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头表示想喝点洋酒尝尝鲜。我明白他的心思,喝小富现成的酒就意味着不必再在饭店花钱买酒,无论结账时他出不出钱都免了后顾之忧。
二子却摇头说:“我今天不喝酒。”这人是个逢酒必喝、逢喝必多的酒腻子,小学时就开始偷他爸的酒喝,平时自己一个人都整两口,今天居然不喝酒,简直荒天下之大谬、滑天下之大稽。
滑头好奇的问他:“你戒酒了?”
二子一脸不耐烦:“戒你个头,戒你也不能戒酒。”
滑头大感脸上无光:“你爱喝不喝,说我干什么!”
二子对小富说:“我晚上接媳妇去,所以不能喝。”
我们惊诧莫名,差点把眼珠子瞪得掉出来,三个人齐声问他三句话,小富问的是:“你结婚没通知我?”我问的是:“媳妇还是女朋友?”滑头问的是:“连你都有女人了?”
我和小富不满的瞥了滑头一眼。
二子有点得意:“咳,没结。女朋友,交着玩儿呗。”骂滑头:“笨蛋!我是你爷爷!”
滑头悻悻的说:“好好,你是笨蛋的祖宗,你子孙世世代代全是笨蛋。”
二子瞪他一眼,挥拳作势要打。
滑头一缩脖做了个投降的手势:“你是聪明蛋!聪明蛋行了吧!”
二子薅住他的脖领子。
滑头见势不对,赶忙说软话:“你忍心打我啊?咱俩是不是好朋友了?”
我和小富也劝住。
二子本来无意争执,扒拉滑头脑袋一下:“逗你呢。”算是给自己台阶下。
滑头等他坐下,自己也找了个台阶:“毕竟你是人类最忠实的朋友嘛。”
我怕他俩把无聊提升到新高度,插话问二子:“她是你同事?”
二子摇摇头不接话。
我又问:“怎么认识的讲讲呗。”
二子“嗯”了一声不置一词。
滑头忍不住了:“卖什么关子啊,是不是来历不正没脸和我们说?”我们都在想这个问题,只有滑头才问得出口。
二子还是不吭声,表情看起来不太自然。
小富知道另有隐情不便多问,说:“二子你几点去接她?你又不开车,少喝点没关系吧。”
二子犹豫了。要知道,让一个爱酒的人在酒场上只看不喝,还不如不让他来。
他想了想说:“她可能十一点也可能十二点下班,但我得早点去等她。喝点儿也行吧...不过不能喝多,路上太远怕回不来了。”
滑头并不是傻,而是很惹人厌烦,明明二子闪烁其词不愿多说,他还是管不住那张贱嘴:“哪个单位下班时间不是固定的啊?你媳妇什么工作啊?”
二子被逼问得有点不耐烦,皱着眉头挤出两个字:“歌厅。”
滑头不依不饶:“歌厅干嘛?陪唱的小姐姐啊?”
听了这句话,二子并没有反应出受到羞辱的暴怒,闷不吭声喝了口水。
我和小富此时心里已经雪亮了,二子长得跟他性格一样愣,人品一般家境很差,按他的条件,无论穷的、丑的、老的、离异的、丧偶的、残疾的、毁容的、心智不全的、痴傻呆苶的女性,哪怕是个猥琐男人打扮成女人样,只要有人跟他,就要烧香拜佛高唱“无量天尊”宝号了。找陪唱女孩做女友不但不稀奇,简直是上上好签。但我仍怕二子面子挂不住,站出来打圆场:“歌厅又不全是小姐,也有...也有...嗯...”我去娱乐场所太少,以至于一时想不起也有什么。当然不是我不想去,而是消费不起。
小富说:“收银和经理什么的吧?售酒员都长得不错。”
二子满不在乎:“什么经理售酒啊,滑头猜对了!陪唱怎么了,我没你们那么多事,觉得挺好的!”虽然这句是接小富的话,但他只敢冲着滑头说。由于和小富地位相差悬殊,就算愣如二子也分得出高低贵贱。
滑头讥讽说:“陪唱好啊,长得不漂亮还当不了呢。”
二子反唇:“你是人,人家也是人,你哪点比她们强了?你为了钱照样腆着脸给人拍马屁,人家给你气受你也得忍着!人家又不偷不抢不坑不骗,她的钱也是自己努力挣的,你挣的仨瓜俩枣还不如她挣得多呢。她们见了没钱的客人就省点儿力气,见了有钱的就多哄一哄。和你不是一样吗,你就会踩乎我,见了小富贱笑得跟个笨蛋似的。”
我脑中一闪:蛋怎么笑?
