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不由天。
在袁利很小的时候,满是病痛的他就明白了这个道理。如果一切事情都顺其自然,那就将走向灭亡。
袁利从小就患有风湿,双腿不能和同龄小孩一般正常行走。只有稍稍明媚的天气,他才能拄着拐杖,在大人的搀扶下勉为其难地出行。
事实上,风湿并不是他与生俱来的病症。在袁利还是五六个月的时候,他就被自己的亲生父母遗弃在街头。当时正值冬季,刺骨的北风捎带走地表残余的温度。尚处襁褓的袁利,差点就在这阴冷的寒冬中,低温冻死。他孤零零地蜷缩在墙角,冻得紫青的双唇发不出任何气息。如果不是恰巧路过的袁壬,他可能就要这么无声无息地平躺在满是灰尘的角落里,窒息而死。
看到面色酱紫的袁利,袁壬二话不说地就把他带回自己工作的地方。他秘密地将袁利放在办公室里面的房间,并用毛巾轻轻擦拭掉婴儿皮肤表面的灰尘。
侥幸存活下来的袁利,就这么在密室里生活下来。除了袁壬,没有人知道他的存在。捡到孩子的时候,袁壬没有发现他身上有任何的标记。为了照顾方便,索性就给他随意起了个姓名,袁利。
虽说年幼的袁利从冰寒中苟延残喘了下来,但遗弃的角落的阴冷给他带来了一身伤病。伴随余生的风湿,就是在那个时候遗留下了病根。
风湿的病痛,很大程度上限制了袁利的行动能力。所幸,袁壬每天都会往密室里送食物,并照顾袁利的饮食起居。闲暇的时刻,袁壬也会躲进这个阴暗的小屋,对着年龄尚小的袁利倾吐自己的心声。等到袁利再大一点的时候,袁壬还会教他基本的读写。
就这样,袁利在密室里悄然无声地长大。他开始从懵懂无知的幼婴,慢慢成长为对世界一知半解的少年。他明白了自己的身份,明白自己被抛弃的现实。憎恨的种子,也是在这个时刻,开始生根发芽。随着个人意识的觉醒,袁利也逐渐地听懂了袁壬所述说的心事,知晓了袁壬工作的地方以及他真实的身份。
袁壬,就是整间孤儿院的院长。
孤儿院表面公益,实为官员避风港的全貌,也在袁壬断断续续的叙述中,逐步显露在袁利的面前。
得知一切的袁利,并没有觉得任何的惊讶或是说厌恶。他甚至羡慕身处在孤儿院里的私生子女。至少在这里,他们可以无忧无虑地活着。至少他们的父母,不会置他们于死地。
在慢慢熟悉袁壬的身份后,袁利也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被他悉心照料。在很久以前,袁壬的儿女就被人贩子拐骗而走。而袁利的相貌,和袁壬的亲生儿子异常相似。也正是因为这点,路过街头的袁壬才没有对奄奄一息的袁利袖手旁观。
命不由天。
满身伤痛的袁利,在明白自身存活下的偶然后,更加明白了这个道理。自己的生命,不属于任何人。被抛弃在角落的那天,那个属于父母的袁利就已经死去。现在的他,没有任何归属。这个世界上,袁利唯一寄托的人,就只有救命恩人,袁壬。
在密室里长大的袁利,并不介意里面充斥的黑暗。相反,他觉得黑色的空无一物,正好赐予了自己无与伦比的思考时间。在这里,他可以好好规划这今后的人生,可以策谋毕生才能达到的目标。
在袁利眼里,世界早已是一摊死寂的黑色。除去袁壬这抹微乎其微的亮光,袁利的生活一无所有。世界上琳琳种种的事物,只是保证整体按部就班运行的部件。对他而言,没有任何意义,也起不到丝毫的兴趣。他苟活于世的唯一目的,只有一个,找到父母。
相比其他幼嫩的孩童,尚处年幼的袁利已经俱备了成熟的心智。死亡的栗栗危惧,迫使这个稚嫩的孩子快速成长。他清楚地明白世间事物的对错。和那些被遗弃的子女一样,袁利也想要寻找到亲生父母。但有所不同的是,他并不是想要与他们冰释前嫌。袁利相信,抛弃他的父母定然也不愿意接见自己。所以,面对如此冷酷无情的父母,他想进行见面的目的只剩下了一个,仇杀他们。
抱着这个目的,袁利忍受着满身的伤痛,在密室狭小的空间里苟延残喘。他丝毫不介意环境的恶劣。对于已经品尝过死亡滋味的袁利,活着本身已经是最大的幸事。他一声不吭地在办公室里慢慢成长,等待着有朝一日可以出院寻找父母。
漫长的成长周期,以及父母生老病死的可能,袁利一度以为自己的复仇飘渺无望。直到在办公室遇到了那个破门而入的男孩,袁利微乎其微的希望才死灰复燃。
相遇的那天,所有的细节袁利记得一清二楚。当天,袁壬正好有事出差。百无聊赖的袁利,平躺在自己的轮椅上开怀大笑。
婴儿时期留下的病根,除去风湿带来的行走障碍,还令袁利失去了自己表情的掌控权。时而大笑,时而哭泣。自然,袁利也不能通过表情来表达自己的情绪。唯一能够体现自己心情,就只剩下眼神。
病痛不仅剥夺走袁利的表情,还大幅度地削弱了他另外的听觉。直到木门外边响起男孩的呼喊,放声大笑的袁利才算是意识到有外人闯入。
察觉到有外人后,袁利尽力收敛住脸上洋溢的怪笑。他屏息敛神,安静地守候这即将推门而入的不速之客。
自小在密室长大的袁利,除去照顾自己的袁壬,他还没有见过任何外人。对于他来说,世界只存在于袁壬的描述里。花花绿绿的事物,于袁利而言,都是建立在语言上的海市蜃楼。所以,门外出现的外人,对袁利的意义,不言而喻。
令袁利颇为惊诧的是,开门迎面而来的,居然是一个同龄男孩。更为怪异的地方在于,他的相貌居然和袁利大同小异。见到容貌相仿的来者,震惊不已的袁利急忙是询问他的身份。
