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在一位催眠师的家,面前的各种欧式陈设使我眼花缭乱,就像他说出的话一样。
“陈先生,我来这只是为了找一个遗失的东西。”我真诚地看着面前的催眠师。
“我知道的,先生,所有人来这里都是为了找东西。”他顿了一下,又说“你知道吗,其实每一件东西在人的心中都有念,不管是妄图拥有的贪念还是不能拥有的奢念,如果关于这个东西的念够深,你根本就忘不掉它。”
我怔了怔:“所以?”
“所以那件东西对你跟本不重要,你没有必要来。可你还是来了。”
“好吧,陈先生,我不想再跟您玩这些所谓的文字游戏,我只想问问您打算什么时候帮我找到那件东西,或者说您打算什么时候让我看着你手里的无聊钟摆乖乖躺在沙发上睡觉。”
“明天下午三点,我准时在我的公寓等你,先生。”
走出催眠师的家,吹过的凉风让我被说的头大的脑袋稍微清醒了一点,正巧五路汽车驶过,我打算坐上它回家。
清晨的五路汽车没什么人,这仿佛是人们唯一不会失眠的地方,我安静地坐在最后一排的座位安静地思考陈先生的话。这时候,我注意到一个坐在我右前方的一个女孩。
我是个月月花光工资的白领,上司的压力和家里的催婚让我喘不过气,最需要女人安慰的时候单位的女人偏偏都像母老虎,而那个女孩却像一股清流使我不得不注视着她。
她是个说不上漂亮的女人,但从举止不难看出她的气质,这样的女人最危险,可就是格外引起我的注目,所以在我刚看到她时就没打算在我家附近下车,我要看清楚她是在哪站下。
时间缓缓地流过,身旁的人一个又一个地走下了车,可那个女孩仿佛被固定在了座位上一样,只会看着窗户一言不发,我欣赏着她的侧脸。
事实上,那天我像屌丝一样足足等过了九站,困意袭来让我不得不走下五路汽车,一路上我都在想着那个女孩。
至少,明天再见到她时跟她搭个话。我心里想着。
今天下午三点,我将准时去到陈先生的公寓接受催眠,我想知道我丢失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再踏上五路汽车时我的心怦怦跳,生怕昨天的那个女孩没在那,我一直往后面走,不是,不是,没有……她到底在哪?
直到我坐在昨天的位子上,再向右前方看去,我的心沉了下来,这次我没有丝毫犹豫,走过去对那女孩说:“你好。”
那女孩看都没有看我,还是紧盯着窗外,嗯,有个性。我又问“你好,能不能交个朋友?”
她依旧一言不发,我自讨没趣,起身想回到原来的座位。
“这样深的夜,下过雨的街,连星光都要熄灭,你赴的是什么样的约。”
“什么?”那女孩终于讲话了,这使我又惊又喜,可她的话却让我云里雾里。
“下一句是什么?”
“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这可能是一首小诗,又可能是一句歌词,总之肯定是出自我没读过的诗或者我没听过的歌。
“然后呢?”女孩又问。
“女士,我不知道这句话出自哪里,可是我们能不能留个联系方式你慢慢告诉我?”
然后她恢复了以前的冷漠,仿佛从未跟我说过话,我越来越不明所以,只得到站了悻悻地下车。
回了家我没有闲着,回忆着那句话,在电脑上查找了,我终于知道那是一句歌词,出自李宗盛写给林忆莲的《诱惑的街》。
这个女孩喜欢李宗盛吗?在我的头脑中,追女孩的方式就是盲目跟从女孩的喜欢,于是我又想屌丝一样花了一个星期的时间背下了李宗盛的所有歌词,在这一个星期里,我每天都确定那女孩是否会在同一时间出现在五路汽车上。
直到那一天我再踏上五路汽车,信心满满地往最后一排走,可是这一次,却不见她的身影。
奇怪,她今天怎么没来?
左边的老奶奶问我:“小伙子,你是不是来找那个姑娘的?”
