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星阁自太上宫取了两坛好酒,搁下钱银,便打算回卧房内大醉一场。忽听得远处随风传来当当钟声,钟声悠长清越,传至武当各处。那表示已经是巳时了。
施星阁眼望远处的钟楼,不禁想起一事,当即沿来路而去,转道走向天璇宫。一面走着,一面在嘴里念叨:“该死,我怎得将他忘了。”
天璇宫乃武当弟子闭关之处,里面除武当至宝《纯阳无极功》的秘籍不在,其余武当派的武学典籍尽集于此。但武当弟子里武学根基与资质俱佳者才能入内修炼,是以武当弟子之中,唯有李慕清、宋溪山、施星阁和此时在天璇宫的那人具备资格。
因武当每年只许一人进天璇宫修炼,李慕清想让宋溪山入内,而宋溪山也不欲与李慕清争,是以二人一直未进过天璇宫。施星阁曾进过一次,却因心气浮躁,急于求成,险些走火入魔。再者,他发觉许久不见掌门与众弟子,就少了建功表现的时机,那岂不是白白便宜了李慕清。因此他也不再进天璇宫。
此时在天璇宫修炼的是武当派的二弟子,但他还有一个身份是武当掌门的义子。当年武当掌门在山脚下捡了他回来,因时令秋天,眼望落叶纷飞之景,故而为他取名武秋叶。
天璇宫地处太上宫左后侧,施星阁迅疾赶到天璇宫时,却见宫门紧闭,便走上前敲了几下门,喊道:“二师兄,是我,你开下门。”
但隔了半晌,门也未开。此时施星阁内心不由焦急,走上前大力拍了几下门,喊道:“二师兄,是我,你三师弟啊。”他附耳贴门,凝神细听,似是没有脚步走来的声音。
他想,三日后李慕清便要接受掌门考验,若是他过了考验,自己这一生就要屈居其下,他实在心有不甘。里面这人是自己唯一的机会,他一定要抓住。
他脚往后退了几步,望屋顶望了一眼,打量远近,纵身一跃,轻轻巧巧地落在了天璇宫的屋顶。天璇宫分前厅与卧房,前厅里左侧尽是武当武学典籍与道家经典,右侧则是供人练武的场地,而卧房用以歇息。
他想,武秋叶未能听到敲门声,必然在卧房。他在屋顶寻准了卧房的位置,俯下身子,伸手移开一片青瓦,往里张望。想瞧瞧此处是否为卧房,要紧的是能见到武秋叶。
他才看了一眼,便将头缩了回去,一脸惊讶,随即又将眼凑近那处小口,凝神细看,方确信无疑,自己刚刚没有看错人。底下卧房内武秋叶赤裸的躺在床上,怀中搂着一个女子,那女子也未穿衣服。施星阁目光右移,见床榻旁边的地上有两件道袍。他当即明白,那女人打扮成道士的模样上了武当山,与武秋叶在此私会。可武当的守卫森严,生人上山定要搜查检验,更不可肆意逗留,这女子怕是二师兄刻意安排好的。他此时脸露微笑,暗暗思忖,这可是天赐良机,本想着拿什么来说动他相助,如今现成的事情威胁他。
他将瓦片轻轻地遮回原处,从屋顶上落了下来,再从怀中取出了一柄细刃弯钩。那细刃弯钩细薄如蚕丝一般,前端是一个如蝎尾般倒转过来的钩子,却坚硬如铁,难以拗断。他将细刃弯钩从两扇门的缝隙插入,直往上一提,但听得里面门栓咯噔一声,便以手转动其柄,屋内门栓便缓缓向左平移起来。一盏茶间,门栓已移开,施星阁立时推门而入,入门后便把门再次关上栓起。
他本也不想用这法子进入天璇宫,不然给人落下口实,对自己着实不利,可现如今他有了武秋叶的把柄在手,就再也无所顾忌。来到卧房之内,见二人兀自睡得香甜,他抬高嗓音,咳嗽了两声,说道:“好一个闭关修炼啊。”
武秋叶忽听耳畔有人说话声,猛然惊醒,又见施星阁立于自己身旁,更是一惊,不自禁喊道:“二……二师兄……”
施星阁一脸笑意地望向他,目光又从他脸上缓缓移开,看向躺在里侧的女子。武秋叶顺他目光望去,忙拿被子遮掩她身子,再将自己遮住。
施星阁见他一脸狼狈之态,笑道:“听闻二师兄闭关三年,勤修苦练,还以为练什么神功,原来是采阴补阳,哈哈……”
武秋叶顿时涨红了脸,恳切地说道:“二师兄,请你千万别告知我义父,你大恩大德,我一定铭记。”
施星阁心知武秋叶武功虽然不差,但为人懦弱,只需稍加威逼利诱,他定然听命于他。如今看来,已初见成效。
施星阁将手里两坛好酒摆在了桌子上,叹了一口长气,道:“二师兄,咱们师兄弟多年交情,我会害你么?我今日本想来寻你喝酒的,谁知你……唉……”
武秋叶听得他这么一说,悬着的心才稍稍沉下来,道:“三师弟,我……我也是一时鬼迷心窍,都是这女人,是她上山来诱惑我的,还有那清逸,他把这女人偷偷送我房里来,存心不让我好好练功。三师弟,我哪敢做这事啊?”
