞,倒有一丝讥讽呢?”
“哪有!我是真心的,老黄又不是那种会沽名钓誉的……狗!”
“真不真心你随便。Who cares?”
“你还会英语?!”
“说正事。胖丫出了月子,又开始像从前一样,在帮里跟大家一起刨食儿,不同的是,它比以前更懂得照拂帮里的老弱病残孕。真有了一副老大夫人的做派。白天,老黄在外面带领着年轻力壮的兄弟们外出刨食儿的时候,它要是不跟着就留在帮里照顾那些瘸狗、瞎狗,或者小狗们。到了老黄它们该回来的时候,它就守在外面,等着老黄它们。”
“嗯,我前妻以前也会买好菜在楼下等着我下班回来,然后一起上楼做饭……”
“你怎么又提以前?”
“我……我这就顺嘴一说。这么看,老黄和胖丫在一起还挺幸福的嘛。”
“本来这么一直下去就挺好的了。可好日子还没过多久呢,浪狗帮就遇上事儿了。”
“怎么啦?”
5
“那天胖丫像以往一样等着老黄它们,可是天都黑了,也不见狗影。胖丫越等越不放心。而这时又有人往胖丫面前丢了一大包的熏鸡熏肉什么的,看起来像是有人吃剩的。胖丫一面担心老黄它们,一面又想老黄它们没回来,大家也正饿了,就把这些肉拿回去给大家分了。因为平时也总有人给这些流浪狗送些剩肉剩鱼,胖丫也就没多想。谁知吃完没多久,大家就开始抽搐、呕吐,没过几分钟,竟然都不动了。胖丫慌了,它挨个看过去,吃了那些肉的……竟……都死了……”
“都死了?”
“嗯。那包肉里应该是有毒。”
“那胖丫呢?”
“胖丫当时心里惦记老黄,没胃口,就一口没吃。谁知反倒歪打正着捡回一条命。”
“是谁这么狠啊?这……这也太惨了吧……”
“你还记得去年的‘志愿者解救上百只狗’那事儿吗?”
“记得啊。那事儿还上了新闻呢,数百志愿者围堵数十个狗贩子,狗贩子当时被逼急了,还当场砍死几只狗来威胁志愿者,最后连警察都出动了。后来听说那批狗都被成功解救出来了啊。怎么?这事儿和狗贩子有关?”
“不仅是和狗贩子有关。有人打市长热线说市里流浪狗太多,威胁着民众的健康。于是政府就派人来处理流浪狗。原本是说会把老弱病残流浪狗就地安乐死;而那些没什么毛病的,则修建‘弃养宠物收容站’,统一收容。为此政府还特别拨了一笔款项下来。可那办事的人和狗贩子串通在了一起。他们联起手来,把那些老弱病残流浪狗毒死,而健康精壮的,则抓起来准备拉到外地的狗肉市场。这么一来,一转手又是一笔钱。这些人就可以趁机大捞一笔了。”
“天!这帮龟孙子……”
“你别侮辱乌龟。”
“不是!我是说这帮人也太黑了!这种葬良心的缺德事他们也干得出来!”
“哼,这世界上最阴险狠毒的物种不就是你们人类吗?”
“哎……那啥……你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我们人类大部分都是善良友好的……”
“就算是善良友好的,也架不住一个‘贪’字,在利益面前,什么不能放弃?”
“那……那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胖丫告诉我的。出事的当晚,它就去找了别的帮派的狗。发现各帮派处境都差不多,一夜之间,市里的流浪狗少了大半。又过了几天,那些‘漏网之狗’也大部分被捕杀。胖丫和其它一些幸存的狗根据气味,历尽艰辛找到了关老黄它们的地方。不幸的是,已经有将近一半的狗已经被拉走了,幸运的是,老黄还在。”
“那,那赶紧把老黄救出来啊!”
