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云城的火车,平稳而舒缓。
袁利再次收拾下自己的物品,确认无误后,将它放置在上方的行李架。一切整理完毕后,他开始观察车外变换多端的景色。
袁利的行李很少。除去必要的生活物品,再无其他。就连必备的钱财,都少之甚少。股份托付给“徐鹏”他们后,他持有的资产所剩无几。袁利仿佛回到了多年前被遗弃的婴孩,一无所有。只不过这一次,他是主动选择放弃。
火车的终点,姑且定在了西北。也许会提前下站,也许会一路北上。对于目的地,袁利的脑中没有确定的地点。大仇得报后,他一度陷入了迷茫。缠绕在心头的死结一经解除,此生的目标也就被消磨殆尽。浑浑噩噩中,袁利选择逃离云城,走上了开向远方的火车。对于他而言,晃晃悠悠的车厢能够暂时地消除内心的迷惘。
“不好意思啊,我放下行李。”
袁利的邻座,是一位风尘仆仆的成年男子。看着穿扮,应该是出门在外的农民工。他垫着两个沉重的行李箱,满是抱歉地请求袁利起身。
“没事没事。”
袁利颇为艰难地移动自己的身躯,为憨厚的农民工提供空地。随着年纪的增长,他的风湿也呈现出严重的态势。
“谢了啊,兄弟。我叫大陈,住在北方的陈家村。你呢。”
旁座的农民工,满身都是出自乡村的本分。安顿好行李后,热情的他递给袁利一盒烟,并大大咧咧地做起了自我介绍。
“不了不了。”
脸上堆起推脱的微笑,袁利拒绝了大陈的好意。他没有再继续接大陈的话茬,转过身去,一心一意地看起了风景。
“好吧好吧。”
在城里摸爬滚打一番的大陈,自然是懂得了人情世故。见袁利没有意愿搭理自己,他也不自讨没趣。靠在火车破旧的座位上,大陈拿出自己儿女的照片细细端详。他拂去上面的灰尘,一丝不苟地观察着上面的每一个人。
“大叔,这你女儿啊,和你长得真像。”
车厢狭窄的过道,忽地响起一股洪亮的说话声。趴在窗边的袁利没有搭理,只是觉得这个声音有点熟悉。
“是吧,这是我的小女儿,最喜欢去田地玩。”见到有人理会自己,大陈的话匣子立刻就打开了。他拉着应和者,絮絮叨叨地谈起自己的家乡。“我和你讲啊,放在之前,我可不敢让她出来。我们那陈家村,以前可出过大乱子。就是我们村长......”
“噢噢噢。大叔,打扰一下,我能和里面的那位说一两句吗?”
大陈热火朝天的倾诉,被听众颇为客气地打断。他对大叔的话题并不感兴趣。听众真正的目标,是坐在一旁看风景的袁利。
两人的谈话,引起一直专心欣赏窗外风景的袁利的注意。他努力地摆头,想要翻动自己病重的身体来看清来者。
“好吧,好吧,真是的。靠窗的大兄弟,他叫你呢。”
话题两次被打断,性格率真的大陈脸上立马是浮起一层不满的表情。他不分轻重地拍打着袁利,提醒其来人的用意。
“不好意思啊,大叔。我的这位朋友身体有些不舒服,不能轻易地转身。麻烦你到我那边坐。”
满脸堆砌着讨好的笑容,走道上的男子递给了大陈一根烟。他满是歉疚地为大叔点上烟,示意其暂时离开座位。
“好的好的,真是拿你们这群人没办法。”
接受香烟的大陈,也不好再多作推辞。他嘟嘟囔囔地收好照片,一脸不满地走向男子所指的座位。
“你来了。”
趁着男子和大陈说话的空当,袁利终于是完成了翻身的动作。完完全全地看到来者的面容后,他立刻是收起自己放松的身心,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
“放轻松,我已经辞职了。”
出现在火车上的人,正是被袁利设计利用的付磊。此时的他,已经卸去平时威风凛凛的警服,换上普通人家的衣装。
“你父亲的死与我无关。”
即使褪去武装,袁利依然是不相信付磊的言语。童年的事件,给予了他太多的阴影。对于警察,他不愿意和盘托出。
“罪有应得。”
看着袁利戒备的样子,付磊不禁发出了和善的轻笑。他一边从口袋里掏出香烟,一边在嘴里蹦出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什么?”
