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织完的毛衣

在上海一条不起眼的小路上，有一家装修特别的小店。没有玻璃窗，只有一扇只可一人过的木门。四周都黑色的墙，爬满藤蔓。偶见一朵白色的花懒洋洋地耷拉在上面。

这家小店鲜有新客，都是熟客。打开门，别有洞天。四面都投影幕墙环绕，放着一幕幕喜怒哀乐。头顶是橙色大底的墙，画着奇奇怪怪的各种眼睛。脚底是黑色的地面。

小店有一个阁楼，旋转的金属楼梯扭曲上升，楼上是纯白的一片，三面墙上伸出大小不一的手，五颜六色，每只手上都放着一件物品，和挂着一张卡片。

这家店，叫成全。

每个人都可以用自己一样有回忆的物品，去交换别人一件有回忆的东西。或是存放在店内。如果老板娘觉得你诉说的回忆和要交换的回忆价值不等，你也许需要补点钱。

六年前，我带了一件未完成的黑毛衣去了那家店。

“随便看看，我们这里故事挺多。”

“这毛衣你们收吗？”

“有故事就收。”老板娘顺势看了一眼我手中的毛衣。

“也没什么特别的，我织给一个男生的，他常说冬天冷，就应该穿高领毛衣。他又喜欢黑色，所以我就学着做了。”

“那不挺好，为什么不送出去吗？”

“我太笨了，学了一个秋天，还没织完，他就在入冬前有了女朋友了。”

“你可以织完送给他，一份心意，别浪费了。”

“不了，他女朋友是教我织毛衣的人。”

“好，那你看看有你想要的回忆吗？”

“不了，给出去的回忆，都应该挺遗憾的。”

五年后，我认识了一个也爱穿高领黑毛衣的男人。他是灰一样的男子，燃烧过，深沉的，又有一点倦怠的模样。

认识三个月后，他邀请我和他朋友去他家吃饭，说要露一手。我抢着帮忙，倒弄的油溅了自己一身。他说给我拿件外套披一下，打开橱柜，翻了一翻。

我看到了那件熟悉的黑毛衣。粗线的，高领领子未织完，歪歪扭扭。我不会认错衣服的。

“你这毛衣哪来的？”

“别人送的。”

我知道他在撒谎。

“怎么会送这样的？”

“自己织的呗。那，就穿这件吧你。”

第二天，我又去了成全，查询了交换记录。

我看到他用自己的网名完成了这次交换，他交换的东西，是一封信。

“这封信还在吗？”

“我们物品两年更新一次的，不一定在。”

“可以帮我查一查吗？”

“好，你等下，不过你得有东西交换。”

“好好，你先查着。”

“嗯，找到了，你是准备拿什么交换？”

“我用那件毛衣。是我男朋友换了这件毛衣！我明天给你拿过来可以嘛？”

“我先去帮你拿信，你等等。”

我徘徊在这白色的空间里，四周充满回忆，有人交换了一个怀表，有人交换了一把吉他，有人交换了一美元，有人交换了一个铅笔盒。看似普通的东西，却写满了回忆。

“这是信，你抵押100元吧，明天把毛衣带来吧。”

我走到一楼，已经迫不及待打开这封信了：

我心爱的女孩终于和他心爱的男生在一起了。听说她为了他去学织毛衣，我很羡慕那个男生。不过她幸福就好。我用这封信换了一件没有织完的毛衣，毛衣的主人，她的故事和我很像。好像同一个时空，就是会有很多相似的事情发生。我已经收拾好心情迎接明天，希望那位来交换回忆的女生也一样。希望交换我这封信的人，也能有好心情。

离开了成全，我打电话给了他：

“喂，我们一起去买新毛衣穿吧！”

“好，你在哪里，我来接你。”

我回头看了一眼这家不起眼的小店，藤蔓上依旧只是零星匍匐着几朵白花，算不得好看。但此时看来，也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