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春天将近,喧嚣人间亦即将进入初春的四月。良辰美景奈何天,今夜忽降一场霜雪,飞雪穿过路道。被街灯所照亮,雪花一片片,不绝如缕,寒风萧瑟,宛若呜咽,照的整个世界晶莹剔透,笼罩着股透亮安静的寒意。
未曾出门见识那大好春光,就先下了场透心凉的雪。还未开始的纯白的感情,热情就先消弭了。真的是应了良生16岁那晚赠给友人丽珍的话,“怕到打扰到你,故送你一场雪”。薛之谦的情歌《认真的雪》,可不是雪下得那么深,下的那么认真,倒映出我躺在雪中的伤痕。
‘’夜深人静,那是爱情。‘’不知是哪位善于总结和富有生活经验的人的名人说过:“永远别再晚上做出决定。”晚上的人大多比白天感性,白天大多时候都十分理智,到了晚上所有的脆弱便显现了出来。晚上所做出的决定往往到了第二天就会后悔,这样的失误在良生眼中看来是可笑的,她认为后悔是最廉价的因为它一文不值,于事无补。
良生从不描写脆弱。脆弱是让人后悔的催化剂,她始终认为描写脆弱是不妥当的。她在写作时从来刻意绕过伤痛,给结局加上一个无关痛痒的结局。她告诉丽珍事物的表面愈是风平浪静,内里却往往是惊涛骇浪。一个真正的文学家永远善于运用悲伤,苦难,伤痛,从不会滥用,越是漫不经心,越是掩藏压抑它的张力就越大。真正悲剧的结尾往往风平浪静,往往一笔带过的才是真正的伤痛,那些悲哀的都头来都沉寂了。
唯有沉默,力量最为持久和猛烈。宛如走在烈日炎炎的夏日里,火辣辣的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数亿的原子能化为紫红外线无情的暴虐着人们裸露在外的肌肤,从头到脚太阳的洗礼宛若当面兜头一桶烫热的开水从头淋到脚。在这个过程里你唯一能做的不是叫苦连天,也不是痛哭流涕,始终保持着沉默大步往前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哪怕头晕眼花,沉默是一种力量,面对苦难人们只能报以沉默。
在那沉默的青春年少中,良生是顶着两个黑眼圈和一头潦草的长发走在解放路上过来的。要不是身上穿着校服别人准会把她当成到城里来的农民工,良生在高中时就把写作做为自己的兴趣爱好。在他人青春年华躁动无比的时候,良生把它过得沉默又生机勃勃。
少年时代,良生就常常做错误的决定,为了给学校文学社团组织的读书会做准备工作熬夜到两点,美其名曰:发展兴趣爱好。一路上良生都喋喋不休的说着今天读书会的内容,谁谁谁要来参加啦,在什么地方举办啦,说到兴奋的地方还连说带比划。一路上手舞足蹈,状若疯子,引得路人纷纷侧目。丽珍撇了撇嘴角,不置可否。良生脱线马大哈的性格有时总会让人不知所措,良生的执着的性格别人总觉得这姑娘脑子缺根筋。良生朋友很少,但丽珍是良生最好的朋友也是良生最爱的人,没有之一。
丽珍侧过脸说道,“我不懂这些。”她蹲下身去,系紧自己的鞋带。伸出手来将额际的碎发拨弄到耳廓后露出光洁的额头,有几缕碎发偷偷溜出来。迎着微风轻轻摇摆着,清晨阳光洒落,新鲜的空气中浮动着桂花暗香夹杂着洒水车洒在柏油马路上的气味,阳光穿透过香樟的树桠,光斑在丽珍年轻的脸上不住跳动。她侧过脸来唇角绽开一个笑容,微露出洁白的牙齿。丽珍的形象永远那么整洁,矜持的年轻姑娘面容姣好,说到难为情的地方便抿起觜,一双大眼睛湿润的闪烁着光,脸红扑扑的似一个红苹果。
拿水果形容人脸似乎不太恰当,良生第一次拿水果比喻人脸的还是初二时,那历史课本上的朱元璋。“瞧!活似个芒果。”同学们纷纷看了起来,嘿,还真像。一个个笑的花枝乱颤,状若妖魔。良生非常得意。方才看着丽珍的脸,良生竟一时词穷竟不知如何形容。
良生只觉她这个动作好看得紧。好看的姑娘即使不懂你的灵魂总是值得原谅的,有时候好看的皮囊能抵得上十个有趣的灵魂。良生总是哭笑不得,想起赵壹的那句“文籍虽满腹,不如一囊钱”。用在她身上便是“才华虽满腹,不如一张脸”