施星阁凝神瞧他说话时的神情,心里兀自发笑,暗想这人真是怯弱,一遭发觉就全往别人身上推了。
施星阁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二师兄你的品性好,定是有人将你带坏了。不过师兄啊,即便是我当真将今日之事告知掌门,你觉得掌门会重重责罚你么?”
武秋叶听得他话里有话,答道:“你什么意思?”
施星阁道:“你自幼被掌门抚养成人,掌门也只认了你一个义子。你想一想,从小到大,你犯了多少错,掌门哪一次是重责的?可惜啊,三日后你再犯错,武当就未必容得下你了。”
武秋叶奇道:“三日后?为什么?”
施星阁道:“因三日后,武当将迎来一位新的掌门。”
武秋叶怔住了,道:“你是说大师兄要当掌门了?”
施星阁望着他那副难以置信的神情,点了点头,道:“是,三日后,师傅还要传他武当纯阳无极功。那可是你梦寐以求的武学。”
武秋叶道:“怎么这么快?我还有半年就出关了,到时候比一场,再定谁接任掌门。”
施星阁笑了几声,带着一丝轻蔑。武秋叶听他笑意含讽,问:“怎得?”
施星阁道:“以你的本事,拍八匹马也追不上大师兄。”
武秋叶怒了,道:“你说什么?”
施星阁道:“得了吧,你为何在此闭关三年?还不是三年前,你自以为六师弟死了,再无人和你能争掌门,便提出与大师兄比武。结果呢?一败涂地。随后心灰意冷,把自己关在这天璇宫里,我当时以为你是个有志气的人 心里还很佩服。如今看来,不过是个懦夫孬种!”
武秋叶一听之下便火冒三丈,指着施星阁大声吼道:“我……我哪里懦夫?哪里孬种了?”
施星阁道:“你不懦夫?怎得不去想法子阻止大师兄当掌门?却在这儿和我吼叫,算什么英雄好汉?”施星阁的语气里满含鄙夷。
武秋叶道:“好,我这就去找义父。我要跟大师兄再比一场!”
施星阁见他起身穿衣,心知他已然上钩,道:“二师兄,你当真有把握胜得了大师兄,你闭关三年,我不知你功力如今如何了。我不是看轻你,但我以为,如今大师兄的功力,你与我联手都难以匹敌。”
武秋叶一愣,胆气顿时泄了几分,道:“”他……功力进步如此之快?”
施星阁道:“正是,不过我有一计,可以使他当不了武当掌门,甚至还可将他逐出武当,身败名裂!”
武秋叶一惊,道:“逐出武当?你要怎么做?”
施星阁道:“三日后,掌门与大师兄在演武场比武。掌门说,只需大师兄能接下他十招,便授以纯阳无极功。你我心知肚明,那意味着什么。我们要做的,就是让大师兄赢不了这场比试。”
武秋叶此时已完全信服施星阁,道:“怎么做?”
施星阁道:“你在闭关,有一件事你有所不知。此次我们下山去唐门,我偷偷见到大师兄从冰机武库里偷走了一个盒子,带回了武当山。”
武秋叶道:“你是想我们将此事告知掌门?”
施星阁摇了摇头,道:“我已经告知掌门了。可大师兄太过狡猾,那个盒子不见了。死无对证。他一口咬定没有从唐门带回任何东西。”于是将他见到李慕清从冰机武库出来,至行李盒子消失的过程简略说了一遍给他听。
武秋叶伸手一拍大腿,道:“太狡猾了!”
施星阁道:“我想,这东西一定是他上山前一晚就带上武当了,而后再下山与我们一同上山。”
武秋叶道:“定是如此,要不我们搜查他房间?”
