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伪造者

作者: 译嘉 | 来源:发表于2019-04-01 17:49 被阅读0次

    临近年关的一天,当卡尔顿·邓拉普回到自己的公寓时,脸上的表情犹如一只被猎杀的动物最终陷入绝境。

    他的呼吸中残留着威士忌的气味,但眼睛和双手并没表现出醉酒的迹象。他静静地走进来,虽然显然不需要过分在意。然后小心翼翼地锁上门,尽管也没必要如此谨小慎微。

    即便这样躲躲闪闪,他还是会停下来竖起耳朵,仿佛洞穴人一般心怀恐惧地倾听着追捕者的脚步声。借着单房公寓中昏暗的灯光,他焦急地寻找着妻子的身影。与其他夜晚不同,康斯坦丝没在那儿焦虑不安地等待着丈夫的归来。出了什么事?转动卧室门把手时,他的手颤抖了一下,轻轻地推开了门。

    她睡着了。他倾身而过,没有意识到她的每一根神经都敏锐地感觉到他的存在,她在假寐。

    “康斯坦丝,把身边东西放一放,”他嘶哑地低声耳语,此刻她动了一下身子,假装突然醒来,“到画室来。亲爱的,今晚有件事我必须跟你说。”

    “亲爱的!”她痛苦地喊道,似乎在努力醒过来,她装作把一缕乌黑的头发拢过来,避免脸上残留的泪水被人看到。“你又这么说,卡尔顿,每晚都在办公室工作到午夜,总是老一套借口吗?”

    她装出一副强硬姿态,但没注意到他的目光。

    “卡尔顿·邓拉普,”她用刺耳的声音说,“我不是傻瓜。我可能对记账和会计了解不多,但我会加法……二加二,同一个男人和两个不同的女人配对,按照我的计算,结果不等于四,而是三,从中……,”她几乎歇斯底里地结束了准备已久的一小段演讲,但似乎反应平平,男人奇怪地改变了态度……“从中要减去一个人。”

    她的泪水夺眶而出。

    “听着,”他催促着,轻轻地挽起她的胳膊,让她坐在安乐椅上。

    “不,不,不!”她哭喊着,现在完全清醒了,目光里再次充满指责和蔑视地盯着他,“不要碰我。跟我说,如果你有话想说,但不要,不要靠近我。”此刻她面对着他,站在天花板高高的“画室”里,因为她一直维持着婚前自娱自乐的兴趣,画作杂乱无章地堆在这个房间。“你想说什么?前几天晚上你什么都不说。终于想出借口了吗?我希望至少这次更靠谱点吧。”

    “康斯坦丝,”他劝说道,面露恐惧。她本能地觉得自己的指责是不公正的,甚至没能抹去他脸上苍白的表情。“也许……也许要是你怀疑我的话,我们可以补救。我不知道。但是,康斯坦丝,我……我必须在明早赶第一班火车到西部去。”他没有停下来注意她吃惊的表情,而是继续往下说。“这个星期,我每天晚上都在努力整理那些账目,本应在新年第一天完成,但我做不到。几天后一位专家要开始查账。明天你必须给办公室打电话,告诉他们我病了,随便说什么都行。我至少要提前一两天出发,比他们……”

    “卡尔顿,”她打断道,“怎么了?你做了什么……”

    她目瞪口呆,看着他在口袋里摸索,并在桌子上放下一堆黄黄绿绿的钞票。

    “剩下的每一分钱都在这里了,”他继续说道,吞吞吐吐,克制着情绪。“他们不能拿走你的东西,康斯坦丝。当我安顿下来……开始新生活,”他吃力地咽下口水,眼睛望向远方,以避开她惊愕的目光,“用一个新名字,在某个地方,如果你心中仍有一个小小的位置是留给我的,我……不,这是奢望。康斯坦丝,账目对不上,因为我是……我是个贪污犯。”

    他狠狠地吐出这个词,接着把头深深埋进双手间,羞愧难当。

    她为什么不说点什么、做点什么?有些女人会晕倒,或者谴责他。但她只是站在那里,他不敢抬头看她脸上的表情。他感到自己成了千夫所指,孤立无援,一生中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也没做过任何让他感觉如此的事情。他呻吟着,身心的痛苦化作汗珠冷冷地挂在额头上。他只知道她站在那里,一声不响,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冰冷得像一座雕像。她是正义的化身吗?这难道是被世界抛弃的前兆吗?

