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戏

作者: 流年文痕 | 来源:发表于2023-06-01 13:35 被阅读0次

            老韩是我们“戏迷铁三角”中的倡导者和组织者,也是我热爱看戏的领路人。

            第一次加入“看戏同盟”缘于老韩老滑路况不熟、邀我做向导而不得已上了他的“贼车”。

          那天晚饭后, 老韩的破面包颠簸而且异响重重,方向盘“吱吱呀呀”扭了二十分钟,天色已晚,终于到了目的地——魏庄镇茅芦店村干群广场。在戏台右前边角上站定(这成为我们以后看戏的固定点),才发现我即使年过五旬,却也是全场最年轻的观众——逡视戏台下黑压压一片,皆是皓发驼背、皱纹满面的老头儿老太人等。

            首场戏看得入了巷,豫剧现代戏《倒霉大叔的婚事》,任宏恩没到场,他的徒弟“侯圈”到了,虽然我们没带凳子,站久了脚酸腿疼,但我们依然津津有味地看到戏终。

            不知是因为年龄老了,喜欢慢节奏,还是因为“近墨者黑”,反正从那次看戏以后的日子里,我就被他俩“拉下水”了,我们仨常一起相约跑很远的路出去看戏,地址涉及附近几个乡镇,甚至两次过浮桥到山东过戏瘾,一个多月里,我们先后竟观看了将近二十场传统剧目!

            我们看的大部分是庙会请的戏。          进入农历二月,各地庙会雨后春笋般遍地开花。老韩说,这阵子不冷不热,又赶上农闲,正是看戏的好档口,咱们得抓住时机多看几场,好好过过戏瘾……

          老韩有自己的资源渠道,通过抖音、微信好友,以及电话联系,广泛搜罗方圆十余公里的“唱戏”情报,然后一一写在纸上,由我在手机上导航方向、距离、路线,并根据路程远近确定开车或者骑电三轮。

            但也有情报不准的,那一次晚饭后开电三轮风尘仆仆地赶到七公里外的孟岗镇北陈村,却被告知这里有庙会唱戏不假,但要等到农历三月三——我们早去了好几天,一不做二不休,既然来了,就绕着村外麦田里的庙宇转了一圈,就折返了回来,晚风习习,夜色朦胧,谈笑着说只当旅游散心了不枉此行……倒也悠哉悠哉。

          白天没时间,我们只好看夜戏(我们这里也叫“堂戏”),上岁数的老人家都知道,夜戏好看!

          这一切要归功于舞台灯光。

          我们每次开车或者骑电三轮赶到目的地时,夜幕已悄然降临,远望戏台上灯火通明,各色帷幕及舞台顶端长长的百褶边裙随微风飘忽摇摆,光照下如微微粼波;后台灯光反射下的背景幕布,或松鹤延年、牡丹富贵;或小桥流水、亭台轩榭……整个一朦胧的仙山琼楼。

            近得舞台前,表演中的情景更让人赏心悦目——

            不必说演员衣着的各色戏服,在灯光照射下比白天愈加鲜艳抢眼,单就生角儿的珠樱宝饰之帽、旦角的翡翠簪樱之饰,便迷煞了观众的眼睛,灯光反射下,官帽上精雕细琢的六角形、菱形青玉白玉红玉珊瑚琥珀翡翠装饰随动作巍巍颤动,反射着五颜六色的炫目光彩;还有演员的脸部化妆,白天肯定不甚鲜明,夜晚的灯光下,粉腮红唇,黑漆眼影,小旦的顾盼流姿、嫣然生情,在灯光的帮助下便提升了七八分妖娆。

          一般晚上七点半准时开场,一霎时,板胡嘤嘤,琵琶叮咚,唢呐声声,锣鼓咚咚锵锵,电子琴紧跟着奏出悠扬的乐曲,配上现代化高级音响,如万马奔腾,又似空山流水,一场绝美的听觉盛宴排山倒海般袭来……