年少时期的朋友总是最让人难忘,人们都说只有童年是所交的朋友才是真正的朋友,高中的岁月流逝的很快,很快大家就毕业各奔东西,良生与丽珍的来往越来越少,良生报考的是物理专业,丽珍却学的是金融,两个人也渐渐话不投机,最多在微信上发几条消息。
一天良生走在天桥上,俯身看着下方风景如画,枫林渲染的解放路。整个城市高速建设,一派繁荣,气象更新。高速公路连接着远处天际,初秋凉爽的夜晚,天际下片火烧云蔓延,穹顶一望无际的蓝颤抖的星子发出微光,空气清新的近乎透明。
良生突然想起了丽珍的生日就是这几天。良生便托了一个熟人送丽珍礼物,那个人下午便冷漠的告诉良生,丽珍说她的生日不在今天。良生很尴尬,只好慌张赔笑到:‘’嗳,真是辛苦你了,我记错了,麻烦了麻烦了不好意思啊”。那人不睬她,匆匆离去了。
走在夜色如墨的大街上,良生突然感觉眼睛里有什么潮湿的东西晶晶亮的闪光。工作许多年了,不曾轻易掉眼泪。人潮如织,霓虹闪烁,红男绿女,时代是属于那些更狠,更豁得出去的人。此间流水,落花闲情,都付诸哪人家。旧时代的产物罢。
蓝色的酒吧,澄黄的玛格丽特,诱人的粉红樱桃,酸涩的青色柠檬,火焰一样寒冷又炙烫的鸡尾酒,良生痛楚的心。
“姹紫嫣红开遍,似都这般赋予断壁颓垣”汤显祖的词穿越千年,跨越青葱年少的校园时代,穿过鼎沸喧嚣的人群,穿过打孔CD的嘶哑的低吼,穿过烟雾缭绕五光十色的酒吧,穿过穿过解放路的如火枫林,穿过路人好奇的打量,穿过丽珍年轻的脸,穿过两个女孩子的欢声笑语来到良生的耳畔。
菊花台倒影明月,谁知吾爱心中寒
指尖轻轻敲击酒杯的玻璃,"叮——叮——'’
细小的声音微弱到在这个嘈杂的酒店不能被分辨出,良生听出来了。微音填补了心的寂寥与空虚,夜晚苍白的脆弱与无助的罅隙。良生借着酒劲儿踉踉跄跄从酒吧离开,一路上跌跌撞撞,汽车的刹车声,人群尖锐的咒骂声,夜色中的城市一堆颠倒的冷峻灰白线条,都市动物的情欲尤其显得像一滩滑稽可笑被打翻了的颜料桶。千奇百怪,丑态百出。
醉眼朦胧中忽浮现,年少时读《百年孤独》中amalanda和rebeca在长廊上绣花,rebeca吃下一把把混着青苔的泥土,amalanda失手杀死了Remedios的情景。优美的乔木枝桠上停留着栖息的候鸟,校园经典的英文舞曲播放着。记忆里的过去总是清新而美好,似乎永远没有灰色的的哀伤。画面中夹杂着初中高中时丽珍的脸,丽珍的眼,丽珍的声音,丽珍的身影,丽珍....
良生再也不顾一切,发疯似的去找丽珍。丽珍,你在哪里,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丽珍......你是否知道我是爱你的?丽珍。
刺耳的刹车声在耳畔响起,良生感到一阵剧痛,宛如贯穿了这辈子的苦痛,眼前一片血红,渐渐在模糊失真。身体开始失去知觉,逐渐衰弱下来的议论争吵声,刺耳的警报嗡嗡一片的声浪在良生耳畔逐渐安静了下来。一片漆黑,一片寂静。
宛若在黑暗的甲板上中度过了几个世纪,在拥挤的船舱中历经一场颠沛流离的旅程。
猛然刺目的白光自窗外照了进来,结结实实打在良生阖起的眼帘上。她艰难的睁开眼,睁眼便看到丽珍在她身边。她张了张嘴,对着丽珍毫不犹豫的脱口而出道:我爱你,丽珍。说得太快,丽珍好像没听到。良生也有点疑惑。她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说这句话。
“咦?我不是死了吗?”良生心想。
看到了医院的白色天花板,她意识到自己因为车祸而身处医院中。手上插着输液管,头上和腰上还缠着绷带。白色床单上有一股刺鼻消毒水的气味。良生艰难的移动自己的身体,还好,并没有缺胳膊少腿。蓝色条纹的病号服太大了,袖子被挽了起来,下摆被折好塞进了裤腰里,宽松的裤腿覆盖良生的小腿,奇怪的是,虽然过去这么多天那种醉酒的呕吐感依旧留在体内。
丽珍背对着她把一碗瘦肉粥从保温桶里倒进瓷碗里,“好点了?”丽珍坐下来把粥递给良生。
