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纸尿裤
我好烦。
有人说，你一只口罩有甚烦心事？哎，要是你也碰到个话匣子，就不会这么说了。
我就像解放军一样，整整齐齐出厂，规规矩矩分发。可命运偏偏和我来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把我分配给了小阮——武汉一家医院的一名漂亮女护士。
初次见面，一看这位90后，也还是高兴了一把，心里默默念叨——分给她，分给她。可头一天和她合作我就后悔了。
戴着口罩，她的嘴都一刻不闲，真是“戴个口罩都遮不住这张嘴”啊。下夜班了，别人累得要死，她兀自唠唠叨叨。她闺蜜姚圆也是个护士。见她干了一天还说个不停，就问：
“你不说话会死啊？！”
“会，会！”然后继续乒乒啪啪叨叨。真烦哪，我一只口罩都累得快趴下了，她哪来那么好的精力说话。
不过，烦是烦，在我和她相处的几天里，觉得她这人爱说，很疯，有趣。这不，疯劲儿又来了——
“让，让，让，啊——”，她一从隔离区出来，脱下防护服，消毒之后，疯子一样往楼道尽头的厕所跑。
在同事们诧异的目光中，他跑进了厕所，一阵瀑布般的刷刷声传来，她快乐得像只小鸟，这次她只说了一个字“爽啊”。哦，不，是俩字。
从厕所的小隔间出来，她又发疯了：
“你一个大男人怎么搞的，厕所也能跑错？”
“别嚷嚷，是你跑进男厕所了”，听见这话，小阮一看旁边的小便池，吐吐舌头——她是没本事尿那么高的。本来我都替她脸红，谁知她嘴里吹着口哨，嘻嘻嘘嘘地大摇大摆走出男厕所。回到闺蜜中间，还不忘分享自己的糗事，逗得大家差点笑出眼泪，大家都说她是大家的开心果。
不过，开心果也有不开心的时候。为了不上厕所，她尽量少吃少喝，好几天一天只吃一顿就打发了。可吃一顿也尿急啊，她愁得话都少了。看着她那80斤的身板一天24小时连轴转，我生怕她hold不住。
小阮没结婚，可她最喜欢抽空看他哥的宝贝儿子。看着看着，他就笑了，还逼着同事问“我侄儿亲不亲？”你说，当着面，人家能说不亲吗？哎，真是个没心没肺的家伙。
“有了！”她这一叫，把大家着实吓了一跳，看大家一脸惊讶，她连忙摆手说，“啊，大家各忙各的，没事，没事。”这说话的语气就像主任似的。
咦，这两天，大家没有看见小阮急火火上厕所的情形，反而有点不习惯。
“阮儿，这几天怎不内急啦？”
“我有秘密武器！”小阮从隔离区出来，镇静地笑着，不慌不忙地碎步走向厕所，一边和跟前的人打闹说笑着，仿佛这里不是疫区，而是洒满阳光的绿色草原。
听说她有秘密武器，几个闺蜜等她过来，把她团团围住，有人呵呵手，要她老实交代。哎，这次她可要惨了。她要是不早点投降，她们会在她的胳肢窝使劲挠，让她笑得气都喘不过来。
逗笑了一阵，她终于说出了秘密——
“纸尿裤！”
“啊？”
“啊——”
有人吃惊，有人不解，有人准备再次动刑——挠她的胳肢窝。
“过来，过来。”她把大家聚拢来，嘴唇悉悉嗦嗦了半天，有些话听得我都脸红。不过我总算明白了她说的纸尿裤是什么意思。
原来，小阮她们天天连轴转，上厕所就是个问题，人不吃饭不喝水怎么扛住强度这么大的工作量。吃了喝了又得往出排，她们哪里有那么多时间啊。病人一个接一个，看着人家痛苦的样子，小阮她们只能憋着，或者说一忙就忘了大小便。要是在身底下垫个纸尿裤，想尿就可以让温暖的尿液自由流淌。
这样，“活人就不至于让尿憋死啊！”
说到这里，我真服了这位。不过话是多了点，但她干起活来非常泼实，累得眼圈儿黑了，身上馊了，头发汗湿成粘片片。经过她手的病人，老的，小的，不老不小的……不知道有多少，即使累成那个怂样，她一有空就讲笑话，她说：大家一笑就不累了。
其实，我知道她的身体已经快到崩溃的边缘了，就像一位戴着口罩的记者问她时她说的“我最希望的就是好好睡一觉，再洗个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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