蚀恨

作者: 惊恐的麻雀 | 来源:发表于2019-05-26 09:30 被阅读83次

    七十年代初,在农村还没有自由恋爱这个名词的年代,她却大胆的冲破了这个枷锁,偷偷地和邻村的同学谈起了恋爱:晌午无人的庄稼地里,满是蚊虫和杂草的小河边,冰天雪地的旷野之中,都留下了他们如胶似漆的身影。尽管村子里人们的非议和指责如雪花般的铺天盖地,但是依旧阻止不了他们谈的如醉如痴、如火如荼。

    这个女孩叫王守芝,海丰县金阳乡李家楼村,那年她19岁。她爱上的是初中的同学、周杨村的周金奎。按理说,不管当时是不是有自由恋爱这个说法,既然相爱了,又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那就和长辈商量一下,托个媒人,到对方说和下,两个人结合在一起,应该不会出现什么问题。反而,人们的议论也会随着他们的结合而慢慢消失,毕竟是到了新社会,城里还是提倡自由恋爱的。但是事情偏偏这么不凑巧。王守芝的爷爷坚决不同意这桩婚事。

    有一天晚上,做了很长时间思想斗争的王守芝趁父亲出去喝喜酒的机会,偷偷地和母亲说出了自己想嫁给周金奎的心事。其实不用王守芝亲口说,村里村外的风言风语和指指点点,早就让老两口灌满了耳朵。幸好两个人也只是偷偷摸摸的约会,也并没有闹出什么有伤风化的大事,加上老两口对这个老生闺女溺爱有加,所以也就一直没有道破。今天女儿直接说出了这件事,做母亲的可要好好的盘问一下。于是,详细的向女儿询问了男方的情况。当听到女儿看上的人是周杨村的时候,她的心里咯噔一下子:因为从她刚过门那会就听说公公、也就是王守芝的爷爷说过对周杨村恨之入骨,从来不和周杨村打交道不说,如果在村里村外看到周杨村的人还要恶狠狠的瞪眼睛、吐唾沫。在外人的眼里,这个倔老头子就是这么怪。

    想到这里,母亲把脸一沉对王守芝说:“你看上谁不好呀,为什么偏偏看上个周杨村的,恐怕你爹和你爷爷都不会同意这件事情,干脆,你及早收了心,回头我找人到别的村去给你说一个。”

    但是正陷入热恋之中的王守芝怎么能听得进去。她苦苦的哀求母亲说:这个世界上我只喜欢周金奎,除了他谁都不嫁,如果家里不同意,我就自己跟着周金奎走,再也不回来了。

    终于经不住女儿软磨,母亲答应先和老头子说说。

    母亲当晚上和老头子王文贵详细的把女儿的想法说完之后,王守芝的父亲也同样吃了一惊:这个死丫头,你看上哪个村的不好呀,干嘛非得看上个周杨村的。但是两口子知道这个老闺女性格,万一硬加阻止,肯定会出问题,到那时闹出什么笑话来,一家人在村里可怎么活呀。老两口子商量了半夜,思前想后,王文贵决定先和父亲说一声。

    一来李家楼村和周杨村隔得不远,有不少的亲戚关系,听说闺女看上的这个小伙子还不错,祖辈都是正派人;二来父亲已经八十多岁了,还能活几年呀,不能因为老爷子早些年的那么一点恩怨,毁了闺女的一桩婚事呀。

    第二天一大早,王文贵来到父亲的房门前,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推开门进去了。王文贵是在极其严格的家教环境下长大的,从来对父亲的意愿不敢有丝毫的违背。在老头子再三的呵斥和催促下,王文贵和盘托出了前天晚上两口子商量了一夜的想法。

    听完儿子的话之后,老头子气的说不出一句话,一脚就把还没有来得及端出去的夜壶踢出了门外,大声吼道:“没门!想要让我同意这门婚事,除非我死了。”

    王文贵灰溜溜的回到了自己的家里,对着老伴发了一通火,又坐在炕上喘了好半天粗气,才算平静下来,狠狠地对老伴说:“告诉那个死丫头,不准再和周杨村的那个人来往,以后我再看她来往,看我不打断她的腿。”

    原来,王守芝的爷爷王家元年轻的时候一直在周杨村当教书先生,整个周杨村也都非常尊重这位老师。但是因为一件事,让王家元恨死了周杨村。有一天,村里来了一伙国民党特务抓走了一个地下党员。事后,全村人都说是王家元告的密,原因是经常有陌生人来找他,甚至有时候在他那里过夜。于是,愤怒的村民群起攻之,把他赶出了周杨村。

    打那以后,生性倔强、脾气火爆的王家元再也没有教过书,更是恨透了周杨村所有的人。解放后,告密的人被新政府抓获,通过告密人的供述才知道当年冤枉了王家元。

    但是就因为那件事,王家元和周杨村有了解不开的疙瘩。当他听到自己的孙女要嫁到周杨村时,他是坚决不同意,在他的眼里,周杨村就没有一个好人,怎么会把姑娘嫁到这个村。在这个家长制极其严格的家庭里,自然谁都不允许再谈这件事情了。

    但是,干柴烈火似的青年,仍然没有停止偷偷的约会。而且随着约会次数的增加,两个人的感情迅速升温,约会的次数也日益频繁。王守芝有时候甚至整夜的不回来。为此,王文贵不止一次责骂、甚至多次殴打王守芝,并几次把她锁在家里不让出门。但是根本没有起到丝毫的作用。

    一次次的偷偷摸摸约会,一次次的挨父亲的责骂,甚至有一次爷爷因为知道她去和周杨村的人去约会,把半碗稀饭扣在了她的身上。

    因为,尽管他们约会的非常隐蔽,但是却每次都没有逃脱爷爷机敏的眼睛,好几次他们的约会都被晚上遛弯的爷爷发现,当然少不了一番追打和责骂。

    每当王家元得知孙女和周金奎约会,就把儿子王文贵叫到跟前大发一通脾气,接下来王守芝便会挨父亲好一顿尅。不仅如此,懦弱、顺从的王文贵还把周金奎写给王守芝的书信全部扣下烧掉了。来自家庭的阻力让两个年轻人看不到走到一起的希望。

    慢慢的,越是不方便和周金奎约会,就越看着爷爷不顺眼。最后,恐惧和害怕变成了仇恨,爱情的力量让他们变得无所顾忌,忘记了一切道德和法律。怎么样才能消除阻力呢?于是她冲动的大脑中酝酿出了一个邪恶的想法:除非让爷爷死!

