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陈北宋
image.png
2017年12月22冬至日 星期五 天气晴朗干燥
自从2017年10月中旬写完第二部小说，渐渐进入了“蓝调”状态。
“蓝调”这个词是我从村上春树《当我谈跑步时，我谈些什么》这本书里学来的，感觉它能准确的形容我当前的状态，就厚着脸皮借用了。
村上君在这本书里详细的分析了自己挑战完100公里的超级马拉松之后，进入“跑者蓝调”状态的深层次原因。简单地说，是对自己一直坚持的某件事突然间产生微妙的心里抗拒，继而在行为上懈怠的一种状态。
1
众所周知，村上春树是一位长跑者。他用近乎严苛的自律坚持着写作和长跑。他不止一次说过长期伏案写字会耗费大量的体力，必须练就强健的体魄，便在写完两部小说之后开始坚持长跑。我读过好几本他的书，感觉这个世界上能够把写作和跑步这两件事坚持到极致的，应该只有村上君一个人吧。
1996年，村上春树在日本北海道参加了超级马拉松挑战赛，用十一小时四十二分钟跑完了一百公里。在我看来能够完成一百公里超级马拉松这一举动本身就非常了不起，用时多少并不重要。
我非常认真地看了他详细记录的这次长跑的过程，再一次深深地被村上君超强的意志力折服。当他跑过五十五公里的时候，脚已经开始浮肿，鞋子不得不从八码换成八码半。跑到中途需要停下来灌入琼脂营养剂，并根据腿部状态喷射肌肉消炎剂。
在跑过七十五公里处之后，身体各个器官开始全方位抗拒，纷纷用疼痛向他提出抗议，迈开双腿这一动作变得前所未有的艰难。为了让双腿持续向前，他不得不大幅度甩动双臂，用双臂的摆动带动身体向前。
好在他凭借着顽强的毅力坚持了下来。比赛结束后好几天双腿哆嗦到无法上下楼梯，手腕因为跑步过程中的摆动而肿痛不堪。最重要的事，这次严苛的赛事带给了他精神上的虚脱之感，是他无法再对跑步本身保持自然的热情。
“肉体的疲劳难以消除是原因之一，而对于跑步产生了类似“心灰意冷”的感觉，再也无法做到不顾一切，单纯积极的态度面对跑步。”
他把持续了几年之久的这个过程，称为“跑者蓝调”。
这个词很准确的启发了我，回想一下这两个月的经历，我想我也进入了蓝调状态。
这么说有点不好意思，毕竟村上春树孜孜不倦地跑了那么多里程，完成了在世界各地举行的将近三十次全程马拉松，对于跑步这件事产生这样那样的想法也是很自然的事。而我呢？只不过坚持了十个月写作而已，就这么堂而皇之进入蓝调状态，似乎有点说不过去。
得得，我索性承认吧：对于写作，我开始变得怀疑和懈怠。
2
我一度不太理解自己：刚开始写作的时候你不是确信自己能一直坚持写下去吗？当初的热情去哪儿了？刚过了这么点时间，写了区区几十万字，就这么不声不响的放弃了，是不是说不过去啊喂？
这两个月来，这样自问自答的对话，在我的心里无时无刻不在进行。
我甚至想，当初写完第二部小说之后，就不应该给自己设定什么空窗期，还煞有介事地列了个读书和观影计划。虽然这段时间我也写了一些征文，完全无计划性地近乎随心所欲地给几个向我约稿的媒体供稿。但毕竟没有那么频繁地输出，文字表达的习惯变得松懈，好像原来绷得紧紧的琴弦突然松松垮垮地从小提琴上耷拉下来，再也无法弹奏出美妙的乐曲。
但，我可以肯定，当初像世界末日那样拼命码字写小说那样的状态，应该是过于投入了，没有在生活里形成一种可持续的，让我感觉舒服的节奏。
在近乎懒洋洋放任自己的这段时间里，我的头脑并没有闲着。关于写小说这件事本身我一直在进行着详细的深入地思考，在头脑深处悄然地对这件事进行着革命。
我不停地想当初为什么选择写小说？是不是自讨苦吃？移动互联网高速发达的现在，自媒体已经最大限度地侵占了人们的空闲时间，碎片化阅读是主流。长篇小说？抱歉，没时间看。
或许，偶尔写点感触，短文，游记，甚至研究下自媒体写作套路，怎么给文章取个劲爆的标题拉升阅读量，也不至于天天发出“哎呀，公众号又掉粉啦”这样的哀叹。
可我还是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小说。私心肯定有，说不定哪天被改编成剧本搬上荧幕呢？！人们虽然不爱看长篇小说，但电视剧和电影还是很有市场的，长篇小说就是影视剧的来源。梦想谁都可以有的，是吧。
还有，跟侧重于宣泄情绪的自媒体写作不同，长篇小说是一点一滴的构建过程。不仅考验写作者的文字功底，还有谋篇布局的能力，塑造人物的能力，制造冲突的过程中你要在给读者传递怎样的价值观，等等。与篇幅短小的公众号文章不同，写长篇的过程，是内外兼修的过程，是建设性的。
故而我选择了写长篇小说。直到今天，这个想法仍然很坚定，需要调整的不是方向，而是方式。