然而破门而入的男孩见到面色死沉的袁利,显然是吓了一跳,迟迟不敢说话。直到半响过后,战战兢兢的男孩忍受不住僵持的局面,开始介绍自己的身份。
面对这么一个容貌相仿的同龄人,尚是年小的男孩直接是对袁利坦诚相待。在交流中,袁利得知男孩的姓名,更是明白了他来办公室的目的。而作为回报,袁利也稍微透露了孤儿院的秘密。
男孩的名字是徐鹏。他潜入办公室,是想要得知自己的身世,并且找到孤儿院的真实背景并且从这里逃脱。
担心复仇遥遥无期的袁利,在徐鹏地雄心壮志中重新看到了希望。如果能提前逃出孤儿院,那就将会留给他更加充裕的时间去寻找父母。抱着相同的目的,袁利与徐鹏一拍即合。他们相约,一起逃出孤儿院。袁利不会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告诉袁壬,而徐鹏在逃离孤儿院的时候告知袁利。
就这样,满怀期待的袁利继续在密室潜伏。忙于照顾孤儿院生意的袁壬,没有太多的时间来照顾他。对此,袁利并不在意。毕竟自己的生命,都是因为袁壬,才能苟活下来。但随着孤儿院的衰落,袁壬越发忙碌的背影也着实引起了袁利的注意。枯竭的财务状况,与日益操劳的工作,形成了巨大的反差。这时的袁利,丝毫没有意识到即将汹涌而来的波涛骇浪。一切反常的现象都会随着神秘客人的到来,把他和徐鹏的人生改变得面目全非。
客人莅临的时候,袁利还躲在自己封闭的密室里。他一声不吭,客人也注意不到这个幼小的存在。至于袁壬,他一直把袁利当成懵懂无知的小孩。所以,那天发生在办公室的对话,藏在里面房间的袁利,听得一清二楚。而他,也亲眼看着自己的救命恩人一步一步地迈向了死亡。
袁壬和客人的谈判,在对话中并没有达成共识。他拒绝了客人的提议。当初袁壬创办孤儿院的时候,本身就是怀揣着公益的目的。后来,是因为经营不善,不得已才接受了资本的投资,成为一家有名无实的孤儿院。而且,儿女被人贩子拐卖的他,对这种行为深恶痛绝。无论如何,自己都不会答应客人提出的伤天害理的要求。
躲在门缝后的袁利,对这位其貌不扬的访客并未太过在意。但与之交谈的袁壬,面上的憔悴却发明显。那天过后,袁壬回密室的次数越发减少,面容也越加苍白。每次见到他的时候,都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袁利认为,袁壬实在是过于杞人忧天。毕竟,如此根深地厚的孤儿院,仅凭厅长的三言两语,是不可能四分五裂的。但他错了。袁壬的担忧,在下一次神秘客人来临的时候,彻彻底底地被印证。
虽然有所提防,但接见过许多达官显贵的袁壬还是没有料到。一个小小的厅长,居然会如此鲁莽。仅仅是因为意见不合,就对自己痛下杀手。
袁壬彻彻底底地错了。到死,他都没有了解到,与他交谈的厅长付辰,是一个多么可怕的人物,可怕到需要袁壬用一生去复仇。
躲在密室里的袁壬,目睹了袁壬死亡的过程。他强忍住悲伤,不让横流的涕泪暴露自己的位置。袁利必须要隐藏好自己,不能被心狠手辣的付辰发现。已经死过一次的他,原本对生命早就失去了保护的念想。但这次不同,他必须要活下去。只有生存下来,才能为袁壬报仇雪恨。
显然,袁利和袁壬,都低估了付辰的手段。开完枪后,付辰首先是对屋内进行扫视,仿佛在搜寻某种重要的物品。那之后,他将躲在外面偷听的外人拉入屋内,进行捆绑。袁利惊讶地发现,抓获的人当中,竟然有当初一同约定的男孩,徐鹏。而令袁利更为讶异的地方还在后面,在付辰惨无人道的行为。
他打算烧火毁灭孤儿院。
直到这一刻,袁利才明白,他和袁壬碰到的敌人,是有多么的雕心雁爪。而在之后的交锋中,袁利才完完全全地领略到对手的阴险狡诈。
面对眼前的熊熊烈火,袁利平复下自己慌张的情绪。他并没有轻举妄动,而是在仔细回想孤儿院的每条路线。寄居在办公室,通过资料上的地图,他对孤儿院的地形已经是背得滚瓜烂熟。隐蔽的小路,在袁壬的备注下,也是原形毕露。知道逃跑路线的袁利,并不着急离开。他安静地等待着徐鹏的出逃,等他们安全离开房间。袁利不敢冒险,不愿意被付辰杀人灭口。只有徐鹏他们安然无事地离去,才能证明付辰已经彻底地远离孤儿院。
徐鹏逃生的决心,远远超出了袁利的预料。他挣脱绳索的速度,比袁利计算的更加迅速。徐鹏解除掉身上的束缚后,急忙是拉着呆愣在旁手持枪械的许莉雅,夺门而出。
看着徐鹏他们的离开,一旁耐心等待的袁利终于是有所动作。他转身折回密室,捎带走一摞厚重的卡片。袁利携带的卡片林林总总,外表相似但又不相同。卡片存放的年头忽近忽远,有些崭新无比,有些陈旧不堪。这些卡片有个共同的特点,它们的外围都附带着厚重的保护套。
贴着另外一侧的墙壁,袁利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前进。触摸到房间的边缘后,抱起堆叠的卡片,袁利翻窗逃走。
袁利带走的卡片,正是付辰苦苦寻觅的物品。在这沓毫不起眼的卡片里面,埋藏着袁壬这些年千辛万苦积攒的钱财。陈旧的卡套所蕴含的物品,正是形形色色的银行卡。