    “我们刚结婚的时候,康斯坦丝,”他伤心地说,“我只是格林公司的一名办事员,年薪二千英磅。我们谈过这事。我留下来了,最终成为年薪五千英磅的出纳员。但是,正如你所知道的,五千英磅不足以应付我们所在圈子的社交支出,我们不得不搬家。”

    他的声音变得又冷又硬,但心意已决,不再动摇,因为他必须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他接着说,对她来说,每个月一千美元消费只是个开始。这并不是说她已经完全习惯了他带给她的生活状态,事实很简单,是纽约让她中毒至深。

    “你不是一个爱唠叨的女人,康斯坦丝,”他用略微温和的语气说。“说实话,你一直是好妻子,从来没有因为我不能像许多商业圈朋友那样豪掷千金而有所抱怨。你以前说的都是事实,银行不出高薪留人。天哪!”他哭喊着,僵硬地坐在椅子上,攥紧拳头,“也不花大钱养廉。”

    在当今世上,只要能让这个女人开心,无论任何东西卡尔顿都愿意捧到她面前。而此刻,她倚着桌子,冷冷地一言不发,扭过头去,既不关心他,也不在意那堆美钞。

    “每周有数十万美元从我的手上经过,”他继续说。“公司理应为我的一心为公支付更多薪水。我把最大心力投入其中,得到的回报却远远不及其他公司的同行。当一个男人有这种想法,当他像我一样爱你的时候,就出事了。”

    他在痛苦的思索中稍作停顿,她似乎有话要说。“不、不,”他打断了她。“先听我说完。我要的只是一次机会,在每日经手的钱中拿出一点点……不是挪用,而是暂借一段时间,几天,也许只是几个小时。钱生钱,为什么我不该用这些闲钱来赚点我理应得到的钱呢?”

    “去年夏天格林先生不在时,我听到一支股票的内部消息,于是开始更改账目。说来话长,任何在我这个位置上都会这样做——偶一为之。你不会对操作细节感兴趣的。但我做了。第一次出手很成功,钱也非常顺利地花掉了。我们去大西洋城,住时髦旅馆,遇到那么多人,用的就是这笔钱。但它没有帮到我,反而使我越陷越深。

    “当第一笔交易的利润被花掉时,除了把以前成功做过的事情重来一遍,没有别的办法,现在不能退出。我再次尝试,用一些债券做了一点抵押。股票下跌,我赌输了,五千英磅一扫而光,整整一年的薪水啊。我又试了一回,再损失五千英磅。真是没招了!我以假名借钱,用默默无闻者的名字作为借款人,提供虚假担保。这是可行的,因为审计由我负责。但这没什么好处。亏损远远超过收益,如今我已经负债二万五千英磅。”

    此刻,她正睁大眼睛注视着他,恐惧在灵魂深处灼烧。他继续说,害怕一旦停下来,她就会打断他。

    “格林先生一直说要为公司引入科学管理和一套注册会计师系统,以便发现违规行为。像我这样,早晚会暴露,”他还在说,在地板走来走去,四处张望,却不看她的脸。“我该怎么办?借钱?没用的。我无法提供可被接受的担保。

    “只剩一件事可做,”他压低声音,几乎是在沙哑地耳语。“我必须脱身。我已经把能搞到的钱都用掉了,人寿保险也预支出来。桌上是我的全部家当。

    “今晚,最后一晚,我疯狂地工作着,期待最终出现一线希望。什么都没有,毫无出路。直到最后一刻,我绝望了。一周了,别的什么办法也想不出来。天哪,康斯坦丝,我已经清醒得极点了。”

    他又坐回到椅子里,又把头靠在手上。他低声呻吟着,极度痛苦地想象着自己收拾好行李、在火车站台上穿过人流、偷偷爬上西部快车的情景。

    康斯坦丝还是沉默不语,一门心思地想着自己错怪了他。在这件事上没有别的女人,当他说话时,她的内心突然认识到这一点。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

