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珠莉
一九九三年,我二十八岁。二十八岁,搁现在女孩子身上我想那绝对算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龄女青年了吧。我是六五年的人,在那个年代里,我真实地面临着嫁不出去的危机。
前提是,我必须说明一点,不是我不按常规出牌,而是骨子里就不喜欢过大家眼中约定俗成的生活。
打小时候开始,我的性格就叛逆执拗,对任何人强加过来的东西都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抵触感。为什么为了迎合别人而委屈自己呢。
自从那件事之后,我就要求自己理智起来。感性对女人的杀伤力太大太大,一旦“跳闸”,我真的没有办法把控好自己。
我知道,到了我这个岁数,不上不下,在婚姻上已经没有挑挑捡捡的资格了,好像我已经到了凑合凑合过日子的地步了。
可是,我的内心写满了两个字:偏不!我不要过别人强加给我的生活。
我还知道,我在一些人的想象和杜撰中已经失去人性了,似乎是冲着彩礼的多寡变着法儿想要捞钱。捞个大头鬼,我从来都不是这样想的。
我不相对任何人解释我是怎么想的,这好比是对牛弹琴。
有人的婚姻就像是为了下半辈子有个可靠的保障,随便找个搭档过完下半生就OK。婚姻是什么,也许就是道德和责任吧。婚姻的规则太多,我保证不了自己能不能熬到头儿。未来的变数也太多,谁都没办法保证,对不对?
与其说我害怕面对世俗不如说我害怕面对我自己。
一个人不了解自己,比陌生人不了解你还要可怕千百倍。
先给大家讲个发生在我身上的故事吧,那对我一生来说是最惊心动魄的一次经历。
那年初夏,阳光温暖并不耀眼。这样的季节容易勾起像我这样的姑娘对美好婚恋生活的向往。那时候我们村儿的姑娘基本上都有了意中人,也许是因为交通闭塞再加上天性羞涩的缘故吧,二十一岁的我还没有谈过恋爱。我想我这辈子大概跟恋爱无缘了吧,以后只能跟我的父母亲一样过着一眼望到头的生活了。
后来,我遇到了俊,他是第一个看上我的男人。俊的面庞黝黑,有着健硕结实的肩膀和粗犷的曲线。
俊第一次见到我足足盯了我两分钟才把目光移开。俊在部队服兵役,后来同村的雪梅经常去部队看哥哥,雪梅呢老带着我,我和俊的会面才渐渐多了起来。
爱情就这样静悄悄地在两个年轻人的心里发了芽扎了根。
有时候我觉得对方的呼吸或粲然一笑都能使我欢喜很多天。我想他肯定也有同样的感觉。
那个年代,我们可没有现在年轻人的张扬,一切都是小心翼翼的,就连见面也是小心翼翼的,生怕惊扰别人似的。
俊是个大胆执着的人,他身上有种天不怕地不怕的豪情,可是我没想到他会把这种豪情荣错了地方。
后来,我和俊见面的事被父母发觉。
我们曾经相约,却又背道而驰。
有多少次,我坐在草地上对着蔚蓝的天空,觉得他一直站在云朵上看着我,这种感觉是超越时间和空间的。不,他已经死了,不会看着我的,一切都是我的幻觉。二十多年了,我一直活在沉重的负罪感当中无法自拔。
我父母拼命反对我跟俊来往,我母亲甚至以绝食相逼。况且俊的上一辈早被扣上了“地主”的罪名,那个年代人们思想行为十分保守,很反对自由结合这种事情。我父母都是世俗中人,对她女儿不利的事,也没有理由不反对。
当情势很严重的时候,我清清楚楚的记得俊对我说过:“他们不管用的,我死也要和你在一起!”
