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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一次知道海子的时候,才上初中一年级,那时候办了张当地图书馆的卡,看的书很杂,几乎什么样的书都看,我从小就爱背很多诗歌,古今中外,喜欢的就抄,不错的就背。那时候在一排排薄薄的诗集中间,夹杂着一本厚厚的《海子诗全编》,显得极为突兀,或许是冥冥之中的缘分,我把它从架子里抽出来,而就这一次的翻阅,成了我与海子的第一面之缘。
我现在还记得,全编的第一首是亚洲铜,结尾说亚洲铜有两个月亮组成,那时稚嫩的我可以说是完全读不懂这首诗背后的含义,只是觉得奇怪的风格加之堆砌的瑰丽语言,把我一下子就拉进去了。我坐在层层书架的夹缝里一直到太阳落山,把那本厚厚的书借回了家。
回到家后,我囫囵吞枣的去读他的短诗,很多其实我都读不懂,但我总觉得海子身上有种奇特的神秘主义气息,令人欲罢不能。彼时的我,对于这位可怜的作家,生平籍贯,一无所知,只是有趣而已。不过读完他的短歌之后,他那些宏伟的长篇巨制才真正吸引到了我。我第一次背那种文字里的磅礴力量震撼的五体投地,他所称之为“诗剧”的东西,包罗万象,天马行空。给了我无尽的想象空间,原来诗歌可以这么写。限于当时,我并没有办法了解海子的全部生平,于是在读完那本厚厚的全编之后,我萌发了想了解这位诗人背后的故事。于是后来还书的时候,我借了他的几本小传,那也是我第一次读传记作品,现在我想不起来那本传记的名字,而对于海子的生平我却有了更为直白的一个了解。
书中说,海子是神童,十五岁那年考入北京大学法律系,毕业后在中国政法大学任教,而他一生的创作时间不过仅仅七年。中间穿插了太多海子失败的爱情和走投无路的茫然,而最终的结果则是山海关外的那一声火车呼啸。我猜想那时可能会有一声长鸣,也为诗人发出了第一声默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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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诗是痛苦的。还回那本全编以后,我萌发了想买一本的愿望,那时这种愿望很强烈。不过,那时的我太小了,也没办法向父母开口,这个愿望就一直埋在心里。唯一能做的就是把那本全编来来回回的借还,同时拿出本子,抄上面的句子,直到后来写了整整一本,其中好多诗篇都差不多可以背诵了。我太爱那些句子了,同时也为诗人惋惜,那时的我总在想,写出这样句子的人为什么会选择那样一个结局,这其中他传记里的揣测,友人的怀疑。为情,为诗,还是所谓的练气功的恶意推测。这些揣测太刻薄,仿佛就像一把解剖刀,来解剖诗人的种种。这些,实在是让人嗤之以鼻。
后来,我又陆陆续续买了一些节选本,转学回来,终于有了生活费,攒钱买了那本厚厚的全编。当这本全编放在床头时,我感觉到了一股莫名的充实。
我开始随着海子的脚步了解那一批同时代的诗人,那个孩子气的顾城,那个我不怎么喜欢的舒婷。八十年代的苦闷影射在诗歌里,那一批人都显得瘦弱而且单薄。或许本来就是诗歌的末路,不然如此壮观的八十年代的诗歌,最后不过是文学史里的几页点评,浩浩荡荡的诗人队伍,最后也被挤到了社会的边缘。有时,我又有些不负责任的瞎想,幸亏海子没有活到现在,不然,他可能再也写不出那样的长诗。
他走了以后,西川和骆一禾开始整理他成山一样的遗作。或许,念友太切,骆一禾在几月之后也猝然辞世,西川接下了所有整理的任务,最终成了一本全编。现在太多文艺青年喜欢海子,可惜的是,这就像一场幻城一般的热闹,严肃界的批评缺失,始终让海子成为游离在文学主流界的边缘人。我不知道,这是海子的幸运还是不幸,如果说幸运的话,是最终有无数的读者每年会去读他,而不幸的话,海子本人想做的长诗探索却无人问津。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海子更是许多人的精神偶像。他死后,太多拙劣的模仿,都寻得到海子诗歌中太阳的影子,他们在短诗里拼了命的模仿复印。也出版了不少,可最终到后来读者能记住的只剩下海子一人,从这一点来说,海子的生前与身后,都充满了无尽的孤独。
也许这一点又和现代人不谋而合,围墙一样的世界里,总会在海子的诗里找到些共鸣,诗歌本身太过公平,因为有人记住,很大程度上都可以说是好诗,而如果没人记住,成了故纸堆里的词句,那可能只能叫做文献。海子生前无数次的投稿与退稿,没有人知道诗人的心绪是什么,传记里说他成夜的写作,也不知道他看着如山的稿子,生出怎样的情愫呢?
太多的未知了。无论是海子本人,还是关于诗歌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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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有报道说,提议将每年三月二十六定为中国诗歌节,以此来表达对海子的纪念。其实大可不必,就像那本全编已经重印了好几次,诗朗诵环节上有人读他的短歌,这就足够了,如若非要为一个海子设立这个节日,未免对其他中国诗人太不公平。
而海子也已走了三十年,他自杀的那一年,是八十年代的收尾,从某种程度上,也是中国诗歌的收尾。他以后的诗人,虽说热闹,但终究没出什么成绩。而这一题材,也渐渐少有人读,成了一小群人的自娱自乐。海子没有看到这个时代,如果看到,他应该也会难过的。
诗人大多都太孤独了,往上看有怀沙自沉的屈子,往下亦有疯魔而亡的顾城。我无意评判这些诗人的品德与理想。如同海子一样,他们中的许多人都活在自己的浪漫主义世界里,一生也没有走出。而在现实的泥潭里走不出的也一生波折,再如杜甫,再如李义山。与其说海子是走不出他心中的世界,倒不如说他这一去,是去追他心里的乌托邦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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