    过去几个月,对于收入增长她从未过问,只觉得日子在变好,此刻,却有一种突如其来且痛苦不堪的醒悟。她用手揉揉眼睛,但它仍然存在,不是梦,而是严酷的现实。她巴不得回到从前,什么都没发生!但是,已经做过了,发生了,她自己感到惊讶。这件事的可怕性质并不令她周身感到冰冷的颤栗,她恐惧的是众人的目光。

    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这种想法一次又一次掠过女人的脑海。终于她硬着心肠开了口,几乎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心里矛盾而澎湃的情感意味着什么。

    “所以,这就是你留给我的全部——让我颜面扫地,而你正千方百计置身事外。你想让我为你编造最后一个谎言。”

    她的声音里有一种不自然的空洞,他无法理解,但却深深地伤了他的心。他杀死了爱情,孤独无依,他知道。他孤注一掷,伸出舌头舔了舔干渴的嘴唇,试图作答。最后,他用沙哑的声音说:“是的。”

    但他强忍着不去看她。

    “卡尔顿·邓拉普,”她哭着,双手靠在桌子上,弯着腰,终于迫使他看着她的眼睛,“你知道我怎么看你吗?我认为你是个该死的胆小鬼。得了吧!”

   没有眼泪和指责,没有司空见惯的“你怎么能这么做?”,也没有痛斥他毁掉了她的生命,从她的脸上,他读到了别的东西。是什么?

    “胆小鬼?”他缓慢地重复道。“你让我怎么办……带你走吗?”

    她轻蔑地摇了摇头。

    “留下来面对现实?”他又一次怒不可遏。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她问,身子仍然前倾,眼睛盯着他。“想想看!难道没有办法拖延一段时间吗?卡尔顿,你……我们走投无路了。难道不能绝处逢生吗?”

    他悲伤地摇头。

    她的眼睛在工作室周围游移,最终,目光停在画架上,那里放着一幅尚未完工的水彩画,她试图把一些永远不会向他倾诉的感情投入其中。在公寓的墙上,挂着用钢笔和墨水绘制的素描……用作消遣的小爱好。她咬着嘴唇,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再一次,他哀伤地摇着头。

    “在什么地方,”她慢慢地说,“我读到过聪明的伪造者使用水彩和笔墨,就像普通艺术家一样。想一下!难道我们没有办法伪造一张支票,留出点喘息空间吗?或许这可以拯救我们。”

    卡尔顿朝桌子俯过身,困惑不解地看着她,把双手放在她的手上。那双手冰冷,但没有缩回去。

    那一刻,他们互相注视着对方的眼睛,然后心领神会。他们是同谋共犯,也许很业余,但却诚实于彼此。

    这是她提出的新建议,他为什么不可以试一下呢?为什么犹豫不决?为什么停滞不前?他已经是个贪污犯了。多加一条罪名有什么关系呢?他看着她的眼睛,感受到一种新的力量。他们可以一起做这件事。是她的大脑想出了解决之道。她有坚强的意志,有足够的力量来付诸实践。他臣服于她的直觉、她的头脑、她的技艺、她的勇气。

    房间里摆放着卡尔顿的办公桌上,他经常工作到深夜,在记满公司账目的大纸上,对着数字写写算算。在桌子一角,他看见两只细腰小瓶,一只装着柠檬色液体,另一瓶的液体是树莓色。这是酒石酸和漂白粉,两者可合成常见的油墨去污剂。在瓶子旁边放着一根玻璃棒,顶端有个奇怪的小头,这是用细碎的玻璃丝制成的墨水擦拭器,能够精细地刮去纸的表面,比任何工具更顺手。他提供数字材料,加上妻子灵巧的手指,伪造账目的所有化学用品和艺术手段都齐全了。

    “是的,”他急切地回答,“这是个办法,康斯坦丝,我们可以一起做。”

    现在,他们没有时间互诉衷情。冰冷而强有力的事实是,他们心心相印、灵犀相通,用不着停下来表白爱意。

    夫妻二人一直忙到深夜,才讨论清楚如何着手实施。他们用橡皮擦、刷子和水彩,将一些作废支票上的保护色抹去。卡尔顿必须拿到镇上某家公司的支票,上面要有真实的签名。他们只要在支票上做一些微不足道的变动,不引起人们的注意,就能凭空造出大量钱财,为不幸的卡尔顿消掉赤字。