“是啊,老奶奶,你怎么知道的?”
“小伙子,能不能告诉我你和那个姑娘到底是什么关系?”
“诶,我们俩连认识都不算,就只有我屌丝一样的等了人家九站就为了看人家在哪下车。”
“哦?是吗?”
“很不幸,是的,老奶奶。”
“可那个女孩为了看清你下的位置,足足错过了十站。”
“叮!”
一阵很不悦耳的铃声让我天旋地转,睁开了眼,却看到陈先生古怪的面孔出现在我面前。
“陈先生,你是……什么时候把我……”
“那些不重要,说,你梦里看到了什么?”
“一辆汽车……”
“汽车?”
“一个人,一个女人……”
“那女人长什么样?我大概知道你遗失的东西了。”
“我不知道,我只看清了她的侧脸。”
“下一次,你再遇到她时,紧盯着她,然后回来把她的五官特征都告诉我。”
“可那只是在我的梦里,我只有在梦里才看见她,哦!对了,她还喜欢李宗盛,我只用了一个星期就背下了李宗盛的所有歌词。”
“只用了一个星期?换算成现实也就一天不到,你不可能背下所有歌词,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
“陈先生,什么可能?”
“如果是复习的话,一天就可以把它们全部复习一遍。”
“你的意思是……”
“你之前,已经背过李宗盛的所有歌词。但仅仅是歌词,算不上你遗失的东西。你现在出门,门口有一辆五路汽车,她就在那上面。”
“啊?陈先生,所以我现在还在梦里?”
陈先生点了点头。
又一次走出陈先生家,还是那辆熟悉的五路汽车,我熟悉地走上去,又是熟悉的一批乘客,角落里还是熟悉的她。
这次再看着她时,我的心里不剩别的感觉。
我安静地坐在她旁边。
“青青,我来晚了。”
她终于敢抬头看我,然后不停有泪水在她眼睛里流出来。
我和青青相识在四年前的一次摇滚青年音乐会,那时的我们大学刚刚毕业。我被同学灌的烂醉,只能尽力让自己的样子不显得丢人。
不知道为什么,我和一个叫青青的女孩聊天,我感觉我们很投缘,因为我们都喜欢李宗盛。
“你也喜欢李宗盛的歌吗?”青青眨着大眼睛。
“当然,李宗盛的歌词随便问我,答不出来是小狗!”我酒后有些失态。
“哈哈哈!真可爱,那我考你一个。”
“放马过来!”
“这样深的夜,下过雨的街,连星光都要熄灭,你赴的是什么样的约。”
“这有什么难的?下一句是:本无意说这些,只是对你还有感觉……”
“然后呢?”青青问我。
“以为一切残缺,都能用爱解决。只是我除了爱你,没有别的凭借……”
“好!果然是歌迷,对了,明年的今天,你还会来吗?”
“当然会来啊!”我自信满满地说。
“要是不来怎么办?千万别说不来是小狗!”
“要是不来……不来你就上五路汽车上拽我去!我天天坐那辆车的!”
“哈哈!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叮!”
又是那阵不悦耳的铃声,我再一次睁开了眼。
“现在,你找到你的东西了吗?”
“嗯。”
“遗憾吗?”
“嗯。”
“然后呢?那个女孩现在在哪?”
“青青等了我四年,我一次也没有赴过约,她家里有遗传性的肝病,她死于肝硬化腹水,上个月是她的葬礼。”
“好好凭吊一下人家吧。”
“谢谢你,陈先生。”我由衷地说。
面前是青青的墓碑,我非常确定我回到了现实里,我把收藏的李宗盛CD 一张一张地摆在她面前。
青青,我来赴约了,希望不是太晚。陈先生说,心里的念太浅了会忘记,可太深了则会忘得太死。我一定是对你有无可救药的执念。所以,别再怪我,青青。
走到家门口,街道旁又是一辆熟悉的五路汽车。
“叮!”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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