沿着参差错落的小路,袁利踉踉跄跄地穿越火海。仓促逃跑的过程中,他被地上凸起的石块所绊倒。解气地踢开石头后,袁利原本急促的脚步却停缓下来。他的目光,被石块下若有若无的书本所吸引。迅速地清理掉旁边的泥土后,袁利带上这本满是土灰的书,从孤儿院隐秘的密道里逃出生天。彻底地脱离危险后,袁利才算是有时间细细打量方才挖掘出的物品。
一本精心装裱的日记。
粗略地翻看下里面的内容后,袁利直接是将其收起。日记的绝大部分,都是在记述小女孩日常的鸡毛蒜皮。但袁利并没有因此而丢掉它。并不是出于窥探他人秘密的快感,而是因为在日记的第一页,记录着非常重要的信息。
许莉雅的身世。
等到走得再远一点,精疲力尽的袁利才算是找到周围的岩石,坐下休息。停歇下来的他,立刻是拿出方才捡导的日记,开始仔细阅读。
日记的开头,就是和许莉雅来历有关。许莉雅以第一人称的口吻,讲述着致使自己家破人亡的车祸。通过上面一板一眼的文字,袁利可以清楚地感觉到许莉雅对仇人的深恶痛绝。随后的几页,也都是对货车司机满篇的咒骂。即使是满心仇恨的袁利,也是被扑面而来的恶毒话语所后怕。对于仇人的谩骂,直到认识徐鹏他们一段时间后才有所好转。或许是同龄人的陪伴,许莉雅的仇恨渐渐平息下来。之后的日记里,女孩开始记录每天琐碎的日常。或是对吴姨管教所发的牢骚,或是对早起的抱怨。描述的语气慢慢正常起来,也有了属于同龄的撒娇。有的时候,甚至会开始讨论徐鹏和荀岑。但这种状况没有持续太久,几页日常的记述后,笔风突变,又回到之前厌恶的情绪。而这次讨厌的对象,居然是同龄人徐鹏。
对于语言风格的转变,袁利的第一反应是查看日记风格的分割线。事发有因,突如其来的改变,一定意味着某些事件的发生。果不其然,在转变风格的那天,徐鹏许莉雅他们确实是不同往常,没有像往常一般安静地呆在宿舍。对于发生改变的日期,袁利记得一清二楚。
那天,正是徐鹏和他见面的日期。
阅读后面的日记,袁利发现许莉雅厌恶徐鹏,是因为认定他为货车司机的儿子。许莉雅不知道从哪得到的消息,实打实地将仇恨转移给其。往后的日记,满篇都是书写着对徐鹏的憎恨。
读完日记后,袁利感慨万千地站起身。或许是因着黑夜的昏暗,他的眼前似乎是产生了幻觉,忽然掠过两道轻盈的身影。刚刚逃出生天的袁利,没有心情理会幻影,权当是精神恍惚。
袁利没有预料到,除他以外,孤儿院的内部居然还蕴含着如此根深蒂固的仇恨种子。袁利收起日记,准备起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像是想起了什么,在彻底地踏离孤儿院之前,袁利停顿下自己匆忙的步伐,意味深长地转身张望这个自己暂居了十几年的地方。
等到再次归来,也不知是何年何日。
收回目光的袁利,百感交集。至亲失去的悲伤,死亡的栗栗危惧,一并涌现上心头。若干种情绪杂糅在一起,汇聚成万分感慨。而其中,占据主导的,是撕心裂肺的仇恨。
自目睹袁壬死亡的那一刻起,袁利心底本就阴沉的内心就又蒙盖上几抹刻骨的仇恨。除了父母,自己又增加了一个复仇的目标。从此以后,亲手杀害救命恩人的凶手付辰,也成为他穷尽一生追逐的目标。而他苟活于世的目的,就是找到并且杀害父母和付辰。
带着袁壬的财产,袁利在云城安静地驻扎下来。开始的几年,他不敢声张。见识到付辰的手段后,袁利终于是谨慎起来。他害怕丝毫的轻举妄动,都会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而之后听到孤儿院的后续,也越加印证他的猜想。
安顿下来后,袁利对于任何孤儿院的新闻都异常关注。每天早上,他都会购置当地的报纸,并第一时间搜查有无孤儿院的报道。查找的工作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孤儿院的后续处理就登上了各期报刊。当看到袁壬的被判处的罪行时,袁利才算是真正认识到付辰的阴险狡诈。
拐卖人口的罪行,完完全全地被付辰嫁祸到袁壬的身上。而纵火杀人的行为,经过付辰的添油加醋,也都是栽赃给了真正的受害人。尚存良知的袁壬,因着付辰的引导,被各路媒体报道成十恶不赦的罪人。而恶贯满盈的真凶,却被塑造成劳苦功高的英雄。
看到报道时,袁利复仇的念头就越发浓烈。他紧攥着手上的报纸,咬牙切齿地发誓一定要仇人血债血偿。不仅如此,袁利还要还给袁壬本就该属于他的清白。
面对罪恶滔天的付辰,但愤懑的袁利并没有冲动。他深刻意识到双方实力的差距,以及舆论的导向。自己的横冲直撞,反而只是会白白地葬送掉珍贵的性命。袁利选择忍辱负重,选择一声不吭蛰伏在云城这所与世无争的城镇里。
时光荏苒,再稚嫩的孩童经过社会的洗练,也终将成长为大人。袁利,历经多年的摸爬滚打,也用袁壬留下来的资金,建造起了一个庞大的财富帝国。是为了祭奠逝去的救命恩人以及时刻提醒自己身上所背负的血海深仇,袁利把集团命名为顺福集团。
当然,谨慎的袁利不会自己去当集团的董事长。如此显眼的职位,会一味地吸引付辰的注意。袁利选取了几个信任的手下来组成董事会,自己则是把持着集团绝大多数的股份,退居幕后。这样,一来可以保证自己的人身安全,二来有了更多的时间来制定复仇计划。
在组建顺福集团之前,袁利经历了诸多事情。过早的社会实践以及超负荷的工作,导致他的身体大不如前。本就患有风湿的双腿,也越加不利索。只能是在晴天靠着拐杖,才可以勉为其难地前进。每况愈下的身体状况,也是他成为幕后股东的一大重要原因。
