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爷爷早就去逝了。如今想起来感觉已经是很遥远的事情了,但是,其实算算时间并不是哪么遥远。那是二十年前吧,也就是非典那年,具体是哪一天确实是忘了,关于自己这些年活在狗身上的记性,我也是无可奈何了。
深刻检讨自己对时间流逝的麻木性可能来源于心智未开的愚昧和无知,也或者是因为多年的情感压抑,从而导致自己一直活在一个封闭的自我空间里,缺少对时间流逝的感知力,对处于时间里的人正一天天的老去也就无动于衷了。
那时我正在佛山南庄镇的一间小工厂上班,上身穿着一件黑色的体恤衫,车间很热,我正流着汗。一个电话打进了我刚买不久的手机里。这电话是我妈打过来的,她说我爷爷已经去逝了,还说家里来了哪些人,爸爸正在办些什么事。我问爷爷患的是什么病?如何能这么快就走了?妈妈说是心脏问题,然后又把爷爷的病状说了一遍。
其实我对爷爷的心脏病(准确地说是冠心病)并非一无所知,我只是对这种病缺少慨念,看着他一直拖着病体活着,好像并无大碍,但在他看不见的体内,各种脏器正在一天天地发生病变甚至腐烂。直至临终,在他表面看来还算完好的皮肤内,腐坏的肌肉已然溶解成了一摊在体内肆意流动的血水。
从接到电话的那一刻开始,我便是一个沒有爷爷的人了,我对爷爷的最后记忆也永远停留在了2003年春节前夕。
那一年我已是老大不少了,翻过年后就二十四岁了。在农村,这个年龄应该算是大龄青年了吧!而常年在外打工的我那时还没有谈朋友,父母亲开始着急了,托嫁去李家的四姑给我介绍一个合适的对象。后来他们夫妻俩把本家堂兄的四姑娘介绍给了我,并且在年底办了定婚酒。
酒席散罢,一家人坐在一起聊起给女方回礼的事。身体虚弱的爷爷就挨着众人坐在长登上,默默地听着别人说话。当别人问他,孙儿的婚事谈成了开不开心时,他才开口说道,开心,当然开心,然后附带说了一句感慨的话:现在年轻人谈婚论嫁还真容易。这句话一直说在了我心里,没有一刻忘记过。
我能理解他为什么会有如此一句感慨,因为我的这个婚约从双方家长开始接触,到最后约定婚嫁的时间,前后不到一个月(当然,也是因为其他原因,这桩婚事最后还是没有谈成);而反观他们老一辈,尤其是我爷爷的婚事,找三乡五里的媒人说了一个又一个,最后一个未成。直到有一天他在水田里插秧,从田埂上路过的一个姑娘才不小心看上了他。
后来这个故事经久不衰地融入到整个家族记忆里,并且也融进了我的血脉里。这个在田埂上路过的姑娘便是我父亲的妈妈,我的奶奶。我对他们能在如此艰难的环境和条件下相遇,并结合在了一起感到由衷的敬意。因为有了他们都结合,才有如今的我留存于世。
只可惜他们在一起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久,在生下我父亲三兄弟之后,还没等到他们长大成人,我的奶奶就离开人世了。从那以后,爷爷便鳏然一生,从未另娶。
在打小的记忆中,爷爷的头发胡子皆白,是一个地地道道埋头苦干的老农民。平日里除了干活还是干活,有时是在自家田地里,有时是在别人家的田地里。总之就是谁家缺少劳动力,只要叫他,自己还能抽身都会去帮助别家干活。任劳任怨四个字放在他的身上是再贴切不过了。
我小时候和爷爷相处的时光,基本也是在田间地头。那时候特别不爱和爷爷呆在一起,因为只要和他在一起,他就会叫着跟他一起干活;若是表现出不愿意干活的样子就会被他骂上几句,或者脑袋瓜子会被他的手指节敲生痛生痛的。迫于他的这种威势,不爱干农活的我最后还是在春夏季里学会了扛锄头挖地,下水田插秧,除草;秋季里收割水稻、高粱和玉米等。另外在农闲时候还得牵着那头老水牛满山遍野地吃草,做了一个极不情愿的放牛娃。
也不知道是从哪个时候开始,爷爷的身体就一天不如一天了。小时候就是这样子,从来不曾主动关心起长辈的身体健康问题,总以为人生是如此漫长,一切生老病死仿佛都和自己没有关系。整个人活得就如那山间野草,不知这世间所有疾苦,后来慢慢长大之后才在心中渐渐滋生出一些个人的成长烦恼。
如今也算是年过半百,人间的百般滋味也算是尝了一些,日子不算太过顺利,也不算太过坎坷。平平淡淡的人生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了。在这些蹉跎岁月里,心中难免还是会想起他,想起他花白的头发和胡子,想起他渐渐模糊又远去的模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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