3
前面两本小说我没有写大纲，只是凭着热情写作。这种方式对日常的生活和安排都是高强度的消耗，让我承受不起，以这种节奏写出的小说也差强人意。
是的，我对自己的状态不满意。
嗯，我对全情投入写作完全不顾及其他的状态不满意，对于这种状态下写出的作品也不满意。可我对现在逐渐懈怠的自己更不满意。每当我坐在电脑前，拿着写好的小说大纲，却迟迟不愿意动笔开始，尤其感到不满意。
喂喂，这可不行啊，打起精神来，找到适合自己的节奏，必须把这件事重新捡起来才行啊！我在潜意识里无数次这样催促自己。
当初我列了个书单，计划从十月中旬到十二月底完成读书和写书评的计划。可照着书单把这些书全部看完用了我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我自己又追加了十余本感兴趣的书。即便这样，剩下的时间还是富富有余。
剩下的这一个月，我就用“反正计划已经列到了年底，没想到提前完成了，有什么办法？索性就这样漫无目的地闲晃到新年，再执行新年的计划好了”来搪塞自己。
三川君说：“忙成这样还写什么，呆着不好吗？”
我用帕丁顿熊专有的“熊瞪”瞪他：怎么能这样瓦解人的意志！
三川君改口说：“赶紧去写，我打算用你的稿费换一辆悍马！”
艾玛，瞬间矮了五公分，熊瞪也变得无比哀怨。能不能别提这么不切实际的目标？亚历山大好吗？！
与“写者蓝调”的斗争，就这样充斥着我的生活。
4
在进入“跑着蓝调”状态之后，村上春树短时内失去了对跑步的热情。为了保存体力他把目光转向了铁人三项，以新手的姿态重新学习自行车竞技，并用了一年半的时间，从身体的每一个部位着手，一点一点调整自由泳姿势。
一直以来我都很羡慕村上春树无比细腻的笔法，他有种在我看来无与伦比的能力：极度细致地感知自己，并将自己的感受真诚地传递给读者。这种能力是很多写作者终其一生都在追求的：用笔尽量真实地表达自己。他的游记，随笔和自传中，无时无刻不在向读者传递着他细致而奇妙的感受，这感受如此自然而真实，让读者手不释卷，深陷其中。
但现在我更羡慕他无比强大的内在驱动力。在他心里从来没有“行了，现在差不多可以放松一下，休息休息”类似这样的想法，无论是他的小说还是传记中，从来没有流露出这一点。无论时光怎么流失，他对于写作，对于跑步，对于自己所从事的任何事情，都付出着无比艰辛的努力，用顽强的毅力坚持，从不放弃。
对我们至关重要的东西几乎都是肉眼无法看见，然而通过心灵可以感受到的。而且真正有价值的东西，往往通过效率甚低的营生方能获得。这样低效率的营生是否可以维持下？我自己也不知道，但我不厌其烦、锲而不舍地坚持到了今日，也很愿意尽力坚持下去。正是长距离赛跑培养和塑造了现在的我，或多或少，或好或坏。只要可能，我今后也会跟类似的东西一起逐渐老去，送走人生。
看到这样直达心灵的自白，还有什么不能理解的呢？
卓越的人生，都是从不起眼的小事开始，用近乎苦行僧一样的毅力坚持方能实现。我们每个人的人生都是自己做出的选择，只能为之拼尽全力。
我选择拿起笔，犹豫也好，彷徨也罢，事到如今恐怕也没有别的选择，只能硬着头皮写下去。像长跑者一步一步地积累里程一样，逐字逐句地敲击键盘，一篇一篇地累积文字，用日积月累地书写塑造未来的自己，不管是好还是坏，贫瘠还是丰盈，那就是我。
5
三川君端着水杯缓慢踱进书房，看到我在打字，“你又开始更啦？”
三川君是我的忠实点赞者。即使有时候我遮遮掩掩扭扭捏捏地对他说“今天的文章你不许看”，他也会说：“行，我不看，我就点个赞”。
“更”这个词从他嘴巴里说出来很违和，总是带着一丝戏谑。曾经我挑战每天都写文2000字，这种行为在码字的人群里称为“日更”，起源于网络小说作家每日都更新的意思。在我开始写文那段打了鸡血似的日子里，这个词也频繁从我嘴里说出来。
那时候我俩的对话经常是这样的：“今天更了吗？”
“嗯”。
“等着我去给你点赞！”
现在“日更”或“更”这个词，却让我隐隐有些抗拒。经过两个多月的沉淀，日更这种行为在我看来流于表面，过于形式化。我开始像个真正的写作者那样去深入地思考写作本身。能否坚持每日更新变得不再重要。
我想，写作来源于生活。想要写出丰盈的有血有肉的文字，必须要深入地体味生活。真实自然的文字从真实自然的生活中得来。
想要细致地写作，必要先细致地感知生活。想要写出有深度有层次的作品，必要先丰富自己的头脑。想要到达罗马，就先迈开脚下的第一步。
真正有价值的东西，只有通过效率低下的经营方能获得
这是我近两个月蓝调状态中所获得的最有价值的结论。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