从意气风发的少年成长为深谋远虑的而立之年,袁利遇到过挫折也饱受人心险恶的苦头。在成为集团股东的过程里,袁利的心魔也在逐步解开。他人生的目标,正在一步一步被实现。两个毕生追求的目标,也已经寻找到了一半。
他的父母。
七年前,在云城一个破落的小城镇,袁利第一次见到了自己的亲生父母。只不过相遇的时候,袁利和他们已经是阴阳分隔,咫尺天涯。
袁利通过袁壬留下的钱财,贿赂了当地的派出所来查找到父母的蛛丝马迹。一路追查,终于是寻找到自己父母的住所。
袁利父母的故乡,与孤儿院相距甚远。走访邻居得知,很早的时候,父母就已经进城打工,少有回家探亲。家里只留下一个孤零零的老人,照看他们的房屋。就算是过年,父母也只会短暂地停留几天,交代给老人生活费后就匆匆离去。甚至有时候工作忙,连家都不回,直接邮寄生活费。没有儿女陪伴的老人,没过几年,就孤单地死在了自己房屋。发现老人时,他的尸体已经停放了好几天。连夜通知了袁利父母,才紧急地处理了老人剩下为数不多的钱财。他们很忙,就连自己亲生父母的葬礼都是草草了事。看家的老人一死,袁利父母回家的次数就越发减少。逢年过节,都不见他们的身影。如果不是当地派出所发消息让乡亲指认尸体,乡里头都还不知道袁利父母的死活。
据警方通告,袁利的父母是死在了债主的追杀中。一辈子的奔波逃逸,换来的只是客死他乡的结果。听到这样的结局,乡亲们无不是唏嘘不已。
抵达家中的时候,里面空无一人。发霉的桌椅,发潮的墙壁,都显示着无人居住的迹象。杂乱的床铺,依稀还残留着老人生前卧病的痕迹。在屋中央费力清理出一片空地,袁利搬出一把腐朽的板凳,开始打量这座充满死亡气息的住所。
建筑的架构异常简洁,一室两厅。屋子的最外面,外面公共的客厅与厨房一体。一旁阴暗的角落,就是拥挤不堪的厕所。再往里去,就是老人居住的地方。麻雀不小,五脏俱全。狭小的宿舍,安安稳稳地放置下了生活必需品。老人的衣食住行,也都在方寸之间完成。紧挨着老人住所的,是尘封已久的袁利父母卧室。连接内外的木门敞开着,并没有上锁。里面的景象,一览无余。屋内的物品,摆放得乱七八糟。窗边溢起的尘埃,为整间房屋蒙盖上一抹年代感。杂乱无章的床铺,缠满了新婚时的红妆。墙上悬挂的照片,只能隐约辨认出记录的内容是结婚当天。
忍受不住不时飘来的灰尘,袁利站起身,开始对房间进行搜寻。物是人非,周围无不是斑驳的模样。父母因为早年出走,留下的印迹少之又少。经过袁利的一番翻找,才算是在卧室里的抽屉里找到了父母的照片,见识到了他们的模样。
父亲一直保持着严肃的模样,不苟言笑。堆叠的照片里,都是他苦大仇深的样子。母亲则会好些,至少在新婚当天,她露出了发自真心的笑容。
放置在照片下面的,是一沓借条。看到这些厚重的债券,袁利总算是明白了父母愁眉苦脸的原因。窘迫的经济状况,压抑着这个不幸的家庭。迫使他们不得不背井离乡,寻找出路。
看着周围破败的景象,袁利面上的表情五谷杂陈。即便这个支零破碎的家庭如此不幸,袁利也始终不打算原谅他们。对父母的怨念,直到他们死去后,都没有消失。君子以直报怨。对于袁利而言,抛弃的既定事实,不会因为始作俑者的离开而被抹灭。至多,只会令他复仇的目标减少一个。那份刻骨的仇恨,丝毫不会被遗忘在时间的洪流。
从那以后,袁利的目标只剩下一个。杀死付辰,并且还给袁壬清白。袁利知道杀害这个如日中天的省公安厅厅长,难如登天。所以他必须做好万全之策,才能实现自己的目标。
袁利开始搜集付辰的资料,尤其是他的手稿。他开始模仿付辰的笔迹,仿制其周旁的一切。在袁利的心里,已经隐约形成了周密的计划。而他所需要的,只是一个时机。
公安厅盗窃案,恰好为整个计划完成了最后一个完美的闭环。
密切关注付辰的袁利,自然连同其儿子付磊也放进了监控范围。得知公安厅盗窃案的进展后,袁利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不对劲。近乎栽赃的办案方式,与孤儿院拐卖案如出一辙。他迅速打听了被害人的一切,并装作水电工的身份在仁德街居住下来。安全起见,袁利早早地就利用幕后股东的身份,在当地开办了一家珠宝店。
在那天付磊抓走张泽的时候,守候在一旁的袁利立马是走进张泽家中。乡间传言,张泽曾经接纳过一个孤儿。而据袁利细致的观察,发现确有其事,并不是空穴来风。张泽的日常起居,都在表明着另一个人的存在。借助水电工的身份,袁利曾经进入过张泽的家里。在张泽装潢简洁的家中,他发现一些隐秘的猫腻。多一份的食量,以及张泽卧室旁若隐若现的房间。半遮半掩的房门,里面隐隐约约藏匿着女子的身影。
果不其然,袁利一走进满目狼藉的张泽家中,里面立刻是传来惊恐的质疑声。再往里走,一个穿着散乱,容貌娇美的女子就映入眼帘。她的双眼,死死地盯住闯入者,嘴巴里不停地念叨着恶毒的诅咒。
“十恶不赦,你们会下地狱的。”
“我是来帮助你的。”
看着眼前苦大仇深的女子,袁利的脑中顿时浮现出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他向女子表明自己的身份,好让其相信自己的能力。
“你真的会帮助我?”