    当她在一次和周金奎偷偷约会时,把这个想法偷偷地告诉周金奎。周金奎听完之后,开始有些害怕,但是他经不住王守芝的软磨硬靠和两个人迅速升温的激情的诱惑,终于达成了一致意见,商量出了一个害死爷爷的办法。

    王守芝几经周折,弄到了一瓶液体的老鼠药。然后王守芝望风,由周金奎趁爷爷不在家的时候把毒药放在爷爷的暖水壶里。办完之后,两个人根本没有考虑任何后果,反而偷偷地找了个地方,美美的亲热了一番,然后就像没事人一样各自回家,等待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好消息去了。

    果然在他们投毒后第二天,王文贵给王家元送早饭的时候发现老人已经七窍流血、气绝身亡。王文贵从女儿最近一段时间的异常表现,已经预感到了不祥,惨不忍睹的场面让惊慌失措的他赶紧跑到大队部报了案。

    经过公安机关简单的调查,便把目标锁定了周金奎和王守芝,因为不光是自己的家族内部,就是村里的外姓人也知道,王家元不同意孙女和周杨村的婚事。而且有人看见,有一次王守芝和周金奎在村外的瓜棚子里约会时,正好被拾粪的王家元看到,他提着粪叉子追出好远,骂周金奎是匪羔子,骂王守芝不要脸、败坏家风。

    当公安人员把周金奎叫道大队部询问时,如梦初醒的周金奎早已体如筛糠,对作案经过供认不讳,一五一十的招了供。顺利的审讯和如山的铁证,事实清楚、证据确凿,周金奎当天就被公安局带走了。

    一个月以后,滨海地区中级法院便做出了判决:周金奎以故意杀人罪被判无期徒刑,王守芝胁从作案被判有期徒刑两年,缓期执行三年。还没有在惊慌和恐惧中摆脱出来的两个人及家属都没有提起上诉,几天后,周金奎被送到监狱服刑。

    周金奎入狱后,王守芝变得精神恍惚,和家里的关系也决裂了,她恨家庭给她带来的阻挠,恨社会给他带来的不幸。而王文贵两口子对女儿更是又气又恨,发誓不再认这个闺女。王守芝无处可去,就多次到周金奎的家里,跪在周金奎父母的眼前,要他们认下她这个儿媳妇,她发誓等着周金奎回来。但是周金奎的父母看着这个让自己儿子犯下杀人罪行的女人,气就不打一处来,拿起炕上的笤帚,连推带打的把王守芝赶出了周家,不管王守芝怎么哀求,周家就是不肯开门,更别说认她为儿媳妇了。

    要想回李家楼村,王守芝自然也不好受:父母倒是好说,时间长了父母也许会消气的,可是叔叔大爷、亲戚那里怎么解释呀。为了应对兄弟姊妹的白眼,王文贵只要见到闺女,不管在什么地方就破口大骂,愣是把王守芝骂出了家门……

    无处可去的王守芝在姨夫的帮助下,介绍去了县城附近一家村办养鸡场打工,勉强度日。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因为这个地方离李家楼村不过几十里地,所以时间不长,周围的人都知道了王守芝的经历,不免都是对她敬而远之,指指点点。平时连个和她搭话的人都没有,甚至还有人在背地里骂他扫帚星。为了保住这个来之不易的栖身之地,默默地忍受着这一切……

    几年之后,王守芝到了三十多岁才经人介绍,嫁给了道口村一个大她十岁的王德江。王守芝的心里仍然还想着周金奎,在养鸡场期间,她也曾到周金奎服刑的监狱去看过周金奎几次,但是一次也没有见到。

    王守芝对这个年龄大而且邋里邋遢的老男人有着一百个不满意,但是为了眼前的生存,为了有个容身之处,她也只好把一切都忍下了。结婚那天,娘家近亲属没有一个来送的,还是舅舅偷偷地求了李家楼村的老支部书记,村里安排了两个外姓人,代表娘家当送客。算是把王守芝送出了门。

    王守芝对这门婚事不满意,但是又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也只好忍气吞声的做起了媳妇。五年后,王守芝先后生下了三个女儿,让她觉得一直漂泊的心总算有了一些依靠。随后的日子也逐渐平静。看着可爱的女儿,王守芝的脸上也多了一些笑容。

    但是天有不测风云,结婚六年之后,丈夫和大女儿在一次车祸中不幸去世,扔下了王守芝和两个女儿,让她的生活再次飘零。这对于本来郁郁寡欢的王守芝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巨大地打击让她对生活的希望再次破灭。而且,时间并没有抹去王守芝过去的经历,丈夫和女儿的去世又给外人的议论增加了更有力的佐证:这是个扫帚星,满脸的克夫相,千万要躲远点,以后还说不定会有什么祸端呢。甚至连小叔子一家也不到他家来。一连几个月的时间王守芝都是搂着两个幼小的女儿坐在炕上默默的流泪。

    生活的负累和对遭遇的不平,让王守芝对社会产生了极大的不满。她恨已经去世多年的爷爷,也更加怀念还在狱中的周金奎,怀念他们在一起的那些美好时光。许多时候,他都是靠着回忆和周金奎短暂的恋爱幸福感来支撑自己活下去。于是,她下定决心要等着周金奎回来。之后,她开始经常把孩子送到娘家,自己到监狱去看望周金奎,一次一次的送东西,和周金奎诉说自己这些年对她的思念。但是怒气未消的周金奎一句话也不说,并把她送给周金奎的吃的、穿的、用的东西都被退了回来。无疑,这也深深刺痛了心里极其脆弱的王守芝。接下来,她又开始怨恨司法机关:如果不是周金奎不被判刑,这时候他们一定会过的幸福、恩爱,自己也绝对不会流落到这种地步。于是她便到各级法院去为周金奎申诉:否定了周金奎所供认的一切,所有的罪行都是她一个人所为,和周金奎无关,要求法院重新判决并赔偿精神损失费和冤狱费。

    铁证如山,不会因此有任何改变。周金奎服役十八年后因表现较好被提前释放。王守芝得到周金奎出狱的消息后,心里一阵兴奋,认为可以好好的和周金奎诉说一下这些年来自己的苦衷和自己为周金奎所做的一切。并希望能够再次和周金奎走到一起,完成自己的和周金奎幸福生活的梦想。于是,在得到周金奎出狱这个消息的当天,王守芝就来到了周金奎家。

    但是周金奎早就恨透了王守芝,因为王守芝让自己白白的在狱中呆了十八年,浪费了自己的青春。看到王守芝,不仅没有让她进门,还把王守芝骂了个狗血淋头,发誓这辈子都不愿意再见到她。

    无情的打击,王守芝唯一的希望破灭了,她像一只无头的苍蝇,到处乱闯乱撞,不知道要飘到何处,成为了一个精神完全失常的人,天天围着周杨村和周金奎的家转来转去。周围的四里八村又掀起了一阵疯狂的议论,有讽刺、指责,也有惋惜……

    半年之后,周金奎面对纷沓而来的各种议论,觉得实在无法在老家生活下去了,便远下黑龙江,投奔自己的姑姑去了。一年之后,经过姑姑一家的撮合,和一个当地人结了婚,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平静的生活着。但是,身为长子而且极为孝顺的周金奎放不下自己的年迈的父母。四年以后,周金奎回来了,并且带回了一个东北媳妇和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在村里搞起了养蘑菇的副业,干得还不错,几年之后又生了一个女孩。算是过上了平静的生活。

    期望感情回到从前的王守芝多次碰壁后,行为变得更加疯狂,更加变本加厉骚扰各级部门,反复到各级国家机关上访。而且因为刺激太大,变得经常精神恍惚,行为失常,多次在省市级法院接待场所脱得一丝不挂,见到人就会上前拽住,要求人家赔偿她的一切损失。