    卡尔顿像前一晚一样工作到很晚,规划新生活让他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紧张而颤抖着,早上第一个来到办公室来。他跌跌撞撞地从首批即将发出的一大堆邮件中间穿过,在一张信封前停了下来,那上面写着“雷诺兹公司”的字样。

    这是一张小额付款支票,他知道,来自一家惯常在戈勒姆银行存放数十万款项的公司。它刚好合用。他把信撕开,一张支票整齐地折叠在内。

编号:15711    出票日期:191-年12月27日

戈勒姆国家银行

向……格林公司……支付

2500/100……美元

$25.00/100

出票人:雷诺兹公司 

经办人:沙司·布朗,会计

    他瞬间明白了要怎样做,25,000美元足以弥补他的亏空。雷诺兹公司是一家大公司,从事大宗交易。他把支票塞进口袋。支票可能在邮寄过程中被盗,为什么不是这一张呢?

    返回市区的路异乎寻常的漫长,尽管在办公室和外面他没遇见一位熟人。最后总算回到家,他发现康斯坦丝正在焦急地等待着。

    “拿到支票了吗?”她问,几乎等不及他回答。“让我看看,把它给我。”

    她表现出的冷静使他吃惊。“金额是用打孔器打上去的,”当他解释自己的计划时,她快速地注视着它。“我们得把打孔器打的孔填上。”

    “我知道他们使用的那种型号,”他回答。“我会从戈勒姆那里拿一张验讫支票。亲爱的,艺术上的事你来做,我的知识足够应付支票打孔、水印和纸张问题。我直接回去。别忘了在我到达之前,给办公室打个电话,告诉他们我病了。”

    她兴奋地工作着,手指轻触,部分字迹可用去墨药水消除,但大部分要用玻璃蚀刻液搞定。首先把数字25后面的分值部分涂掉,再小心翼翼地用镇纸将粗糙的纸面抚平,这样墨水就不会从纤维中流出来,弄脏纸面。她一遍又一遍地练习支票上的字,并发现在上面的金额只需用到七个大写字母。

    最终,练习成果令她满意。然后,她带着一种发自绝望的冷静,写下“100000/100”。完成后她停下来,对这一举动感到迷惑不解。她惊讶(也许有点害怕)地发现伪造票据相当容易上手。她不知道这是少数女性最擅长的犯罪种类之一,尽管她驾轻就熟,而且天生擅长复制。

    涂改液又开始起作用了,在数字“25”之后去掉美分,插入逗号和后面的三个零,然后是新的“00/100”。签名保持不变。

    抹去“格林公司”的名称更难办,但在尽可能少地损失支票表面的保护色的前提下完成了。然后,在“向……支付”中间,她按丈夫说的填上了“卡尔顿房地产公司”。

    接下来是用水彩颜料恢复被玻璃蚀刻剂和酸去除的保护色。用骆驼毛刷仔细地涂上颜色,十分细心地搭配色彩,直到被擦掉部分的颜色看上去与其他部分一样真假难辨。

    当然,在显微镜下可以看到,由于酸和玻璃蚀刻液的强烈作用,纸张纤维纵横交错。尽管如此,用少量树脂液体涂满纸张,可以使票面恢复平整,至少用肉眼粗略一瞥,完全看不出破绽。

    下一个难题是如何保存纸张上的保护性打孔标志。一个星状小孔把支票分成两半,一半覆盖着美元符号,另一半在数字“25”旁边。

    当卡尔顿带着打孔器和戈勒姆银行的空白支票回来时,她仍在欣赏自己的手工作品,用刷子在各处轻轻刷几下,将这张支票与昨晚的习作比来比去,看看伪造技术是否有所进步。

    他在一张空白支票打出各种星状小孔,终于找到一个与原来支票完全一致的水印和图案。

    康斯坦丝的手指早就习惯做精细的工作,她把星状小孔贴在“$25”字样后面,然后取出来,用牙签末端沾上胶水,轻轻润湿小孔边缘,然后又把它粘回去,再用一只热熨斗熨平边缘。除非借助精度相当高的眼镜,否则,没人能看出“$25”后面的防伪标记是粘上去的。