“嗯,好点了”良生接过粥,瘦肉丁静静漂浮的在碗里,油的味道刺的良生一阵反胃,实在没胃口。
不过她没多说什么,接过瓷勺子舀来就吃,味道微咸,油感有些重。她喝了一口汤,咀嚼着瘦肉粥里的汤食。一口口静默的吃着,下午四点 多的医院,阳光充足,照亮所有树木。枫树的枝条被映的雪白,树影被削弱的画在晒着的雪白床单上,墙上。护士推着老人到四楼天台上晒太阳,有小孩子的声音。
良生不说话,丽珍也不说话。良生沉默的吃着碗里的粥,丽珍看着她。
突然,丽珍站起身来盯着良生看,她先是直立着看良生,然后抱住胳膊侧着身子盯着良生。雪白的阳光照到丽珍身上,照亮她连衣裙上花卉的图案。丽珍始终很安静,一语不发。
良生感受到丽珍放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她放下手里的碗,佯作观赏风景。,将视线移向窗外。花瓶里鲜花在阳光中颤动着黄色的花蕊,房间内地板的光线忽明忽灭。
“天上浮云如白衣,斯须变幻如苍狗”,良生道。
丽珍的侧脸埋在阴影里看不出表情,她松开抱着的双臂。低下头,脸上浮现出一种良生未曾见过的复杂神情,似是在嘲讽又好像在自嘲。她仰起头,脸上讽刺的神情被她压抑着。
“良生,我要结婚了”突然,她对着良生轻快的说道。
阳光洒进病室内,忽明忽暗,忽阴忽晴。
良生愣了一下,然后马上在脸上堆砌起笑容来。‘诶,哦,真是恭喜啊,到时候我一定给你送红包‘’
丽珍展开笑容来,良生也笑。
两个人都笑,相对而笑。
“那行,你就先走吧”良生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丽珍,嘴角带笑。
“那我先走了”丽珍慢慢收起笑容,缓缓拉开手推门,慢慢走出房间。
始终没有回回头。
良生坐在病床上,窗外阳光明媚,病室里丝毫没有丽珍的痕迹。仿佛那只是一个好梦,梦里有丽珍。阳光好像梦幻的水晶发出一连串令人眩晕的光芒,方才的丽珍只是一个幻觉。
她说她要结婚了?她说她要结婚了。
卧室内的光渐渐黯淡下去,下午五六点钟的夕阳天已暗沉。良生在天黑之前离开了那家医院,她觉得自己死了两次。
一次是车祸,另一次是在这个房间。
偌大的房间,几净窗明。临走时良生看了一眼那个房间,黯淡的光影稀稀疏疏。
好像过往的一切记忆,也只是一个幻觉。
街市人潮如织,霓虹闪烁。有五光十色的酒吧,有光异陆离的城市,面色模糊暧昧的人群,交织错杂的时空。穿越人潮,良生看见城市上空的烟花升起,一朵朵绽放开来又迅速消失,转瞬即逝一如丽珍当年的笑脸。
良生低下头来,浅浅的笑。不可置否,什么时候起,良生不再像从前那样笑得没心没肺,丽珍的笑容大姑娘般的羞涩,良生就那样轻轻笑着。
几个月后,丽珍结婚了。婚礼是在教堂举行的,神父庄严的主持这场婚礼,先征求双方的意见,然后新郎新娘说“i do”,再互换戒指。像电视里演的一模一样,只不过主角换成了丽珍。丽珍戴着洁白的头纱踮起足尖亲吻高大的新郎。红色地毯上洁白的婚纱,四个小花童不停往中空挥洒玫瑰花瓣,新郎的朋友用彩喷喷出许多彩带,空气中彩带飘飘,一派歌舞升平气象更新的繁荣景象。良生坐在角落里和别的宾客一同鼓掌,丽珍很高兴,她已经不穿蓝白条纹的校服,也不会穿带有水墨花卉的长裙碎花的连衣裙,现在她是整个教堂里唯一的女主人公。
回家的路上,良生听到音像店里传来旧CD的声音,那是薛之谦的《认真的雪》“雪下得那么深,下的那么认真倒映出我躺在雪中的伤痕”,"认真的雪”是2006年6月9日的,十几年过去了,那首歌的音质一如当年,次次啦啦的录音带声,有磨损的音质,仿佛来自远古,似是亘古就有的一种感情,历经千年,哪怕海枯石烂,沧海桑田,这份情感一如旭日高升,悠悠如探汤,一如渐寒的秋景,颓势欲凋,陈疾不可阻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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