    最初几年,王守芝一年中有三分之二的时间在省高院、省信访局上访。把孩子放在了娘家,一年都不去看一次。2000年开始,王守芝长期滞留北京,在接待场所大哭大闹,一次又一次被乡政府派人接回。2003年在其他进京上访老户的鼓动下,又多次到外国驻华大使馆、中央办公场所、中央领导驻地去喊冤、滋事。王守芝成了海丰县各级领导最为头疼的上访老户,所在的金阳乡更是为到省城和北京接回王守芝花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更牵扯了县乡各级领导大量精力。

    2011年初,海丰县化解处理信访老户的集中行动中,王守芝上访问题被列入首要位置。县委常委会为此专门进行研究,确定由县委常委、办公室主任刘玉辉牵头,县信访局、金阳乡紧密配合,确保王守芝息诉罢访、走上正常的生活道路。

    常委会结束以后,县委办主任刘玉辉立即把信访局长张清泉和金阳乡党委书记孙克义叫到办公室,宣布了常委会的决定。随后说:“请你们二位专家过来,就是要商量一下,拿出一个具体的方案,王守芝这个人我刚来的的时候就接触过,的确难度很大,主要是解决思想问题。你们谈谈,我们该从哪个方面入手?”

    还没有等刘玉辉说完,孙克义便苦笑着说:“我的大主任,您先别说了,您先听我详细给您汇报一下这个人的情况吧。我当乡长的时候,就和他谈过不下二十次,就根本没有打动她。有几次还误以为我是她老公,抱着我的腿,非让我在她家住下不让我走。要不,就是我走到哪里她跟到哪里。主任,您说说,这种人连正常的沟通都做不到,我们怎么去给她解决问题?我看还是先把精神病给她治好吧。”

    刘玉辉笑着抢话说:“哎,书记就是书记,一句话就说到点子上、点到了要害上,对于王守芝这个问题我也比较了解,要想把这个问题彻底解决,还真得先把她的病治好。”

    看到张清泉在旁边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在偷笑,孙克义报复似的说:“主任,既然县委决定了,我们就坚决执行。但是这个案子要张清泉主任牵头,我们全力配合,因为他是信访局长,是我们全县的信访专家。”

    还没有等到刘玉辉说话,张清泉就说:“这个没有问题,但是我们信访局人手少,你的人员都要有我来指挥调度,另外所需的经费也要有你乡里来出。”

    话已至此,任务基本上就明确了,刘玉辉接着说:“克义书记事情也比较多,县里有几个大项目要落到金阳乡,县长书记天天靠在金阳乡,克义的事情肯定忙不过来。这件事就由清泉主任牵头,乡里在人力、物力上全力配合。但是,县委还有一个要求,就是一个月之内彻底息访,鉴于这个人的情况特殊,我单独提出延长一个月,一共两个月办完,你们觉得有问题吗?”

    孙克义没有说话了,只是看着张清泉,似乎在等待张清泉的表态。

    张清泉喝了口水,认真的说:“既然县委决定的事情,我们就不折不扣的完成。这个案子我也接触过多次,难度的确比较大,但是我仔细分析了她的有关情况,感觉也不是完全没有突破口。现在有了县委、县政府和刘主任的大力支持,我有信心把这个问题处理好,从明天我们就开始工作。孙书记,这件事情你不用靠上了,让你的副书记张虎重点盯一下,有什么事情让他和你汇报就行了。”

    看到张清泉挺照顾他,孙克义也认真地说:“张主任如果真的把王守芝的案子彻底放下,我们一定好好的感谢你一下,并向县委和刘主任汇报,功劳全是你的。另外,回去我和张虎书记交代一下,今后你用钱、用人由他来安排就行了,不用一一请示。只要你在两个月之内把事情办完就行。”

    张清泉接着说:“既然有你全力配合,我也保证请你放心。那么今天你就先表现一下,正好今天周末,你个人请刘主任坐坐,进一步给我们点指示怎么样?我作陪。”

    孙克义说:“这个绝对没有问题,请二位领导赏光。”

    刘玉辉看到张清泉的压力不大,心里也放心了许多,爽快的答应了他们的请求:“好,就去你们乡里那个农家院。”

    说话间,已经是下午六点半了。冬天的海丰,五点刚过就已经黑天了。孙克义和张清泉都挤到了刘玉辉的车上,三个人权当小聚一下、放松一下,把这件事情再捋一捋。

    平整的乡村公路上车辆很少,看着两旁笔直的白蜡树整齐的向后疾驰,没有一丝城市中的喧嚣,刘玉辉的心里放松了许多。他想起了自己刚来海丰县才半年,还没有清闲过。去年上半年,县委班子做了调整,县委常委当中有四个人是从外地调过来的,单是安排这些人的生活和迎来送往,就让刘玉辉紧张了两个月。而且当时他对海丰县也不是很熟悉,一边要忙正常的工作,一边还要挤时间加强对各单位和部门的了解。几乎每个星期天都被安排的满满的。之前他是市黄河河务局管理段的段长,在全市副处级干部公开选拔中,经过几轮选拔和考试,刘玉辉荣任海丰县县委常委、县委办公室主任,上任之后刘玉辉才发现,这一个县的大管家还真是不好当。

    县委书记李博比刘玉辉晚来海丰县一周,尽管是刚刚不到一周的时间,他也需要像老工作人员一样,在昨天随着县几大班子一起送走了老书记,今天又要迎接新书记的到来。

    新书记到来之前,刘玉辉已经做了周密的安排,县委办的每个副主任以及县委序列的各个部门都做了具体的分工,确保迎接领导期间不出现任何问题。

    但是意外还是出现了:市委组织部部长于万阳和新县委书记李博的车缓缓在县委行政中心大楼前停下时,突然从花坛的后面跑出了一对中年男女,跪在了于万阳部长所坐的别克商务车门前,手举着一大叠信访材料,一边大呼“清官做主,我们有冤枉”。顿时把在场的人吓了一跳。

    这个意外的事情是刘玉辉没有想到的:之前他是专门作了部署的,信访局、公安局要派出足够的力量现场值班,确保领导车辆到达期间不出现任何意外事情。

    好在李博对这种突发事情并没有感到意外,他之前先后在文博县任过副县长、副书记、县长,基本就没有离开过信访维稳工作,每年都要抽出几天的时间到信访局接待上访群众,和群众打交道是家常便饭。看到这种情况,他迅速下车,疾步走到中年男子身边握住了他的手,并顺势扶他站起来,其他人员也把中年妇女扶了起来。

    还没有等到中年男女看清周围人的模样,李博就说:“你们是找领导反映问题的吧?我是新来的海丰县委书记,我叫李博,今天刚上任,周围这些人都是县几大班子的领导。有问题到接待室慢慢说,但是一定要记住,以后不能采取这种方式,这属于扰乱办公秩序。”

    随后李博转回头环视了一圈:“谁是刘玉辉主任,领我去接待室,我先接待这两个人。”

    紧张的人群立刻平静下来:县长朱伟堂率领县几大班子引领于万阳部长去了县政府接待室。刘玉辉赶紧走到李博跟前说:“李书记,我是刘玉辉,请这边来!”说完引领着李博书记和两个上访人到了县委第一值班室。