听着二子侃侃而谈,如若不是论点低俗,我几乎认为他是位圣哲。然而听了他的话,我们三人都颇为尴尬,我尴尬的是他唯独没提我,显然在他心里我不如小富——即便是个事实,说到面儿上也很难堪。滑头尴尬的是司马昭之心被当众揭穿。小富尴尬在于仿佛和我们划了界限。
小富起身说:“我去拿酒。”出去躲尴尬了。
二子把上不得台面的事说得如此理直气壮,滑头也无话可说。
等小富拿了酒,菜也陆续上来。
我对二子的事还是十分好奇的,毕竟好奇心是驱使人类前进的一大动力。但我知道,不必我开口,滑头根本绷不住。
果然,两杯酒下肚,滑头开始目不转睛的瞅着二子。
二子问:“看大爷干吗?”
滑头说:“你叫二子,所以你是我二爷。”
我和小富干笑几声,不知这人还能无聊到什么份儿上。
滑头又说:“小子,没看出来啊!你还去风花雪月的场所找乐子。”
二子说:“我没那闲钱。这女的是一哥们儿的女朋友,有一次我们打麻将带来认识的,后来在一起打过几次台球,喝过几次酒就熟了。”
滑头啧啧了两声,说:“你可以啊,还能抢别人女朋友。不过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吧,哥们儿女朋友还能抢,朋友妻不可欺知道不知道?哪怕他俩分手了,你也不该和她好。”喝了口酒大摇其头。
二子摆摆手说:“别扯了。是我这哥们儿自己把她送上门的。”也喝了一大口。
虽然我不懂洋酒,但小富拿的酒必定是让人一小口一小口咂摸味儿的高档酒,竟被二子像喝白开水一样倒进去了,心中不以为然。
滑头问:“不正常啊他?求你办事还是喜新厌旧了?”
“都不是。那哥们儿喝完酒和人斗气,把人弄伤了,判了三年,自首之前托我照顾她。既然是他托的我,我这么一个义气当头的人,肯定是加倍体贴照顾呗,一来二去...嘿嘿...反正他也没说怎么照顾,先落点好处再说吧。”他得意洋洋的说。
连滑头都不屑二子这种行为,嗤之以鼻:“趁人之危!人家做陪唱的比你心眼多多了,用你照顾吗?瞧你那德性,她照顾你还差不多。你这哥们儿也缺心眼,托朋友照顾女人的人太幼稚了!他一出来还得进去。”
二子问:“为什么?”
我说:“还用问吗?他一出来发现你把女朋友抢走了,还得收拾你。”
“不会!我和他关系好得很!大不了让他再去那地方找一个,假如他不愿意,大不了我把女朋友还给他。”二子眼睛眯成一条缝傻笑着,面部肌肉横彻在一起,看上去无比下流。
滑头又说:“你去号子里看他的时候不要提这事啊,省得他不安心改造了。”
“一看你就没去探视过,不是直系亲属根本不让你进。等你以后进去喝了,我们可没法看你。”
滑头不解:“喝了?喝酒?”
“喝稀饭。”
小富岔开话题:“喝酒,喝酒!”
大家共同举杯,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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