“胖丫一见老黄就哭了,老黄却笑了。老黄说它就知道胖丫会找来的。胖丫哭着说一定会想办法把老黄救出去。老黄却说不能只救它一个,得连大家一起救了。”
“胖丫有那么大本事吗?老黄可以先出来,然后和胖丫一起救大家啊。”
“时间紧迫,根本来不及先救老黄,再救大家。好在老黄已经有了安排,它叮嘱胖丫去柳园小区找一只家养京巴,让这只京巴把事情的真相告诉它的主人,再让它的主人想办法救大家出去。”
“这京巴的主人是干什么的呀?”
“是个报社记者,也是个特别有爱心的人。胖丫按照老黄说的,很顺利就找到了那只京巴。然后京巴又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它的主人。”
“它……它怎么告诉的?也是说话告诉的?”
“废话!我不是说了吗?我们狗本来就会说人话。只是不到万不得已不说罢了。”
“那它主人当时有没有也被吓一跳啊?”
“这我就不知道了。估计总比你淡定吧,人家见过世面。”
“喂!二哈,你这可是瞧不起人了啊!”
“开个玩笑,别当真。它主人当时什么反应我不知道,不过事情却很快就出现了转机。胖丫找到京巴的当天下午,就有几个爱犬人士自发组成的志愿者小队伍在胖丫它们的带领下找到了老黄它们的藏身之处。他们装作前来慰问的样子,带来好多狗粮给老黄它们,又对那些办事的人假意感谢,说他们既为民又为狗,着实是人美心善的活菩萨。”
“噗……这帮人肯定被吹嘘得轻飘飘的了吧?”
“是呀,所以也完全放下了戒备心。于是胖丫它们便趁机打听到了下一次运狗的时间,之后又把时间告诉了京巴主人。于是就有了数百志愿者围堵数十狗贩子那一幕。”
“原来是这样,想不到这背后还有这么多故事。”
“嗯。虽说后来那些狗都被解救了出来,还有许多被爱狗人士领养了回去。但老黄却……”
“老黄怎么了?”
“狗贩子当场砍死的几只狗里面,就有老黄……”
“啊……”
“胖丫目睹了这一切,冲过去趴在老黄身上呜呜咽咽,可是老黄已经死了。狗贩子和志愿者打了起来。胖丫瞅准挥刀砍老黄的那个狗贩子,冲着他的腿就狠狠咬了上去。等那人倒在地上,胖丫又去咬他的脖子。混乱中其他跟胖丫一起来的狗也冲进去咬起狗贩子来。人在尖叫,狗在咆哮。场面一下子失控了,于是有人报了警。最后还是警察来了才控制住场面。”
“胖丫呢?还有和它一起来的那些狗,它们后来怎么样了?也被领养了吗?”
“和胖丫同来的狗有的在混乱中受伤,被爱狗人士带走治疗,后来应该是被领养了。有的则在警察到来之后离开了现场。而胖丫则独自回到了街心公园,浪狗帮的大本营。它仿佛一下子老了好多岁,整天目光呆滞地趴在那儿,一趴就是一天。我后来见到它的时候,它已经瘦了一大圈。”
6
“唉,看来老黄的事儿对胖丫打击不小啊。”
“嗯。不过有件事情却值得高兴。那就是胖丫发现它又怀孕了。相比前面两次,胖丫这次怀孕的心情最是复杂。它一方面想把孩子生下来,因为这是老黄的骨肉;另一方面,它又不想把孩子生下来,有了这次的经历,它觉得做流浪狗太艰辛了,它不想让孩子们到这个世界上来吃苦受罪。它在纠结,但肚子里的宝宝却不管那么多,该怎么长就怎么长。所以我就劝胖丫别想那么多,好好把孩子生下来。生下来大家一起想办法,会给它们找个好出路的。”
“对,不管怎么说,孩子总没有错。”
“胖丫在我们大家的鼓舞下也想通了,就决定好好把孩子生下来。两个月多后,胖丫顺利生下四只小狗,两男两女。其中一个男孩儿像极了老黄,所以我们大家都管它叫小黄。”
“嘿!小黄!不错不错,这回胖丫心里该觉得安慰了吧?有孩子们陪着她,它应该也不至于在那么痛苦吧?”