    来到接待室后,两个人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开了,通过两个人语无伦次的讲述得知:男的叫田富力,女的叫王荣珍,他们有个儿子叫田冲,今年24岁,给一个个体批发商打工,负责开车给各销售点送货。上星期因开车撞人致死,现被羁押在县看守所。老两口接到县交警队一个通知,就赶到了县城,一路打听来到了县交警大队。交警队只说是事故正在调查处理,但是现在不能见当事人。

    老两口又跑到儿子打工的地点,找到了儿子打工的老板询问怎么回事。老板说:“你儿子自己闯的祸,你们自己负担全部责任,我的车还在交警队扣着呢?到时候你们还要陪我的损失呢。”

    老实巴交的老两口走投无路,一连在县交警队大门口坐了四五天。不知道是听谁说的,今天县里要来大官,可以去拦车请大官帮助处理。于是,在路人的指引下他们来到了县行政中心,发生了以上的那一幕。

    李博说:把公安局长请过来,给上访人解释一下。

    公安局长徐家良也在迎接的人群中,上访人随着李博和刘玉辉进了值班室之后,他就赶紧找到张清泉打听着两个人是怎么回事。张清泉说,这两个人没有去过信访局,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还是在大厅角落里休息的县交警大队的一个司机认出了这两个人,赶紧过来和徐家良汇报情况,说这两个人可能是因为交通事故的案子,前几天在交警队的门口见过他们,呆了好几天呢!但是因为交警对每天的案子很多,具体情况他也不是很清楚。

    徐家良赶紧给交警大队大队长雷新华打电话:抓紧带领事故科长赶到县行政中心。

    交警大队离行政中心不过一公里,雷新华和事故科长三分钟就赶到了,但是还没有等到把事情说清楚,徐家良就接到刘玉辉的电话说李书记叫他过去。没有办法,他只好让雷新华和事故科长一块过去。

    来到值班室,分别和李博打过招呼之后,事故科长孙立波一眼就认出了田富力夫妻二人。还没等说话,就听李博说:徐局长,这两位是反映你们公安交警的问题,由你们接待处理一下吧。

    徐家良走到上访人跟前,听他把要求又说了一遍。

    等到听明白田富力二人的要求之后,雷新华和孙立波坐到了田富力旁边耐心的说:“老田,我们交警队处理案子都有规定的程序,你们见孩子的心切我们理解,但是要等到我们调查清楚,把材料移交检察院之后才可以让你见人。毕竟人家对方死了人,我们也要理解人家对方。另外,我们羁押你的儿子这也是对他的保护。不然,对方的家属肯定要找你儿子。如果被人家打出个好歹的,你们是不是会更难过?我们经过调查,这次事故当中你儿子负次要责任,如果经济赔偿及时、合理,在征得对方当事人理解的前提下你儿子还可以免于刑事处罚,就可以跟你们回家了。另外对于经济赔偿你也不要担心,经过我们调查,你儿子所开的车已经入了保险,保险公司将承担大部分,其中一小部分,如果你儿子和所在的用人单位有合法的用工合同,也应该由用人老板承担。你儿子的案件现在调查已经接近尾声,明天你们就可以找个律师帮你们见一下孩子。你这样乱闯,不会帮助你的儿子,希望以后一定不要这样。”

    听完孙立波的介绍,田富力似乎恍然大悟,连忙作揖道歉,请求谅解。

    最后李博握住田富力的手说:“这下该放心了吧老田?回去好好配合交警队处理问题,以后有什么事情尽管来找我。”

    田富力两口子千恩万谢的跟着雷新华和孙立波走出了行政中心大楼。李博和刘玉辉往县政府接待室走。

    尽管事情及时、圆满的解决,但是刘玉辉总觉得不得劲,因为新书记刚到就出现这样的情况,是不是会留下不好的印象?

    李博似乎看出了刘玉辉的心思,一边向县政府接待室走,一边拍着刘玉辉的肩膀说:这种事我遇到多次了,不要有压力。

    事情尽管过去了几个月了,书记也没有再提到过,但是不能再次出现这种情况,这毕竟是由于工作不够细致造成的。这次常委会研究的几个信访问题,说到家,刘玉辉心里也没有底,但是看到张清泉轻松地表情,他才有点放心,晚上的饭不是关键,主要是他想再了解一下张清泉解决的具体方案。

    车子里静极了,汽车转向灯卡塔卡塔的声音把他从回忆中拖了回来。这时一座在密林深处而且临水的院子出现在眼前,尽管偏僻但是还挺红火,灯火通明的大厅和包间里坐满了吃饭的客人,给这宁静的乡间树林里带来了无限的生机。

    他们三个人找了一个小包间坐下来。

    张清泉和孙克义都知道刘玉辉是不喝白酒的,甚至啤酒也不过两瓶,所以谁也没有张罗上白酒,等到上了两个菜,孙克义才慢吞吞的说:“主任,我们一人一瓶啤酒?”

    谁知刘玉辉却调侃似地说:“孙书记,到你家了还这么小气,上白酒,今天我破破例,陪你们喝白酒。”

    两个人没有办法,只好让服务员拿来了一瓶金丝醇,每人给满上一杯。

    看到菜也上的差不多了,孙克义作为东道主首先提酒:“热烈欢迎二位领导到金阳乡检查指导工作,我代表金阳乡五万干部群众向二位领导表示敬意,敬二位领导一杯酒!”

    为了照顾刘玉辉,他和张清泉只是轻轻地抿了一口。而刘玉辉却一口就喝掉了杯子的三分之一,随后便是被酒呛得一阵阵咳嗽。看到县委办主任都这样喝,孙克义和张清泉都没有说话,心领神会的在第二口赶上。孙克义敬了三口,第一杯酒便在刘玉辉的鼓动下,三个人都干了。倒第二杯酒的时候,孙克义有意识的看着刘玉辉,意思是倒多少呀?

    一杯酒下肚的刘玉辉有些兴奋:看什么呀,倒满呀,今天我们喝个一醉方休!

    没有办法,三个人都又倒满。这时候,刘玉辉首先端起酒杯:“两位,今天我借克义书记的酒,敬二位,今天我是在常委会上向书记打了保票的,但是我打保票的时候,我的心里是没有底的,通过今天二位的表态,我的心放了一半。所以我今天特别高兴,要用白酒敬两位,第一个是感谢,第二个是预祝,预祝这次任务圆满完成。”说罢,刘玉辉将整整一杯酒一饮而尽。

    刘玉辉敬的这个酒,让张清泉和孙克义感到了压力,其实他们的心里也没有底,因为关于王守芝上访这么多年,好几任领导都曾经想办法解决,但都是以失败告终,一提到王守芝,都感到无可奈何。但是看到刘玉辉的表现,张清泉暗下决心:不管是与公与私,他都有责任和义务让王守芝息诉罢访。

    随后张清泉端起酒杯:“刘主任、孙书记,今天的任务很艰巨,但是我们看到了领导解决问题的决心,这就是我们的动力,我干掉这杯酒,算是我向主任立下军令状:不彻底解决王守芝的问题,我引咎辞职。”说罢一饮而尽。

    接着三个人一边讨论有关的具体问题,一边豪饮,不知不觉中,空出了两个酒瓶。

    第二天一大早,张清泉顾不得头还有些疼,七点半就来到了信访局,一边例行围绕行政中心大楼转圈巡视,一边给张虎打电话。

    “张书记,我八点半赶到乡里,你立刻组织信访助理、司法所长和李家楼、周杨、道口三个村的支部书记、所在社区的总支书记、主任开会。”

    张虎问:“需要向孙书记汇报吗?”