          看的戏多了,便有了自己的认知和比较——

            我们爱看豫剧,因为此剧种是我的家乡戏,它字正腔圆、音调高低起伏有致,便于演员抒发感情,不像大平调的直声大喊演员累的够呛;有的草台班子戏台狭庂,戏厢破旧,演员少得可怜,中军、衙役区区四人,还得由中老年女演员凑合,全无威武雄壮之气势,有时一场戏,她们可以不换服装,跟在不同的主子后面卖命;这些戏班子男演员也少,有不少生角儿还得女演员替上。

            但那些有名的市级省级大剧团就不同了。

            他们陈容强大、演员众多,有庞大的运输车队、规矩气派的舞台,前天在方里乡陈庄村演出的平煤“神马”豫剧团的舞台高大巍峨,几乎成正方体,舞台跨度大,深度广,光帷幕就有四五重。

            大的舞团都有几位叫得响的名角儿,当然他们功夫也很了得,演唱字正腔圆,男女名角儿或声如惊鸿,响彻行云;或圆润清亮,如碎珠落盘,一上台便博得满堂彩;他(她)们扮相俊美,妖娆多姿,除了唱,还会演,甩水袖、折腰、翻跟斗,一看便知道是下了功夫的!她们不光会唱,还会演,是用心演绎故事、能折服观众的行家里手。

            看了几出“苦戏”,年轻的女演员扮演的角色楚楚可怜,声情并茂,悲伤处,眼见得泪眼婆娑、湿了眼眶,竟慢慢洇湿了妆容……台下的观众受了感染,跟着伤神、垂泪。

            我的泪点较低,每次跟着入戏泪水便不由得流淌,又怕别人笑话只得悄悄擦拭,偷偷窥觑,却见满场的老人大部分在垂泪唏嘘。《风雨行宫》、《窦娥冤》、《列女传》、《三娘教子》这样的苦戏每场终了,人们还没从悲苦的剧情中走出,没人说话,只是慨叹着默默摇头离开,曲终歌罢人散尽,唯留愁情空氲氤。

          “ 萝卜白菜,各有所爱”,除了看戏, 老韩专注的是剧团车队多少、后场化妆如何,他依此来推断剧团的规模和品味;而老滑更关心剧团的乐队,每次听戏,他都要跑到戏台前头的一角,伸着脖子看乐器种类和乐师人数,谁是三把板胡中的头把弦;谁的长号啾鸣最像骏马嘶鸣,那个吹长笛的乐师头发留得真长,男不男女不女的……

          而我欣赏的则是戏剧中文学素养成分的渗透,《包公探阴山》中包氶的“站立在望乡台用目观看”一节戏词感人至深,这里的包大人不再是冷冰冰铁板一块,而是有血有肉的情长儿女身;《义烈女》中童玉珊身背婴儿过独木桥一段看似拖沓冗长,其实一方面彰显演员基本功之深厚外,重要的是为慌乱中孩子不幸落水溺亡、女主角断了生的念想最终羞恨交加、自刎身亡张本;还有《抬花轿》中周凤莲“夸香囊”一段妙语连珠、富有喜庆色彩的唱词,极具中华传统文化特色,不仅不显得累赘,反而更能让普通人民群众所接受……看来中国传统戏剧能久唱不衰不光取决于唱腔戏词,还有不少另外的文化文学因素。

          那次晚上在孟岗镇某村十点多看完戏折返,已是万籁俱寂,电三轮行驶在幽静的天然文岩渠小堤上,左侧麦田里蛐虫啾鸣,右边渠水悄悄流淌,偶有水鸟沉闷的呓语,远处哪个村外隐隐约约的成排路灯睁着惺忪的睡眼,堤坡里一股水草的清香迎面扑来……忽然就想到了鲁迅先生《社戏》中的片段……

            此情此景,虽然没有《社戏》中作者“弥散在含着豆麦蕴藻之香的夜气里”的迷失自我,倒也体悟到了与大自然人天合一的境界,只是我等比百年前的少年“迅哥儿”多了些人生的沉淀,毕竟人已过中年,认知积累更多一些,对于人与自然、人与戏剧,真正有了“物我适情两相悦,戏里戏外皆人生”的一点儿感悟。

                            2023.05.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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