“痛苦是不会了,但是每当看到小黄,胖丫就会想到老黄,想到老黄吃的苦,受的罪,还有最后的惨死。它怕孩子们将来也会遭遇不幸,所以出了月子就委托大家一起帮忙,给孩子们找到了非常靠谱的家庭,把孩子们一个个全送走了。”
“啊?那它自己呢?它把孩子们都送走了,它就不想孩子们吗?再说啦,如果孩子们想它怎么办?那些小狗还都那么小,就被送走了,都没来得及好好感受妈妈的温暖,不是太可怜了吗?”
“胖丫想得很清楚,她知道自己年纪慢慢大了,很难再把孩子们照拂得那么周全,与其整日提心吊胆,怕孩子们遭遇不测,不如短痛换长痛,给孩子们寻求一个安稳的将来。而孩子们呢,反正还小,对于离别也不大有印象,也不见得怎么痛苦。而它自己,只要孩子们好,它就好。”
“胖丫是个伟大的妈妈。全天下的妈妈都伟大,不分物种。那它自己就没有人愿意领养吗?”
“有志愿者愿意带它回去。可是胖丫不肯去,它要守在大本营,那里有老黄的气味;还有当初它们一起去过的地方,胖丫都会时不时去看看。如果被领养了,恐怕就没有这份自由了。”
“这胖丫也是个痴情的。”
“与其说痴情的,不如说长情的。痴情的总带着几分妄想,而长情的才最是真心实意,难能可贵。就凭胖丫这份长情,也值得我们尊敬。何况它之前在帮里也对大家很照顾。”
“我看你也对大家挺照顾的。你跟着我,吃香喝辣时也没忘了贫贱之交。就冲这点,你也值得我尊重。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这是我的真心话。绝对没有半点挖苦的意思。”
“噗……你干嘛这么严肃啊,我什么都没说啊。其实,我这么做,一方面是因为受到了老黄和胖丫它们的感动;另一方面也是受到老黄的嘱托。老黄有一次很郑重其事地跟我说,如果将来有一天它出什么意外,不在了,浪狗帮的事请我多费心。”
“为什么它会这么跟你说呢?”
“可能它觉得我靠谱吧,你笑什么?”
“没没没,我相信老黄的眼光。真的!听到现在,我也觉得你是非常靠谱。”
“切!还有一层,我和老黄相识多年,以前在狗市也很照顾我,它很了解我的为狗处事。再加上我家境不错……”
“等一下,你?家境不错?”
“咳咳,好吧,说错了,是你,家境不错,心眼也不错。每次我把东西弄‘丢’你也不多说啥,顶多拍拍我头,责备一句就拉倒了,转天就又给我买新的了。老黄还说你面善,关键时刻应该会出手相助。老黄眼毒,它的话我信。”
“老黄见过我?”
“瞧你这记性!你当初和你前妻到狗市时老黄不就见过你嘛!”
“哦,对对对。”
“后来老黄也见过你好多次。你其实也见过老黄,有一次从外面回来,快到咱们小区时,有一条黄狗和我互闻屁股的——”
“啊,你这么一提,好像还真有这么条黄狗……”
“你当时并没有像一般狗主人一样急着拉我走,而是蛮慈祥地看着我们,直到它离开。所以老黄对你印象就更好了。”
“慈祥……汗得我呀!说得我跟七老八十了似的。我要早知道它是老黄,是你哥们,怎么也得带到家来让你们聚聚呀!”
“可算了吧,我们常见面的,真要带回来,你前妻不得连你带我们一起轰出去?”
“提她干嘛!哎,对了,那胖丫后来有没有再见过它的孩子们?”