    张清泉说:“不用了,就你几个人就行,研究解决王守芝的问题。”

    接着他又给司机打电话,让他八点整赶到行政中心,接上他下乡镇。

    因为参加会议的人不多,张虎把会议地点安排在了金阳乡接待室。八点半,张清泉准时赶到了金阳乡,张虎已经在门口接着了。刚刚把张清泉让进接待室,其他参会人员也脚前脚后的赶到了。这个时候,孙克义急匆匆的赶来了,老远就连声道歉:“张主任,有失远迎,赎罪赎罪。今天我要陪同市里的领导考察两个项目,你们的会议我就不参加了,不过中午吃饭我一定陪着。”

    张清泉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你忙你的就行了,我这小人物还能劳您大驾啊,又不是县委书记来。”

    孙克义转身离开,这边的会议也开始了。张虎首先说:“今天请大家来开这个会,主要是研究解决王守芝的问题。县里张主任也在百忙之中过来给我们指导,和我们一起研究,在此我们表示衷心的感谢。我知道,在王守芝的问题上大家都出过力、费过心,甚至有人还受过委屈。但是今天我们先不说这些,今天我们不诉苦、不报功,只是专心研究一下,一鼓作气把王守芝的问题解决了,这是县委、县政府主要领导安排的任务,这也是我们的责任,大家注意一点,我们只研究解决的办法,不要说泄气、牢骚和玩笑话。下面,我们先请张主任作重要指示!”

    张清泉环视了一下在场的人员:“各位,今天我们不是开会,而是一起研究讨论。对于王守芝,大家都很熟悉,常年到各级领导机关丢丑滋事不说,我们不能眼看着她过没过像、成天像乞丐一样的流浪。对于她的脑子病,可以由政府出钱先帮她治疗。但是我认为,最重要的是从思想上感化她。下面大家讨论一下,怎么感化她、用什么方法感化她。能够感化她的人有哪些?请大家尽情发言!”

    大家一阵的沉默,因为在这十里八村人的心里,王守芝就是一个典型的精神病了,怎么去感化?信访助理刘国强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感化她,除非让周金奎去,听说,王守芝最听周金奎的话,但是能说服周金奎的可能性不大。”

    这时,李家楼村的支部书记王吉营恍然大悟似地说:“对,周杨村离我们村不远,经常有人看见她在周杨村周围转来转去。王守芝偶尔也到我们村去一趟,她的二闺女晨英嫁到我们村,前年生了一个小小子,王守芝经常偷偷的去看。但是每次都不到家里去,只是偷偷地在远处看。有一次,她隔着门缝往里看的时候,被晨英看见了,叫她到家里去,但是怎么叫她都不进去。和她闺女说话的时候很正常,一点都看不出有脑子病。”

    社区书记孙进也附和说:“她大闺女嫁到了庆雷县,听说她也到庆雷县去过几次,也是每次都不进闺女的家门,在远处看看就走。也许她就是怕让闺女村里的人知道他这个疯子妈。”

    司法所长张明远递给孙进一支烟,接着孙进的火点着了,然后不紧不慢地说:“几年前,在我们的动员下,她的两个闺女都曾经劝过她,去年王守芝到北京缠访,还是我和她女婿一起接回来的呢。和她女婿在一起的时候,不吵也不闹,也不说话,但是一离开她女婿,就不是那样了,神说百怪,让人哭笑不得。再说,周金奎恨王守芝恨得要死,见都不想见她,更别说去感化她了。”

    周杨村的支部书记周海军说:“周金奎是我一个本家的叔,不是很近,但是关系不错,尤其是俺那个婶子,别看是外地人,但是全家里里外外的事情全都有她掌握着。金奎叔是个全村公认的老实、厚道人,就是脾气有点倔。估计如果能做通俺婶子的工作,这个事肯定会好办些。”

    经过大家七嘴八舌的发言,张清泉慢慢的感觉到,王守芝的内心里,也在渴望亲情、渴望安慰,但是现在的状况是,在她的周围尽是讥讽和嘲弄,让她感觉无望、甚至绝望。对,就从改变这些入手。慢慢的,张清泉的心里有了一条清晰地思路。

    不知不觉中,讨论过去了两个小时。烟灰缸里的烟蒂都堆满了,整个接待室里弥漫着浓浓的烟雾。

    张清泉看了一眼张虎说:“大家静一下,我来说两句。通过听刚才大家的讨论可以看出,王守芝的内心里,也在渴望亲人的安慰,也渴望得到别人的理解,也想过上安稳、平静的生活,但是这些年来,王守芝的坎坷经历加上亲人的不理解、不沟通,让他对生活彻底丧失了希望,现在道口村她去不了,李家楼村她又不敢去,她不出去流浪还能去哪里?现在关键是先给她找一个安稳的住处。大家先讨论一下,在哪个村给王守芝安家比较合适?”

    张虎因为来金阳乡不久,之前只是听说过王守芝这个人,但并不十分了解内情,听过今天的讨论,他也觉得王守芝导致今天的现状是由于多方面的原因,他接过张清泉的话题说:“听了大家的讨论,我感触颇深,王守芝这个人确实需要用真情去感化她。我建议,在李家楼村给王守芝安家,因为当年她爷爷的事情已经过去多年了,他父亲那一辈基本上都已经过世,兄弟姊妹们肯定不会再去考虑那些事情,而且王守芝的二女儿嫁到了李家楼,能够经常的互相照顾。吉营书记,王守芝父亲的房子还有没有?”

    王吉营回答说:“房子还有,但是已经破烂不堪了,王守芝的父亲去世的时候,晨英已经结婚了,老头子是准备送给晨英那几间房子。晨英他对象也想要那块宅基地,但是因为他已经有一处宅基地,条件不够,村里没有批给他。”

    张清泉接过话题:“如果能够和王守芝谈妥,就把那块宅基地批给王守芝,村里和乡里可以帮助把房子翻盖一下。张书记,你看怎么样?”