听到袁利的陈述,女子很快恢复了镇定。穿戴的邋遢和仇恨的刺激,并没有影响其神智的清晰。陌生到来的访客,令女子在心中不得不提起提防。她半信半疑地打量着袁利,对他的身份再三询问。
“是的,你知道顺福集团吗?”
面对女子的质疑,袁利没有太过吃惊。他拿出顺福集团的名片,递给了眼前满腹狐疑的女子,安顿其躁动不安的情绪。
“我是张晨,张泽收纳的孤儿。”
反复确认名片上详细的资料,女子总算是相信了袁利。她袒露自己的姓名,并对眼前的袁利抛出合作的意向。
“合作愉快,袁利。”
“合作愉快,张晨。”
看到眼前答应的女子,袁利会心一笑。多年的忍辱负重,将会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对于朝思暮想的仇敌,袁利终于是可以报仇雪恨。
两个对付辰恨之入骨的人,就此达成了同盟。远在公安厅的付辰和离去不久的付磊不会料想到,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一场环环相扣的惊天阴谋正在有条不紊地徐徐展开。
在袁利和张晨交谈后,他得知了公安厅盗窃案的真实内幕。也是在这个时候,付辰诡计多端的面目才算是彻底地暴露在袁利面前。
公安厅盗窃案,始于仁德街的开发争端。
仁德街作为云城稀有的旅游资源,历史背景和自然风景都是独一无二。广为流传的“玄德济民”以及古朴的居民建筑,无不是令仁德街大放异彩。出于政绩的考量,政府一直是想要开发这片宝地。奈何当地居民固执的保护传统意识,阻碍了政府开发工作的进展。而带领居民抗议的领袖,在这样的情形下,自然是成为了政府官员的眼中钉。
时任省公安厅厅长的付辰,也一直是在觊觎仁德街这块黄金地段。如果能拿下这块宝地,并孝敬给上面,对他的官途定然是有极大的帮助。
而大出风头的张泽,也成为了付辰的心头大患。此时的付辰,地位和身份都不像当初。职位的禁锢,不能如多年前枪杀院长一般,干脆利落。风险过高,以及后果严重否决了这条方案的可行性。然而,对于老奸巨猾的付辰来说,这些局限并不能阻挡他贪婪的步伐。和一手提携上来的魏彩合算,策谋了一场无懈可击的计划。
他们首先是打电话,把张泽从仁德街约到公安厅会谈。魏彩会提前将栽赃祸害的资料摆放好,并精心设置监控的范围。
迫于公安机关的威压,张泽不得不赴约这场鸿门宴。即使居民和张晨一再劝阻,但为了仁德街的安全考虑,张泽还是义无反顾地开车前往。
然而,在阴险狡诈的小人面前,正气凛然起不到任何作用。张泽,居民利益的斗士,就在付辰的算计中,一步一步地走入林市公安厅这所为他量身定制的陷阱。
张泽抵达公安厅的时候,正是傍晚。漆黑笼罩了整个房间,门前空无一人。尚存警惕的张泽,先是试探性地呼应了两声。乌漆墨黑的公安厅犹如无穷无尽的黑洞,吸纳了一切回声。等到呼喊在公安厅里反复周旋多次,没得到回应的张泽准备离开的时候,里面终于传来了付辰雄厚的声音。
顺着付辰的指引,张泽慢慢走进了公安厅。然而,在昏暗的前方等待他的,却是出乎预料的万丈深渊。
门里面,并没有开灯。只有边边角角的监控摄像头,泛着闪烁的红外线。张泽蹑手蹑脚地在黑暗中稳步前行,直到面前出现的枪口才停下了脚步。
藏匿在昏黑中,握持手枪的人,正是付辰的走狗,魏彩。生命遭受到威胁,张泽的第一反应就是转身逃跑。但手枪强大的杀伤力,却让他踌躇不前。公安厅尽头,掌控致命武器的魏彩,躲避在监控探查不到的角落里。他抬枪指着张泽,开始有条不紊地向其发出命令。
他叫张泽开始搬运警局的资料。
驱使其越过一个又一个房间,魏彩躲在隐蔽的角落不停地发号施令。根据提前设置好的路线,张泽始终暴露在监控镜头下。而幕后黑手魏彩,从头到尾都避开了监控红外线的范围。
被要挟的张泽,面对漆黑的枪口,不敢冒险反抗。张泽并不是一个畏惧死亡的懦夫,但他也不愿意浪费掉自己珍贵的生命。他清楚地明白,一旦自己死去,那张晨将失去唯一的亲人。无谓的反抗,除了迫使他家破人亡,别无他用。
照着魏彩的命令,张泽一声不吭地拿着资料走出公安厅,并放到了车上规定的位置。紧接着,魏彩向张泽发出开车离开的指示,并且对其进行阴狠的人身威胁。
听到离去的命令后,张泽有气无力地开启车辆。他不知道魏彩葫芦里买的是什么药。但根据监控以及警方的资料,已经是能猜出了八九不离十。张泽做出了最坏的预测,自己极有可能将会被栽赃嫁祸。后座不时传来的手枪抨击声,更是坐实了他的猜测。