“当然有。胖丫知道它们每一个的家在哪里,时常会去它们各自的家附近守着,看到孩子们个个都被养得健康漂亮,也就放心了。这么一来,它就更觉得自己当初的决定是对的。”
“这也不枉费它一番心思替孩子们安排了。”
“是呀。胖丫觉得自己了无牵挂了,它说就算现在自己死了也可以瞑目了。唉,它就不该乱讲话。这话讲完没几天,它就开始不停地咳嗽,后来竟然开始喘。然后就老觉得胸口疼。一开始它以为自己是感冒了,可后来不仅越咳越厉害,甚至出现胸口疼。前几天开始,胖丫竟然开始咳血了……”
7
“咳血?”
“嗯。听说从痰里有血丝,到后来整口都是血。”
“咳嗽……咳血……我怎么想起鲁迅笔下的人血馒头……胖丫不会是?不会是?”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胖丫是不是……所以我来求你,请你带它去医院看看。我实在不忍心看它受苦……你,能帮忙吗?”
“废话嘛!还用问?你和老黄都那么仗义,我能不如狗嘛!你知道胖丫现在在哪里吗?”
“知道。我可以带你去。”
“好。我这就起床,等我一下,洗漱完咱们就去找胖丫。”
“老黄真说中了,关键时刻你会出手相助的……”
“你在那儿嘟哝什么呢?”
“没什么,快刷你的牙吧。”
“好啦,咱们走吧。哎呀我今天洗漱这速度,只有上班迟到时才这样。对了,我得给领导打个电话,请个假。”
“哎,等会再打,现在太早了。”
“哦哦哦,对。幸亏你提醒。你还挺细心的啊!”
“不是我细心,是你太粗心。不是我说你,你有时候就是太大大咧咧、马马虎虎了,所以你总是注意不到你前妻是不是不舒服了,是不是不高兴了。也难怪当她遇到一个又贴心又浪漫的人就忍不住动心,和人家跑了呢。”
“我……我每天工作很累,要应付客户,要应付领导,要应付的人和事太多了,回了家难道还不能让我好好放松下吗?她作为我老婆,就不能理解一下吗?”
“不是说你不能放松,也不是说她不能理解你。可你也不能总让她理解你呀,她也上班,也累啊。如果你能及时关心她,问问她怎么了,也许她说出自己的心事后还会问问你,你也把你白天遇到的事和她说说。这么着,你们俩有了共同话题不说,感情不也好了吗?”
“二哈,你也没结过婚,你不懂。婚姻这东西——真不好玩儿。”
“我是没结过婚,可正是因为我没结过婚,我才能跳脱出来看你们,‘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而且我看过老黄和胖丫,它们俩一直都很喜欢聊天,偶尔也会聊着聊着吵起来,但大部分时候都会聊着聊着就滚去一边OOXX了……”
“噗……哈哈哈哈……”
“你别笑,这种事情,我想人和狗,大抵是一样的。”
“人和狗……一样的……怎么听着那么别扭呢……”
(“哎,你看刚才过去那男的。”
“哪个?遛狗那个?”
“嗯。你听到没,他一直低头冲着他的狗‘汪汪汪’的,就跟在和狗说话似的。”
“我也发现了。他还以为他汪汪汪狗就能听懂啦?嘻嘻嘻……”
“哎呀,现在啊,什么怪人都有……”)
“阿智,等一下见了胖丫,你可别提老黄。胖丫现在在生病,本来就脆弱得不得了,你提老黄,我怕它伤心。一哭起来喘得更厉害……”
“我知道。我啥都不多问。”
“嗯。阿智,谢谢。”
“哎呀,谢啥呀,还不知道是啥病,能不能治得了呢。”
“能不能治是另一回事。无论怎样我都要谢谢你。谢谢你没有见死不救。”
“谢谢我没有见死不救……为啥这话我听着也那么别扭呢……”
“到了。你先在这儿等等。我进去看看,等下来喊你。”
“好,我就在这儿等着。”
“胖丫,胖丫。”
“二哈……你来啦……咳咳咳……”
“别说话。我带了个人来。我想让他带你去医院。”
“人?你跟他说话啦?”