施星阁摇头道:“不,我们不急于此。我曾在他盗取盒子次晚,偷偷翻看过那盒子,里面是唐门的十四种毒药和相应解药,以及用药之法。我取走了里面最厉害的一种毒药,它叫作乌蚕蛊毒。”说罢,从怀里掏出一个拇指大的小纸包,递给武秋叶。
武秋叶拿在手里看了一眼,问道:“就这么点毒药?能干什么?”
施星阁见他要打开,忙伸手取回,道:“不能随便打开,我告知你如何用。”
武秋叶点了点头,道:“好。”
施星阁道:“这药物是乌蚕制成的蛊毒,与水混合后,无色无味,谁也看不到,喝下去会疼痛而死。而用此水泡澡,乌蚕会顺着皮肤进入血液,最后奇痒无比,浑身抓狂而死。”
武秋叶听闻一惊,“你想把毒药下在大师兄喝的水里?”
施星阁道:“不,大师兄既然得到了唐门的盒子,他那里有解药,此毒对他无用。”
武秋叶道:“那这毒有什么用?”
施星阁道:“这毒药还有第三种用法。”
武秋叶道:“第三种用法?”
施星阁道:“对,便是打一盆清水,将毒药洒入,再将衣服浸泡其中。穿此衣服,与平日里无异。但一旦收到外力催动,里面数万条乌蚕便如同细小毛虫一般钻入你的身体。”
武秋叶道:“可是,你不说过么?大师兄有解药,这对他不起作用。”
施星阁道:“不是大师兄,我要你把毒下在掌门的衣服里。”
武秋叶一惊,道:“义父?你疯了, 这不成。我不能害我义父。”
施星阁早料到他会如此答,道:“你放心,下在衣服里,毒性减少很多。我们下在掌门的衣服里,到时掌门与大师兄在比掌的时候,大师兄一震到掌门衣服,那么掌门就会中毒。而大师兄就是首要怀疑之人,我再提前将毒药与解药放在大师兄房间内,届时我们搜出解药,给掌门解毒。掌门即可无事,大师兄却再也不能当掌门了。”
武秋叶低下头凝神思量了一会,说道:“可要是被发现了怎么办?而且,你自己也可独自完成,何必需要我呢。”
施星阁道:“哼,我这可是在帮你,你想一下,没了大师兄,还有谁能跟你争掌门?”他目光一直盯着武秋叶,见武秋叶头低着不言语,他走上前一步,说道:“你可别忘了,你跟这女人的勾当我还没告诉掌门呢?”
武秋叶把头抬了起来,道:“那我也可以告诉义父,你想对他图谋不轨。”
施星阁心知他没那么大的胆子,便将那小纸包丢到了桌子上,道:“反正毒药就在这儿,还有三天,武当就要换主人了。你可要想清楚。反正武当的位子也轮不到我来做,我这可都是为你操心。”说罢转身向后走去,忽听得身后传来声音,“你……你确定这毒对义父无害?”
施星阁嘴角微微露出一笑,知道大计已成,并不回答,便往门外走去。他想,先除去大师兄这个劲敌,下一个 就是你武秋叶。
那女子到了深夜才下武当山,到了山脚下,转身便往南面一处农家走去,不时还回头张望。回至家中,见一位老者屋内伫立,似是一直在等她。
那老者见她回来,问道:“如何了?”
那女子道:“三清剑法最后两式的剑谱我也已记熟,今晚默写出来。武当的秘籍除纯阳无极功外,就全部到手了。”
那老者道:“怎么?归虚道长是不打算把这门内功心法传授义子了么?”
那女子道:“看来的确如此,那个武秋叶就是个好色浪子,学武也不专心,练一个剑招便要来摸我好几回,我都要快被折腾散架了。依我看,归墟掌门要传他这门功夫,那真是瞎了眼,也白瞎了这无上内功。”
那老者笑道:“他若不好色,我们也没那么轻易把秘籍拿到手。虽说纯阳无极功得不到,不过我想教主还是会很高兴。这三年来你辛苦了,回头灭武当时,我们头一个把那姓武的杀了。”
那女子淡淡一笑,幽幽说道:“不,不杀他,阉了更好。”
那老者哈哈一笑,道:“好,随你。”
那女子又道:“鹤老,今日我在武当听闻了一件奇事,怕是武当要变天。”
那老者眉头微蹙,道:“变天?”
那女子便将在施星阁和武秋叶两人之间的对话说了。
那老者道:“看样子,我们有一场好戏要看了。”当下在那女子耳畔说了几句,那女子领命便又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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