付辰和魏彩,决定利用公安厅盗窃案的诬陷,让居民陷入群龙无首的境地。他们用监控记录下张泽进出的行为,并且生成录像存放在U盘。所有起诉需要的证据,他们都会匿名寄给付磊。如此一来,既可以安全铲除掉张泽这个心头大患,不会给自己招惹嫌疑,又为儿子的仕途提供了机会。在张泽离开后,魏彩会对监控录像进行破坏,从而保证付磊资料的唯一性。以付磊警察的身份,上交监控,别人只会认为是设备的修复,并不会引起怀疑。
整个陷害计划一举两得,完全达到了付辰和魏彩的目标。很快,张泽就被盗窃罪被起诉。为了加重他的罪行,付辰还在被盗窃的资料中,加入了手枪。然而,就是这把火上浇油的手枪,却葬送掉付辰和魏彩的生命,成为了袁利整起复仇计划的起点。
百密终有一疏。机关算尽的付辰和魏彩,着实低估了张泽的勇气。那天,在把资料送回家里后,张泽已然是知道自己的死期。面对完美记录整个过程的监控,他的罪名自然无法洗脱。
得知必死无疑的张泽,看着眼前的资料,开始疯狂地挖掘,进行最后一丝努力。所幸,苍天不负有心人。他在那堆资料中,找到了付辰留下的手枪。可惜,谨慎的付辰,并没有留下子弹。眼前的武器,只是加重自己罪行的证据。
面对空无一弹的手枪,张泽并没有气馁。他固执地将手枪交给张晨,并要求她守护住最后的希望。此时的张晨,看见视死如归的张泽,隐约是知道发生了不详的事件。她郑重其事地接过手枪,庄重地向张泽保证。
收到张晨承诺的张泽,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卧室准备迎接噩梦的降临。他命令张晨躲藏起来,避开敌人的视线。只有这样,自己身上背负的污蔑才有逆转的可能。
张晨果然没有让张泽失望。那把手枪,为袁利设计整个计划奠定了夯实的基础。付辰,终于是因为他的多此一举,自己的名誉毁于一旦。
与张晨连夜商讨对策后,袁利决定将计划的中心放置在手枪上。他许下重金,聘请了两个至关重要的“证人”。与他体型相仿的“徐鹏”和饱受医疗费用困扰的“林青”,就是在这样的诱惑下前来参与。一切的违法行为,他们都不需要亲自实行。唯一需要做的,只是迷惑警方的视线。而他们所得到的报酬,是各得袁利所持股份的一半。
对于袁利来说,此生的目标就是刺杀付辰。钱财已然是身外之物。权利,于他而言,就是为了铺垫整个计划。袁利利用自己的职权,让张晨担任顺福集团的董事长。在计划中,张晨扮演的是死去的许莉雅,“徐鹏”扮演的是徐鹏,而林青,只要本色出演即可。
等到所有的事情安排完毕,袁利的计划终于是缓缓展开。
他首先是把那把遗弃的手枪,放置在魏彩的房间。接受到手枪的魏彩,定然是会找付辰放回仓库。但袁利并不会让他得逞。给出手枪的同时,袁利会进行匿名举报,并引导舆论。上面的领导,迫于媒体的压力,不得不重新审查公安厅内部。当然,凭借着付辰的威望和权力,上面肯定是查不出其中的猫腻。但付辰再嚣张,也不可能明目张胆地进出枪械库。
于是,那把栽赃嫁祸的手枪会停留在魏彩手上。私藏枪械的罪行,摧毁魏彩的官途轻而易举。只要袁利一直举报,魏彩的压力定然是越发增大。这个时候,走投无路的魏彩会求救付辰。因为事件的非法性,谨慎的他不会选择当面询问,而是通过电话。然而,无所不知的袁利,会提前假装手机商家,不知不觉地换走付辰手上的智能机。他会用手机通过变音器和魏彩通话,一边安稳其的情绪,一边有条不紊地开始实施自己的复仇计划。因为栽赃张泽的隐秘性以及付辰工作的繁忙,不能当面询问产生的信息滞后性,为袁利打下良好的保障。
袁利会在自己未开张的珠宝店,雇佣两个行将老去的员工。袁利会开出丰厚的报酬,减少内心的负罪感。受到利益的驱使,两个员工不顾一切地充当起店员的角色,丝毫不知道天价工资背后的风险。
为了使“徐鹏”复仇的形象更为丰富,袁利找的员工,与当初填补地道的始作俑者的姓氏相同,叫做吴凌和余聚。
当年彻底地离开孤儿院后,袁利提快了自己的步伐。不久,他就遇到仓皇逃命的吴姨和余叔。方才停顿在他面前的黑影,也正是他俩。袁利找了树枝防身,一声不吭地出现在他们面前。
诚惶诚恐逃生的吴姨他们颇是迷信,看见眼前若隐若现的影子,还以为是黑白无常。心中有愧,吴姨和余叔,急忙是道出实情,向袁利跪地求饶。
也是在这个时候,袁利才算得知吴姨和余叔的罪行。正是他们,偷窃钱财,封堵地道,害徐鹏他们无法逃生。徐鹏是袁利世上的第二个朋友,对他的意义不言而喻。看到眼前跪拜在地的吴姨他们,袁利心中涌现出一阵厌恶。实力的差距,导致袁利不可能与其搏斗。别无他法的袁利,只能是抢走他们的钱财,才算是平复了心头之恨。
万事俱备后,袁利开始实行自己的复仇计划。在整起计划中,他扮演的是珠宝店店长。如此一来,既减少了受害人的数量,又保障计划的顺利实施。为了祭奠袁壬的在天之灵,计划日期预订在了六月三十日,也就是每个月政府官员开会的日期。袁利想利用这次行动,来震慑当初顺福孤儿院袖手旁观的社会人士以及政府官员。在袁利眼里,他们和杀人凶手付辰并无二致。