“嗯。没事儿,不用担心。他靠得住。他在外面呢,我喊他进来?”
“二哈,其实不用了,我这是在等老黄来接我呢……”
“……你别管了,听我的吧……”
“好……”
“阿智,胖丫它……不太好……”
“那还耽误啥?赶紧的吧,去医院。我先叫个车……”
“阿智,胖丫已经自己没法走了……它身上……不比我……不太干净……”
“……没事,它不能走,有我呢。哎,你不用这么感激的看着我,我这件衣服反正好洗的。别磨叽了,快点带我进去吧。”
“好。跟我来……胖丫,这是阿智;阿智,这就是胖丫。”
“你好,我是二哈的主人……没事没事,你别动……我接下电话啊。喂,哦,师傅你到啦?好,我马上出来。你就在路边等我。你车什么颜色?白色?好,我知道啦,我马上来。来,咱们走。”
“别,我自己……走……咳咳咳……”
“我来吧,你看你这么瘦,我抱你不会费劲的……你都这么瘦了,还叫什么胖丫呀,你该改名叫‘瘦丫’了。二哈你说是不是啊?哈哈,哈哈哈……”
“胖丫是苗条了很多。”
“好啦,就这车。师傅,麻烦你帮我开下车门。”
“你,你这怎么还有俩狗啊?你要早说你有俩狗我就不来了……哎呀我去,这味儿啊……”
“哥们儿,哥们儿!帮帮忙,我加一倍钱,好吧?你多担待!”
“……好好好,快上车吧,哎你别它放我后座上啊,你就这么抱着它。我这今天第一趟活儿,后面还得拉客人呢……”
“你放心,我就这么抱着它。肯定不会弄脏你车的啊!”
“怪不得去西京农业大学宠物医院呢,我还以为你是到农大办事的呢。”
“我是去办事啊,我带狗去看病不是事啊?”
“你这狗怎么啦?”
“病了。”
“这不废话嘛,不病谁去医院啊。我是说什么病?”
“我要知道我还带它去医院干嘛。”
“嘿!这还挺呛啊!得,我不问了。”
“不是我呛,我是真不知道它什么病。估计是感冒了,它咳嗽。”
“哎呦喂,得亏你这是条狗,你要是抱只鸡,跟我说‘咳嗽,估计是感冒了’,那别说你多加一倍钱,你就是多加十倍,我都得把你们轰下去。”
“嘿嘿,放心吧,我这抱的不是鸡,是货真价实的狗。”
“好啦,咱拐过去就到啦。不过你们到的有点儿早吧。好像这医院八点才开门呢。”
“没事儿,我们等等。”
“好嘞,到了。来,我给你开门。”
“有劳啦。”
“下来吧。”
“谢谢。我这边裤兜里有钱,你自己掏一下,我抱着狗不方便。”
“这……这不大好吧……”
“那要不你就做活雷锋?”
“这边兜是吧?那我不客气了哈。”
“那里面有张五十的,你都拿走,不用找了。”
“哎哟,这,这多不好意思啊。”
“别客气啦。”
“嘿嘿,那谢谢了啊。其他钱我给你装回去。好嘞,哥们,祝你这狗早日康复哈。再见,再见!”
“再见。二哈,咱们先到医院门口等会儿。”
“阿智,你真是个好人。”
“我的妈呀,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你比我,原来想象的,要好。”
“你天天跟我在一块儿,到底是怎么想象我的呀?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样的主人啊?”
“我原来觉得你是那种特别‘主人’的主人。”
“什么叫特别‘主人的主人’?”
“就是你是人,我是狗;你是主子,我是宠物。你养我,因为我能给你带来快乐;将来你也可以因为一些事情就不再养我。”
“什么呀!你这是说我薄情寡义呢吧?原来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啊?”