    张虎说:“这没有问题,关键是王守芝能不能回去住。”

    张清泉接着说:“王守芝能不能回去,关键是看我们的工作做得怎么样了。要让她的心里感到温暖、感到有依靠。下面,我们分一下工,张书记,你带个人到庆雷县,到王守芝的大闺女家,关键是说服她,经常过来看看她妈,至少每周都来一次,一共才二十里地,最好三天一趟。可适当给她带点礼品,一定要想尽千方百计达到这个目的。国强主任到李家楼,带领村两委班子,说服王守芝的二闺女以及她的近亲属,在感情上多给王守芝一些安慰,现在王守芝住在敬老院,可以鼓动他们来敬老院看望。王守芝回去之后,让他们也多走动一下,给王守芝一点归宿感。孙进所长去道口村,也是带领村两委班子,做通王德江兄弟和侄子的工作,让他们和王守芝走动起来,这么近的关系,再不走动不就断道了吗?我去周杨村,争取让周金奎来说服王守芝,事情过去这么久了,毕竟两个人有一段感情,现在有了自己的家庭了,当个亲戚走动,不是也很好吗?我们几个小组,从今天下午就开始行动,不要说困难,不管想什么办法,唯一的目标就是完成任务。三天后我们还是在这个屋里汇总情况。”

    参加会议的几个人,经过这一番讨论,觉得要想解决王守芝的问题,只有这个办法了,而且只要费点工夫和策略,是绝对有可能的。中午他们简单在乡驻地吃了点饭,就分赴各村了。

    要想说服王守芝的其他亲戚和王守芝走动,应该说难度不大,因为毕竟有亲情存在嘛!况且有些事情已经过去好多年了。但是周金奎能不能配合呢?张清泉一路走一路思考。不知不觉中,车子到了周杨村。周金奎的蘑菇大棚就在村口的公路边上。张清泉是和周杨村的支部书记周海军一起回来的,张清泉的车刚停下,周海军的摩托车也到了。

    他们一起来到周金奎的大棚里,大棚里温度太高了。周海军一进大棚就把外套扒了。张清泉尽管穿的衣服不是很多,但是进到里面还是出了一身汗。远处的周金奎只穿着一件秋衣给蘑菇洒水。看到有人来了,也走到棚内的一点空地上来,望者周海军说:“海军,有事吗?”

    周海军赶紧介绍:“奎叔,别忙了,这是县信访局的张局长,找你谈点事情。”

    张清泉把手递过去,握住了周金奎湿漉漉的手:“你这么忙,打扰你了。蘑菇长得不错呀,收成怎么样?”

    说起收成,张金奎带着一点哭丧说:“去年附近几个村上的大棚太多了,长得倒不错,但是市场上的蘑菇太多了,卖不上价格不说,大部分都卖不出去呀!你看我大棚边上拆了好几家了。人家拆了还有地种呀,我就是一口人的地,种啥都不够吃呀。”

    张清泉一边在周海军拿过来的一只小凳子上坐下来,一边说:“只要你的蘑菇长得好,就没有问题。我熟悉几个学校的餐厅,我可以帮助你联系一下。”

    说着,张清泉掏出手机,在手机电话本里找了一阵,拨通了一个号码:“立华,给你介绍个客户怎么样?什么客户?我一个不错的哥们儿养蘑菇,养了好多年了,质量不错,你看看你那边每天能用多少,让他定期给你送,保证价格公道。哦,好好好,我替我哥们感谢了,好好,再见。”

    张清泉收起电话,对周金奎说:“我刚才给我同学李立华打的电话,他是我们县二中的学生餐厅经理,他答应用你的蘑菇,每天用一百多斤,一共二十多里地,用摩托车就能送过去。价格呢,你可以比市场上稍高一点,回头我再和他交代一下。你从明天开始送就可以了,就说是我介绍的。”

    周金奎最近正在为蘑菇的销路发愁,张清泉给他找到了一个不算小的客户,足以让他兴奋一下子。他这才想起问张清泉:“张局长,您来找我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

    张清泉笑着说:“来找你是想请你帮忙办一件小事,你不用先答复我,可以考虑考虑再说。李家楼村的王守芝你认识吧?”

    一说王守芝,周金奎吃了一惊,随后又叹了口气:“张局长,我的一辈子都葬送在他手里了,不过事情都过去了,我不想再去想这些了。现在我能帮她什么忙?”

    张清泉也叹口气说:“王守芝现在生活得很不像样子,你也可能有所耳闻。她这些年到处跑就是为了给你翻案,不管结果怎么样,说明他是在心里向你赎罪,说明她还一直想着你。我们想请你做的,就是希望你能劝他一下,安慰她一下,帮助她走上正常的生活道路。”

    周金奎把头埋得很深,好半天都不说一句话。

    张清泉接着说:“当然,你也有可能怕别人说闲话,这些,你都不要担心。所有的一切我都会安排好的。”

    吭哧半天的周金奎终于冒出了一句话:“对我自己来说倒没啥,但是我孩子都说媳妇了,我再闹出点什么事情,我家里也不愿意呀!你说,这叫什么事呀?”

    周海军凑过来对周金奎说:“奎叔,俺婶子和俺兄弟那里我去做工作,如果村里出现什么嚼舌头的苗头,我挨家去做工作。你现在在村里的口碑你自己也有数,谁家有事你都尽力去帮忙,你家俺大爷爷去世的时候,村里所有的人都去帮忙抬棺、添土,就能证明你在村里的地位和你的为人。再说,现在让你办的,也是一件积德行善的好事,怎么会有人乱说呢!”

    看到周海军这么说,张清泉也顺着说:“听说你的大小子当农电工干得不错,你的闺女在中学经常考到全校前几名,很给你争气呀。听说两个孩子都很懂事,既然你是做好事,他们那肯定会理解。再说,王守芝现在是个病人,你去帮助她治疗,别人只能是称赞,怎么会有别的说法呢?再说,别人肯定不会怀疑你和一个精神病人之间有什么问题呀。”

    为了让周金奎更踏实的去见王守芝,张清泉决定去见一下周金奎的老婆。不知不觉太阳已经落山了,周金奎的家离着大棚并不远,一行人边说边走不到五分钟,周金奎在一所高大的砖瓦房前停了下来:“领导们请进吧,到了。”

    张清泉满脸赞誉的说:“这套房子,在村里数一数二吧?看来老周这些年干得不错呀!”

    周金奎羞涩的说:“哪里?!一般!这不是孩子要结婚了吗!”

    有说有笑的几个人进了屋,周金奎的老婆已经做好了晚饭,满屋的热气中透着浓浓的香味。周海军大声朝屋里喊:“婶子,做的什么饭呀?这么香!县里的领导来帮助俺叔卖蘑菇来了,有什么好酒,都拿出来!”

    周金奎的老婆叫龙金凤,是个爽快人,语言中带着浓浓的东北味儿:“啊,是海军来了,见天和你婶子闹。哪位是县领导呀?快快快!屋里请!”

    周海军指着张清泉介绍:“这就是张局长。”

    龙金凤主动伸出手来握住张清泉的手往屋里领。张清泉见龙金凤如此爽快,语气也轻松了许多:“老嫂子,来了多少年了?口音怎么一点都没有改呀,是不是对我们这的生活还不太满意随时准备回去呀。”

    听到张清泉主动和她开玩笑,龙金凤也放松的说:“瞧领导您说的,我儿子都要结婚了,我还往哪走呀?再说,现在我到了这个岁数谁还要呀?这辈子我就跟定老周了。”

    龙金凤的一句话惹的大伙一阵大笑,等到大家围绕茶几边的沙发坐下,周海军一边调侃,一边相互做着介绍。就在大家环视房屋四周,欣赏着周金奎给儿子置办的新房时,张清泉突然发现周金奎的老婆不见了。他赶紧问周金奎:“老嫂子干啥去了?”