事先,袁利会录制好一段掩人耳目的视频。里面的内容,与真正的案发当天,相似又不相同。他会抢劫珠宝店并向店员开枪。但并不是真枪实弹。整个过程会以演习的形式进行。袁利会提前告诉员工,这只是安全演练,尽量越逼真越好。而信以为真的店员,自然是会百般配合。
六月三十日,袁利会装成“徐鹏”的模样,对珠宝店进行抢劫。他一进门,会直接击晕店员,并且将珠宝的柜台打开。在这之后,袁利会用付辰的手机,立刻通知魏彩赶往珠宝店,告知他监控设备已被破坏,让其借此机会把手枪留在案发地点,并嫁祸给抢劫犯。
性格冲动的魏彩,听到能够处理掉手中的枪械,自然是火急火燎地冲向珠宝店。依据袁利的命令,他会给手枪装上子弹,并向昏迷的店员开枪。根据袁利对魏彩性格的了解,贪婪的他见到唾手可得的珠宝,肯定会顺带捎走。果不其然,击杀完店员后,突起贪念的魏彩直接是拿走了摆放在柜台上的珠宝。
袁利会提前准备好两份珠宝店的监控。在进门开枪的魏彩看来,原本的监控已经被损坏,大可放心收走珠宝。而袁利备用的监控,则会将整个犯案过程记录得一清二楚。
至于“徐鹏”和“许莉雅”,只需要在酒店里私会并且被监控拍到即可。他们的出现,将会成为至关重要的不在场证明。
计划进行到这里,魏彩身上的罪名已经无法洗脱。袁利大可将监控上交,就可以起诉魏彩背负的抢劫罪。这些证据,足以让魏彩锒铛入狱。但这并不是袁利和张晨的真正目的。对于他们来说,魏彩至多是付辰的走狗。袁利他们最想惩戒的,是幕后黑手付辰。
所以并不着急的袁利,开启了计划的下一个步骤。他让“徐鹏”故意暴露自己的行踪,而伪造的录像也会把线索指向其。很快,“徐鹏”和魏彩就会对簿公堂。
风险与收益并存。“徐鹏”知道自己收获的利益,才敢冒着风险与魏彩多次纠缠。而且袁利向他保证,会给他请来最好的律师,并提供脱罪的证据。
荀岑,就是袁利请来的律师。当年孤儿院存活下来的小子,成为了林市赫赫有名的律师。荀岑并不知道袁利的身份,只是在利益的诱惑下,按照他的要求,成为“徐鹏”的律师。荀岑曾经也对袁利的命令感到奇怪,他限制自己探望“徐鹏”的次数,并且要求在开庭后才出现。但一切的怪异,在巨额的利益面前,不值一提。而袁利也是利用荀岑的身份,开始为付辰设置下量身定制的陷阱。
在法庭上,有着“许莉雅”的助攻,层出不穷的证据以及荀岑的巧舌如簧,“徐鹏”不会被判处任何罪行。相反,屡战屡败的魏彩会陷入癫狂。更何况,荀岑按袁利的说辞,几乎把真相一字一句地袒露出来。不出所料,问心有愧的魏彩面对荀岑的字字珠玑,立刻是自乱阵脚。警方的检控,因为魏彩的失利无法成立。社会上的舆论,也如预期般,疯狂地指责公安厅的办事能力。
计划进行到此,关键人物付辰定然会现身。儿子和得力助手的接连失利,作为至亲以及挚友的付辰,不可能不出手相助。而这个时候,袁利也要开始计划中至关重要的一步。
他需要引诱付磊去石化厂。
付辰生性多疑,狡猾多端。深思熟虑的袁利,不愿意引诱的目标直指付辰。他将诱饵抛向付磊,并若有若无地暴露给付辰。出于对付辰的忌惮,袁利决定亲自出马。他将疑神疑鬼的纸条留给付磊,并有意无意地泄露给付辰。
做完自己的工作后,袁利会潜伏在付磊身边,监视他的一举一动。他会提前在屋里装上窃听器,方便掌握计划的动向。
继承了父亲的谨慎,付磊也保留着多疑的性格。所以袁利设下了两重保障。他叫许莉雅恰到好处地拨打电话给付磊,以此来争求他的信任。
林青的住所,在袁利的吩咐下,会故意留下指向石化厂的线索。在法庭上失利的警方,搜查林青住所时,就会发现石化厂的纸条。而那时,两次接到纸条暗示的付磊,铁定是会起身前往。
令袁利大感意外的地方在于,他没有料到上面会直接废除付磊的职位,由付辰直接接手工作。瞧见大部队从公安厅撤离的时候,袁利一度以为要和付辰直接交手。所幸,魏彩的愚蠢纠正了整条偏移的计划轨道。石化厂信息的及时传播,令付磊踏上不归路。
算好付磊得知信息的时间,袁利命令张晨再次拨打电话。戳破“徐鹏”的诡计后,张晨就彻底地夺得付磊的信任。而她提交的录像,也理所当然地被付磊所接收。由于录像体积的庞大,心急的付磊果然如预期般,没有先行查看,而是直接上山搜寻被害人袁利和林青。等他动身后,袁利迅速地找到魏彩并击晕其。利用自己对石化厂的熟悉,提前将昏迷的魏彩带到达终点。
至于主角付辰,石化厂的纸条依然是会传到其的手里。只不过,接收信息的时间,是在付辰离开之后。而袁利会利用这一段时间差,大作文章。得到石化厂线索的付辰,自然是会前往。不过,深谙明哲保身之道的他,对这份凭空出现的线索,心中自然是多出一分猜疑。所以,即使上山后与付磊相见,他也定然不会轻易出手。背景复杂程度的差异,迫使付辰不敢随意帮助付磊,从而避免落入敌人的圈套。