可能是那时候的我扛着一边的压力,忽略了俊跟我一样早已不堪重负。
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我没有办法左右悲剧的发生。失去俊的那段日子。我心里空洞洞的。我以为这种感觉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后来我发现自己错了,它像扎了根的植物一样深入内里,难以拔除。
为什么,为什么在你人生刚刚开始时故意将错就错,是命运将你偏离我的人生轨道。
后来,我和俊基本上见不到面了。
再后来,据说俊因为失恋喝多了酒,疯狂之下杀了两个从马路上路过的老人,被判武器徒刑,他试图逃跑,却因此而枉送了性命。
他杀人的那个晚上就是最后一次准备见我的那个晚上,那个晚上逃狱出来的俊潜伏到我所在的村子向我的父母要求见我一面,我父母当场拒绝,并告诫他千万不要再来,否则打断他的腿。
精神恍惚的俊选择了疯狂谋杀。是理想中的爱情无法兑现再加上失恋的痛苦将一个年轻人推向了毁灭。
啊,那时候我在干什么,我从来不知道事情是这样的。是父母隐瞒了实情,否则我绝对会阻止这样的悲剧发生。
俊那么优秀,竟成了个杀人狂。我真不相信。
人生是不完整的,俊距离我理想中的他越来越遥远。
我再也没见到过他。
俊被枪决的那天,是在离村子三里地的沙场。
那天清晨,围观的群众黑压压一片
正值暮春时节,十里沙场,柳絮飞扬,面对执行者的冷漠逼问,俊面色如常,据说他向执行者提出了一个小小的请求:他要面朝沙场中心广场的西北角方向,随着一声枪响,鲜血飞溅,他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雪梅向我讲述了当时的情景,我痛得大叫一声在哽咽中昏迷。不,他不会死的!我一直沉浸在俊还在的幻觉中。
西北方,朝我家的方向。他坚定地说:“那里有我未过门的媳妇儿……”雪梅平静地叙说,我的眼角噙满了泪水,俊到最后一颗还想着我。可是我多么令他失望啊。
执行者冷峻地朝人群里扫了一眼,却没有看到那双为他焦急而张望的眼睛,于是冷漠地哼了一声,朝持枪者做了一个潇洒的手势。
开枪!
砰!
……
我醒来的很多天里,我都做着同样的梦。
他被枪决的时候脸庞无比坚毅,是那么大气从容,他死得像个英雄。他倒下去了。他身旁,柳絮飞扬。
因酒后杀人,枉送性命,多么傻气的做法啊。
我的心剧烈地痛。
震颤。
心,一片一片地碎了……
他用这样的方式诠释了对我的爱。可是这是爱吗?是无尽的悲哀,留给我的是永远的遗憾。他用这样的方式毁掉了我少女时代美好的爱情。在我心里留下难以磨灭的阴影,永远的伤痛。
天哪,这种电视剧里的情节竟然发生在我身上!
郭姨的故事是那么动人,就像是我自己的,整个过程我哭得稀里哗啦,女人是比男人多愁善感。
“这么多年,你一直记得他,这会给你造成什么生活上的困扰吗?”我说。
“无数个冰凉的夜晚,我闭着眼睛享受俊还在的那种幻觉,满心满肺的的疼痛感深入骨髓。每年的那个时候,只要我在老家我都会去那个沙场,春天那儿的柳絮真的很美,漫天飞舞,我遗憾自己竟没来得及目送他一程。”
我真的不知道俊爱得那么疯狂。我觉得那简直不是爱,而是一种疾病,或者说是比毁灭更强大的一种力量。记得国外有部小说叫《呼啸山庄》,就是一部比爱情更惨烈的复仇。现世生活中,极少有人为了一种没有任何目的的、纯粹的感情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的了。那是与死亡的决裂。
最起码他曾经轰轰烈烈地爱过。他真正的爱过。没有半点违心。
我的故事也许就应了那句“性格决定命运”的箴言?亦或是上天故意给我这个苦命人制造的痛苦?
爱一个人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啊。我夜以继日地思念他,呼唤,由爱变成恨,夜里从睡梦中惊醒,我的一呼一吸都是痛。我这一生没有害过任何人,甚至连鸡和鸭都不敢杀,却有人为我这么惨烈地死。呜呼哀哉,我用尽一生也无法逃过的梦靥。
坦白地说,我爱她。这么多年来,我没办法欺骗自己的心。而且我还必须得忍着、忍着。
我觉得我心里的东西已经够我用尽一生的力量去品味和化解了。我的情感是那么满,不能再装进任何外在的东西了。当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用这样的感情去爱一个已经不存在的人时,心底便生出绵绵无尽的酸楚惆怅。
当这个叫郭姨的大姐向我讲述她的过往时,就像一个电影演员在讲一段与自己毫无关系的故事。她说:“我的故事也只是我的故事。姑娘,哪怕你到了适婚的年龄也不必着急,该是你的就是你的,就像老天故意让你经历一场痛苦一样。”
“没有谁的人生是完整无缺的,毕竟我们都是肉体凡胎。不要把让人痛苦的情感带到生活里来,我就是一个失败的例子。”
我真想大声说:一辈子那么长,当你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生活时,为何不再等一等呢,把时间拉长一点,匆匆忙忙只会糟蹋自己,我们生活中因为匆忙导致了不少错误,匆忙会让人看不清赝品与真品的不同之处,更何况是朝夕相处的人呢。因为传统的旧意识或别人的嘴巴而结婚实在不靠谱儿,毕竟跟谁结婚是我自己的事。即使等不到我也不会稀里糊涂的结婚。
如果两个真心等待呢,那该要免去多少悲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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