    周金奎还是害羞的说:“没干啥,一会就回来。”

    周海军赶紧解释:“俺婶子这是留下您在他家吃饭,你来到就帮了他们这么大忙,能不请您吃顿饭吗?再说,您到我们村吃饭,是领导关心、体恤老百姓,绝对没有人说您腐败。”

    正说着,龙金凤提着两只大方便兜回来了,一边往桌子上倒一边说:“村里比不上县城,没啥吃的,再说,自从来到海丰还没有领导到家来吃饭,你也让俺们全家感受一下和领导吃饭的滋味。”

    大家又是一阵欢笑,说话间,桌子上已经摆满了:烧鸡、火腿、驴肉,周海军也赶紧从锅里盛了一盆白菜粉条……周金奎从厨子里拿出酒杯,拿了一张卫生纸使劲的擦着。

    看着满桌子的菜肴和倒满的酒杯,张清泉也没有了要走的想法。在龙金凤提议下,干了第一杯酒,周金奎也赶紧张罗着吃菜。看到龙金凤一两多的酒杯干掉之后,脸上没有一点反映,知道这个女人酒量不一般,试探的问道:“老嫂子是不是经常喝酒呀?酒量不错呀。”

    “在俺们那嘎达,当姑娘的时候就喝酒,顿顿都喝;自从来到海丰哪有条件喝酒呀,这几年条件好点了,老周也不管我了,来客的时候我也陪着喝几盅,领导别见笑啊!”

    张清泉说:“哪里哪里!一看老嫂子喝酒,就知道老嫂子是个爽快人。”

    一瓶酒喝完之后,周海军也陆续的把来意和王守芝的有关情况说清楚了。周金奎只是喝酒吃菜,一句话也不说。龙金凤则像是在听故事,一边听,还一边和周金奎开玩笑:“以前和我轻描淡写的说了几句,原来感情这么深呀,老周,当时有真事儿没?没给你留个一儿半女啥的?”

    大家一阵笑声,周金奎红着脸对他老婆说:“你真彪。”

    当张清泉说到请周金奎帮助劝说王守芝治疗、回到正常的生活道路的时候,龙金凤拍着胸脯说:“局长、海军,你们放心,只要能帮助这个王什么,别说是去劝劝她,只要老周同意,把她接俺们家来俺都同意,这么大岁数了,就应该有个归宿。再说了,这个大姐现在这个状况,不也是因为以前他们两个搞对象搞的吗?这件事老周也是有责任的……”

    这句话尽管张清泉也随着大伙笑了,但是真的让他感动了,他端起满满一杯酒:“就冲你们的姿态,我敬老周和嫂子一杯,先干为敬!说着一饮而尽。”

    最后商定:明天周金奎给县二中送完蘑菇,就去乡里,一起到乡敬老院见王守芝。周金奎在龙金凤的鼓励下,爽快的答应了。

    散席的时候,都有些醉意了,张海军偷偷地朝张清泉伸出大拇指……

    第二天八点半,张清泉又来到了乡里,这时候周金奎已经送完蘑菇在接待室等着了。不仅周金奎来了,龙金凤也来了,看到张清泉进来,龙金凤首先站起来说:“张局长,老周嘴笨,我怕他说不好,我和他一起来了,你放心,我先不进去,先让老周和她叙叙旧,不行我再进去。”

    全屋的人又是一阵大笑,张清泉紧紧握住龙金凤的手说:“老嫂子,你的人品太让我佩服了。”

    简单的商量之后,决定先由张清泉和周金奎去见王守芝,随后再让龙金凤去。

    敬老院和乡政府中间隔着派出所,一共百十米的路程。据敬老院的负责人介绍,尽管两个人看着王守芝,但是止不住她的大吵大闹,吃饭的时候不吃,过了饭点就要吃饭,不马上送去就破口大骂。没人敢和她一起住,她自己住着单间,门窗的玻璃不知道换了多少次了。

    张清泉和王守芝接触过多次了,自然很熟悉,刚推开王守芝的房门,王守芝正在隔着窗户向外望,见到张清泉进来,他拦腰就把张清泉抱住了:“你来了!”

    张清泉一边用力把王守芝的手掰开,一边指着周金奎说:“老王大姐,你看谁来看你了?”

    当王守芝仔细看周金奎的时候,他一下子愣住了,松开手,坐在床上一句话也不说了。

    周金奎把带来的一箱牛奶放到床边,低声说:“迎雪,我来看你了。”

    这时候,王守芝呆滞的眼睛里分明已经噙满了泪水。见此情景,张清泉说:“老周,你们说会话,我先出去,有事给我打电话。说着,张清泉又回到了乡政府接待室。”

    周金奎拖过一把椅子,在王守芝对面坐下来,看了王守芝好半天才说:“迎雪,这些年让你受苦了……尽管……我当时有些恨你,但是我一直都很惦记你……”

    这时候,王守芝已经是泪如泉涌了。周金奎从抽屉里撕了一团卫生纸递给王守芝,接着说:“可是……我怕别人说,又不敢去找你。昨天,县里找到我和我谈心了,我想明白了,所以……所以我来看你了。”

    尽管话不多,但足足让周金奎说了一个来小时,一直泪流不止的王守芝也说话了:“我以为你一辈子都不再和我说话了,我都活不下去了。”

    王守芝的话,或许勾起了周金奎的往事,他黝黑的眼眶里也涌上了泪水:“迎雪,不会的,我以后常去看你,听说你的俩闺女都结婚了,我那个大的是个小子,今年结婚;小的也是个闺女,还在上初中。我家里是关外的,她也和想见你,今天她也来了。”

    王守芝似乎真的清醒过来,所有的委屈都在这一个小时里倾诉给了周金奎,当他听到周金奎的老婆也来了的时候,他连忙擦干了眼泪,望着窗外。

    周金奎说:“她在乡政府呢,先让我们单独说说话,我这就叫他过来。”说着掏出电话拨通了张清泉的号码……

    这时候周金奎的女儿正好放学,龙金凤便领着女儿跟着张清泉来到了敬老院。刚一进门,龙金凤就拉起了王守芝的手:“你就是王大姐吧,我是周金奎现在的老婆,以前老周没有详细和我说你们这些事,现在我们都说开了,那就是亲戚了,大姐,我挺佩服你的执着,但是你现在的生活我们都很担心,如果你不介意,搬到咱们家去住吧,咱们家两趟房,住得下!”

    周金奎听老婆在这里像放炮一样突突的说个没完,又不好制止,急得脸通红。张清泉赶忙说:“我建议,让老王大姐还是到李家楼去住,你们两个村隔得又不远,见面很方便。再说老王大姐的二闺女晨英也在李家楼,她还可以帮着看看孩子,老人的那趟房我已经安排村里帮助翻盖,过两天孩子们就过来接王大姐回去……”

    龙金凤又抢着说:“还是领导想得周到,我今天认识这个姐姐真是有缘分,一进门我就看对眼了。俺们那嘎兴认干姐妹,我们就做个干姐妹算了。”

    周金奎的女儿一直莫名其妙的看着大人说话,龙金凤一把拉过去:“干脆,让我闺女认个干妈吧。艳艳,过来叫干妈!”