“它不是这个意思……咳咳咳……二哈它,从出生就离开了妈妈……咳咳咳……它缺乏安全感……”
“对不起对不起,我们说话太大声了,把你吵醒了。二哈你看你,那么大声,把胖丫都吵醒了。”
“它一直都没睡,只不过没睁开眼睛罢了。”
“你怎么知道?”
“胖丫绝不会在不熟悉的环境里睡着。”
“这……我看你俩都挺缺乏安全感的。”
“你不也是吗?你睡觉都要蜷起来,还一定要抱枕头……”
“我那不是缺乏安全感好吧?”
“那你是怎么回事?”
“我那是寂——我那是怕冷!二哈咱当着胖丫的面,能不提我睡觉怎么睡这事儿吗?”
“嘿嘿。我饿了。”
“我也有点。”
“咳咳咳……阿智,你把我放下,你们先去吃早饭吧……咳咳咳……”
“不不不,不用不用。马上就到医院开门的点了。咱们早点进去挂号。西京农业大学的宠物医院是全市最好的宠物医院,稍微迟一点,人就会很多。咱们还是老老实实在这儿等着吧。二哈,你能等不?”
“当然!你都能等,我有什么不能等!”
“那就好。哎,好啦好啦,开门啦。二哈,咱们进去。你好,我挂号。”
“挂几个?”
“挂一个。就这一个生病了,那个好着呢。”
“给。诊室右转第一个房间。”
“好,谢谢。”
(“哎,你刚才看见没,这人在门外等着的时候一直冲他的狗‘汪汪汪’地叫,它的狗也冲他叫。”
“我也看到了。可能是在玩儿吧。”
“学狗叫玩儿?都多大人了……他该不会真的是在和它的狗说话呢吧?”
“怎么可能?!人哪会说狗的话啊……”)
“医生,麻烦您帮我看看我的狗。”
“好,来,把它放在那面的台子上。叫什么名字?”
“胖丫。”
“多大啦?”
“34。”
“我问狗的年龄。”
“哦哦哦,那个,我也不知道。”
“你也不知道?”
“啊,是呀,这狗不是我养的。”
“哦,流浪狗?”
“嗯,您看出来啦?”
“呵呵呵,爱心人士嘛。它怎么啦?”
“咳嗽,喘,还咳血。”
“哦。你把它从脖子那里夹住,我给它量体温,再听诊。”
“好。胖丫,你别怕啊,体温计会从你肛门插进去……没事的,不会疼的。我不使劲夹着你……”
“好,体温计5分钟后拔出来给我。你把它的前腿打开,我听听它的呼吸……嗯……它这样多久了?”
“额,大概个把月吧。”
“大概?”
“我说过,这狗不是我养的。”
“好吧。那什么时候开始吐血的你恐怕也不知道吧?”
“前几天。”
“这你怎么就知道了呢?”
“我……啊呀医生,您快给它看病吧。”
“去拍个片子吧。恐怕不太好。”
“拍片子?”
“嗯,X光片。看看是不是肺出了问题。拿着这个,先去挂号处旁边的地方缴费,然后在挂号处左转走到头的屋子拍片子。”
“好。胖丫,来。医生,体温计给您。二哈,跟上……您好,我缴费……谢谢……左转……走到头……到了。医生,我拍片子。”
“把狗放到里面的台子上,好,你出去吧。”
“额,我不用跟着吗?”
“不用。你在外面等着就好。拍好了我会喊你进来的。”
“那行。那就拜托您了。”
“嗯,出去吧。”
“二哈,来。别太担心,这儿的宠物医生都是有兽医从业执照的。”
“我不是担心这个,你别跟我说话了,我看别人看你的眼神都很奇怪。”
“哦……谁看我们了啊……好,我不说了。”
“胖丫主人,进来抱狗。”
“来啦。还挺快……”
“二十分钟后拿着这个单子来取片子。”
“好,谢谢医生。”
“不客气。”
“胖丫,你睡会儿吧。二哈,你也睡会儿吧。我看着表,一会儿去取片子。”
二十分钟后。
“医生,片子出来了,您给看看。”
“我看看。嗯……唉……”
“怎么啦?”