面对付磊奇怪的自言自语,袁利更是加强了内心的警惕。他满腹狐疑地盯着眼前的付磊,提防其的一举一动。
“我说,罪有应得。”付磊自嘲地摇摇头,把烟递向面前的袁利,并继续未完的话语,“我的父亲,他是罪有应得。现在,省公安厅已经对当年的孤儿院拐卖案和公安厅盗窃案重新立案调查。”
听到仇人受到了应有的处分,警觉的袁利终于是松了口气。如愿以偿的快感,让他满是伤病的身体再次焕发生机。袁利利落地接过付磊的香烟,兴致冲冲地点起火来。
“只不过,罪有应得,说的应该是每个人。”话锋一转,付磊不苟言笑地收起烟盒。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布满密密麻麻字迹的信纸,面色平静地铺给身旁的袁利看,“所有人都逃脱不了法律的制裁,也包括你,袁利。”
“......”
看着眼前泛着折皱的纸张,袁利迅速地阅读上面的内容。将所有的内容默念完毕后,他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片刻的无言后,袁利立刻是爆发出凄厉的笑声。
“哈哈哈。没想到啊,没想到。这个丫头竟然是......”袁利将纸张揉成一团,发疯似地扔向地面。他痴狂的模样,引起了旁人的注视。袁利两眼通红,满是不屑地向付磊发出唾骂。“没想到啊,我还是载到你们付家人的手里。”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吗?”
面对眼前近乎疯狂的袁利,付磊的内心波澜不惊。他盯住袁利憎恶的双眼,一字一句地开始自己的陈述。
“正义也许会迟到......”
“狗屁正义!袁壬枉死那么多年,你们警察做过什么!一群废物!还不是靠我!”自知难逃法网的袁利,已经是彻底地失去理智。他神志不清地趴在窗边,对着眼前的玻璃手舞足蹈,像是在摸索着什么。袁利满口疯言疯语,全然不把付磊放在眼里。
“但,从不......”
没有理会疯癫的袁利,付磊断断续续地继续自己的讲述。他的语气有些抽噎,交融着内心复杂的情绪。面前失态的嫌疑犯,令他想起了自己被杀害的父亲。
“狗屁的正义!”
面对喋喋不休的付磊,袁利已经完全地陷入疯狂。他拼命地拍打着眼前严实的玻璃,似乎想逃出火车封闭的空间。
“缺席。”
嘴里蹦出最后的词语,付磊平静的深色闪过一丝黯淡的哀伤。对父亲的想念,已然占据了他的大脑。那个罪恶滔天的一家之主,就是死在了面前的疯子手上。
“狗屁的正义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发狂的袁利,已然失去了对生命的概念。他病重的身体,不知道从何处涌现的力量,竟然可以破窗而出。袁利拿起握在手中的逃生锤,风一般地砸碎火车结实的玻璃。他仰天大笑,随后如子弹般冲出了玻璃的禁锢,倒向土地静止不动的铁轨。
沉浸在悲伤里的付磊,没有来得及阻止一切的发生。他呆呆地看着面前硕大的窟窿,不知所措。周旁的乘客,瞧见飞驰而出的袁利,马上就发出歇斯底里的喊叫。一时间,旅客撕心裂肺的尖叫,乘务员不绝于耳的呼叫,交杂着列车行进的鸣笛,分外嘈杂。
火车依然是在有条不紊地前行,迎着落日的晚霞,平稳而舒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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