    十三四岁的姑娘哪肯开口呀,张清泉一直注视着王守芝,他感觉王守芝真的很感动,尽管没有说一句话,只是不住的摇头或者点头,但是她的心已经从遥远的冰窟中被拉了回来。到后来,他一直盯着周金奎的女儿,仿佛要从这个小姑娘的身上找的以前自己的影子,眼神也不再那么僵直和生硬,而是变的非常柔和和温顺。

    这时候,工作人员敲门送午饭了,张清泉说:“今天我们先聊到这里,过两天孩子们把王大姐接回去,你们拉呱的机会多着呢!”

    正当大家要起身走的时候,王守芝匆匆站起来,从工作人员手中接过餐盒,里面有两样菜和两个馒头,还有一碗鸡蛋汤,伸手去拉周金奎的女儿:“孩子,你吃吧!”

    周金奎的女儿吓的赶紧跑了出去,别人都是一愣,还是龙金凤快活:“你看看,干妈开始心疼干女儿了,今天不用了大姐,改天让老周接你到咱们家去,我给你做好吃的。”

    王守芝的脸上浮出了不易被人察觉的开心的微笑,她一直目送人们走出敬老院的大门,才在工作人员的拉扯下回到屋里。

    从那以后,王守芝再也没有吵闹。

    周金奎夫妇带着女儿回家了。张清泉问了一下哪两个工作组还没有回来,也坐上车回县城了。一路上,张清泉回味着今天的初战告捷,心里放松了许多。中央确定以群众工作统揽信访工作的决策是正确的、英明的,处理信访问题在讲政策、讲法律的同时,深入了解群众切实存在的问题,帮助他们解开心结,也是信访工作的重要环节。对解决王守芝息诉罢访问题,他更加充满了信心……

    第二天早晨八点,张清泉就给张虎打电话:“张书记,请联系以下两个工作组的人员,九点我们还在你的接待室碰头。”

    今天与会者的表情显然和上次极为不同,在张清泉到达之前,周海军已经给大家介绍了张清泉前两天的工作情况,其他两个工作组也兴奋地交流着各自的工作情况,都显得异常兴奋。

    张虎首先介绍了到庆雷县的情况:“到庆雷县的情况还比较顺利,王守芝的大闺女叫素华,她也很担心王守芝,但是这么多年了,母亲一直疯疯癫癫的,她也没有办法,所以最近两年来的也少了。当他听说政府要帮助王守芝摆脱困境,走进正常的生活状态后,她也很高兴、很感激,表示愿任何方式的配合,她把她和她对象的手机号码都给了我们,说是随叫随到。”

    刘国强说:“道口的情况也算顺利,王德江的弟弟王德海很固执,发誓不让王守芝进家门,因为老太太去世的时候,王守芝并没有犯病,但是没有给老太太送葬,只是素华去哭了一下。但是王德江的侄子王文辉还比较通情达理,表示可以劝说父亲,而且说他一定会去看望他的伯母,如果需要做什么,找他出面就可以了。”

    孙进说:“李家楼的工作也很顺利,王守芝家族中较近的父辈都去世了,她的兄弟辈也都当了爷爷。对以前的事情没有什么印象了,都表示欢迎王守芝回来住。王守芝的二女儿晨英很感动我们的努力,他表示一定好好的照顾母亲。只有一个问题,就是李家楼村是个穷村,村集体没有什么收入,帮助翻盖老房子有点困难。”

    随后,工作组的其他人员也简单介绍了一些情况,内容也基本上差不多。最后张清泉说:“经过大家的努力,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张书记,你回头和克义书记对个头,我协调县民政局扶持李家楼两万元,看看晨英能拿出多少,毕竟最后房子是她的吗。其余的由你们乡里出,帮他们把房子盖起来,你看怎么样?”

    张虎说:“没问题,会后我就给孙书记打电话。”随后大家都兴奋地讨论了半天,然后分头各自准备去了。张清泉接着说:“我们事不迟疑,今天是星期四,会后各组分别打电话;星期六上午,王守芝的大闺女、大女婿,二闺女、二女婿,道口村的侄子,李家楼村的侄子都过来,我协调县医院过来两个全科医生,给王守芝的身体做个全面检查、治疗,最后,把王守芝接到李家楼,先住在她二闺女家。”

    星期六上午,张清泉八点半就赶到了金阳乡敬老院。此时,院子里已经停了四五辆面包车,王守芝的屋子太小,好多人都站在门口,刘国强依次给张清泉介绍。不仅张清泉提到的亲人全部过来了,而且还多来了不少:道口村的王文辉还叫来了两个叔伯兄弟;李家楼村王守芝家族的兄弟辈、子侄辈还有晨英的公公婆婆在王吉营的带领下一共来了三辆面包车。让人意外的是周金奎也骑着摩托车带着老婆来了,但是他只是让老婆给王守芝留下了几件新买的衣服就走了,没有和其他人打招呼。

    医院的医生也赶到了,刚一下车,两个医生吓了一跳:“张局,怎么?病人病危了?”

    张清泉笑着说:“别瞎说,好好的呢,只是让你给检查一下。”

    两个医生这才走到屋里,一阵的忙活之后说:“就是有点胃炎、神经衰弱、腰椎骨质增生,但都不是大问题,吃点药,细心调养一下就行。”

    这时的王守芝心情显然好了许多,任凭人们给他收拾着行李,面部表情显得是常非柔和。最后,他提起大闺女捎来的一袋香蕉,走到张清泉面前:“给孩子拿回去吃吧。”

    张清泉接过香蕉:“老王大姐,这是孩子们给你买的,你拿回去吃。以后跟着孩子们去享福吧,有什么问题,让王吉营给我打电话,我会尽力帮助你的。”

    王吉营也随着说:“小姑,张局长真是给老百姓办事的领导呀,二爷爷留下的老房子张局长也给操持着翻盖了,回去就是享福了。”

    一阵忙活之后,大家收拾的差不多了,王守芝的几个娘家兄弟、弟媳领着王守芝上了面包车。这时,王守芝的两个女儿走到张清泉面前流着眼泪说:“张局长,要是没有您的帮助,我们家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呢?谢谢您!”

    说着两个人就要给张清泉下跪,张清泉赶忙拉起两个人说:“这是我们大家的责任,以后素华也要多来看看老人,老百姓过日子,不就是过个亲情吗?没有亲情,生活就没有滋味了。”

    王吉营这时还在车下招呼:“各村亲戚们都一块到李家楼去吃饭,跟着那两红色面包车走就行……”

    看着车队浩浩荡荡的使出敬老院,张清泉总算舒了一口气。这时,闻讯赶到的孙克义走过来,双手握住张清泉的手说:“哥哥,今天我算是服气了,你就是我亲哥。刘主任给我们两个月,你十天就完成了,今天一定给我个机会,一方面我要感谢一下,另一方面,也是最重要的一个方面,我要好好的向哥哥你学几手。”

    张清泉笑着说:“你先欠着我,以后再感谢吧,我们今天先去接受刘主任的感谢吧。”

    相关文章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蚀恨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jchxtc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