“你看这边……”
“您等一下,我把狗放那边台子上。胖丫,你在这儿先躺会儿。二哈,你陪着……医生,您能小声儿的跟我说吗?”
“小声儿?”
“啊,那狗,通人性,灵得很,我怕它知道自己的病。”
“啊?好。你看啊,这边,这边,全是阴影,这是癌症,已经扩散到两个肺叶上了。根据经验,恐怕其他地方也有病灶。这种情况,已经没什么好治的了。”
“你是说,它得的,是肺癌?”
“嗯,而且已经是晚期了。估计活不了几天了。这个阶段,狗本身应该很痛苦了。”
“那,那还能怎么办吗?”
“嗯,出于人道和动物福利来说,我建议安乐死。”
“安乐死……不能救了吗?”
“抱歉,就算是人医,这种情况也是回天乏力了。”
“好,我明白了。那个,我能不能先把它留在这儿一下?我很快就回来……”
“这可不行,这不符合规定,万一出了什么事情谁负责!”
“不会有什么事情的,医生,拜托您……二哈,你拽我干嘛?二哈,二哈……好,我抱着狗走。”
“谢谢理解……哼,‘很快就回来’?一听说狗治不了了丢下狗就走的人还少啊……真是的……”
医院外一个僻静的角落。
“情况就是这样了。二哈,你决定吧。”
“不,胖丫,你自己决定。”
“咳咳咳,阿智,谢谢你……咳咳咳……带我来看病……能不能……麻烦你……咳咳咳……好事做到底,送我去找老黄……咳咳咳……我谢谢你了……”
“……”
“……”
“好,我尊重你的决定。我们这就去找医生。”
“胖丫……”
“也谢谢你,二哈……”
“医生,我决定了。给它……安乐死吧……”
“好的。拿着单子缴费,然后带狗到后面的平房去。”
“好。”
“胖丫,代我向老黄问好。”
“咳咳咳……”
当晚,江边。
“阿智,要是将来我也得了不治之症,我也安乐死。我不想受罪。”
“嗯。呸呸呸!你TM别乌鸦嘴,得什么不治之症啊,你就好好陪着我变老吧。”
“呵呵呵……别说胡话了,我们狗的生命本来就比你们人短,我不可能陪你到老的。你能善待我到老,我已经非常感激了。”
“什么话!你是我狗叔,我肯定给你养老送终啊。来,二哈,咱俩合个影!艾玛,你每次都是这副惊到了的嘴脸,来,重拍。”
“不用,就这张,挺好。重拍我也还是这样。你就这么发吧。”
“你怎么知道我要发朋友圈啊?”
“哼,你不撅屁股,我都知道你拉什么屎。”
“切!什么话……‘和我二哈江边吹风,珍惜身边狗,做有善心人’。好啦。哎呀,我今天几乎就没看朋友圈……有人艾特我一条……嗯?等等,这不是……这不是咱们上午在医院吗?二哈,你看——‘西京农业大学宠物医院惊现狗语者,此男会和狗对话,神奇!’狗语者?谁?我?哎二哈,为什么这视频里不是你说人话,而是我汪汪乱叫啊?二哈——”
“汪汪……汪……”
“二哈,你别跑……你回来……这怎么回事……二哈……”
“汪汪……汪汪汪……”
【简书对话创作大赛】狗语者码完这篇15000+的小说,才知道作家的不易。故事纯属虚构,估计不会有雷同。我是学兽医的,对猫猫狗狗很喜欢,所以想到创作了这篇。宠物医院那部分内容,还特别请了来宠物医院的同学做“顾问”。希望大家能喜欢。如果你也对这个活动有兴趣,点链接参加吧http://www.jianshu.com/p/d7df1688827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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