一切都按部就班地进行着。提前抵达石化厂的付磊,看见了捆绑在地的袁利和林青。在那之后,他被“徐鹏”事先准备好的报纸所吸引。而一旁的“徐鹏”,趁付磊放松之际,将其击倒在地。这个时候,信息滞后的付辰还没有到场。袁利利用中间的空当,脱开绳索,给提前敲晕的魏彩带上面具。等到付辰到达石化厂的时候,也就只能看见躺在地上戴面具的二人,以及对峙的“徐鹏”和付磊。此时,袁利已经脱身而出,一边观察付辰,一边安排张晨即“许莉雅”的出场。
以袁利对付辰性格的了解,谨小慎微的他看到倾吐过往的“徐鹏”,不会轻易现身。而蹲伏在边上的“许莉雅”,也是一分不落地进入他的视线。见到这番景象,沉稳的付辰当然是想要弄清他们葫芦里卖的药。
之所以要让“徐鹏”说出当年的事情,一来是为了给“许莉雅”的出场作铺垫,二来是制造错手杀死魏彩的机会。“徐鹏”的倾肠倒肚,自然是会勾起了付辰往事的回忆,从而引出之后的关键线索。
利用许莉雅当年的日记,袁利让“徐鹏”和“许莉雅”上演了一出反目成仇的戏码。之所以要煞费苦心演绎如此一场内斗的好戏,就是为了彻底地博得付辰的信任,让其彻完完全全地相信存在着可以指控他罪行的证据,手枪。事实上,当年的大火烧毁了孤儿院的所有。那把藏匿在围墙下的手枪,早已不见踪影。
但众口铄金,三人成虎。“徐鹏”的一人之言,或许不足以让付辰信服。那么与之敌对的“许莉雅”所说的话,至少是会让付辰心生慌张。以防万一,问心有愧的付辰都将选择前往孤儿院查看。
然而,事实也正是如此。按照计划的进行,“徐鹏”失手打死魏彩。躲藏在一边看完闹剧的付辰,如袁利预料般起身离开。埋伏的袁利见到此景,则抓住机会,紧紧跟着付辰的脚步,一路尾随到孤儿院。
回到仇恨开始的起点,袁利内心的激动难以复加。他穿起在草丛里提前准备好的防弹衣,跟随付辰来到了围墙前面。
直到这个时候,愚昧的付辰对自己的处境依然是浑然不知。他迫不及待地挖出泥土下面的手枪,为自己挖掘出死亡的坟墓。
等付辰转过身,就看见了面部狰狞的袁利。猝不及防的他,根据防身的意识,连忙是开枪射击。虽然提前穿戴了防弹衣,但面对扑面而来的子弹袁利还是感受到刺骨的疼痛。但对比起计划大功告成的喜悦,身体的痛楚,不值一提。
胜券在握的袁利,不慌不忙地拿出手枪,将面前的仇人射杀致死。袁利并不担心自己会被起诉。因为在付辰死去之后,他模仿其的笔迹撰写一封自首书,仿制成付辰畏罪自杀的假象。而原先就准备好的手机录音,外加上提交给付磊的监控录像,更是坐实其的罪行。至于他身上的子弹,则会因为付辰握持手枪的指纹而被指认为自杀。被“错杀”的魏彩,在袁利笔下会被捏造为二人为利内斗。至于亲眼目睹“徐鹏”杀人的付磊,袁利并不担心。因为杀死魏彩的手枪上,只沾有付磊的指纹。
虽说袁利没有给出公安厅盗窃案和孤儿院拐卖案的证据,但付辰的死和“六三零”案件的指证足以让公安厅重新审查这两起案件。袁利和张晨的计划,已经完成了最为重要的一步。至于返还清白的那一步,他们愿意等。
草草地掩盖好付辰的尸体后,袁利把所有的资料装在一个信封。估算了下时间,“徐鹏”应该已经逃出了付磊的追捕范围。
计划完成后,“徐鹏”和林青各会得到袁利一半的股份。他们可以选择逃离云城,用股份兑换的金钱足够让其下辈子无忧无虑。他们也可以选择留下,经过袁利的安排,“六三零”案件的嫌疑不会指向其。至多,就是出庭作证付磊的起诉。
完成复仇计划后,袁利心满意足地拍去身上的泥土。他拿起电话,打给之前联系好的寄信人,准备让其取走信封,并在明天交给警方。
正是深夜,夏季的清风停缓下燥热的步伐。山谷周旋的气流,为沉寂的万物蒙盖上清澈的纱罩。茂盛的森林沉浸在清幽的晚风,无法自拔。白昼的喧闹,在月光的驱逐下,无影无踪。偶尔,冥顽不顾的蝉虫,还是会发出聒噪的声响,企图唤醒沉睡的山丘。昏暗的天空,吞没掉这一丝执迷不悟的呼喊,把整片林木沾染得乌漆墨黑。尸体喷涌而出的鲜血,消融在黝黑的阴霾中,了无痕迹。
提着信封,袁利一瘸一拐地离开孤儿院。他行走的速度很慢,几乎是半步作一步地踏离这片土地。所有的恩怨情仇,仿佛都将消解在蹒跚的步伐里。
彻底脱离孤儿院的时候,袁利再一次回头观望。只不过这一次,的的确确是最后的张望。此生的恩人与仇敌,都一并葬送在这所罪恶的孤儿院,永不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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