    卡尔顿拿起打孔器,小心翼翼地对准位置,连一根头发丝的偏离都不能有,加了三个0,又在“25”后面加上一个星星,金额变成了25,000美元。最后一步,整张纸又被重新熨烫一遍,使之与原先的支票同样平整。最终完成的作品是他们犯罪综合技能的第一个成果:

编号:15711      出票日期:191-年12月27日

戈勒姆国家银行

25000/100……美元

$25,000.00/100

出票人:雷诺兹公司 

经办人:沙司·布朗,会计

    仅仅几个小时,人就可能变得面目全非。他们并肩站着,骄傲地注视着自己的杰作,仿佛那是他们诚实努力的结果。他们运用笔、刷子以及一流技艺,将伪造票据演变成为一种艺术,向世人证明了业余人士无所不能,虽然他们不知道,在每年总值一千五百万美元的伪造票据中,近一半出自业余人士之手。

    下一个问题是办理支票托收。当然,卡尔顿无法通过自己的银行完成,除非他想留下一条显而易见的作案线索,主动引火上身。只有虚张声势才能奏效,而在一个单靠虚张声势就能成功的城市里,这样做并不像人们最初想象的那样全无可能。

    午餐过后,他们漫不经心地步入百老汇的一座高级写字楼,里面有写字楼正在出租。按计划,夫妇二人说要做些大型房产交易,让房产经纪人记住他们。对于男顾客,经纪人没法彻头彻尾地信任,可能需要询问许多令人尴尬但又十分恰当的问题,但他毫不含糊地接受了那位女士。在她的建议下,他甚至同意带两位新房客到市郊银行,并加以引荐。卡尔顿把前一天晚上做好的支票放在桌子上,作为第一笔定金,给人留下了很好的印象。第一月的租金支票不仅让房产经纪人感到宽慰,大生意的接洽场面也使银行至今记忆犹新。

    下一项任务是将伪造支票兑现,事实证明这也非常简单。任何人都可以走进一家银行,要求承兑一张25,000美元的支票,而如果一张陌生面孔出现在付款人的窗口前,兑现一张25美元的支票,他几乎会被扔出银行。通常情况下,只要支票看上去没毛病,银行都会承兑,但他们会把兑换现金的责任转嫁给客户。因此,在银行下班之前,邓拉普就能把那张由戈尔汉姆银行承兑的支票存入他的新银行。

    他必须在存入支票二十四小时后才能取出钱款。他没打算浪费这段时间,所以第二天在格林公司,他感觉心情好多了。现在他真的是在有备而来地处理账目,因为知道几小时之内事情就能被摆平。

    此时,新加入游戏所带来的第一丝犹豫不决已消失不见,根本没有什么令人担心的事情发生。新的一个月已经开始,由于大多数公司每个月只结清一次账目,他推断有几乎整整四周的操作时间。

    康斯坦丝的良心也变得迟钝了,现在她正忙着用墨水橡皮擦、水彩和其他器具来成批制作支票,大多数支票上的金额都比第一次少。

    “不管怎样,我们正在冒巨大风险,”她催促他说。“为什么要停手?再过几天,我们可能会得到有价值的成果。”

    第二天,他从办公室里出来一会儿,提着一大堆她制作的新支票来到一家新银行,全部兑付了,总额达上千美元。

    他自己的二万五千美元支票现在已经还上。经受了几个星期的极度焦虑之后,他感到无比欣慰,立刻赶到一家经纪人那里,在以前借钱购买的股票上再次下了订单。如今他可以把保险柜里的东西都换掉,整理一下账目,使一切看起来符合系统要求,把任何明显的不正常现象归咎于他的旧系统。无知总好过失信。

    与此同时,康斯坦丝也把自己安置在他们雇来的小办公室里,充当速记员和秘书。她一旦从事了冒险事业,就表现出锲而不舍的精神。雇了一位男职员,专门跑银行。

    神话般的房地产公司兴旺发达,至少从银行账簿上衡量,确实如此。不到一个星期,康斯坦丝已娴熟地利用笔和刷子结清了卡尔顿的债务,盈利积累到10万美元,大部分来自小额支票,有些带有真实签名,数额有所改变,有些则完全是伪造的。

    随着他们越陷越深,康斯坦丝开始对现状有了正确认识。她是这项事业的主心骨——她出的主意;操作主要由她完成;卡尔顿只提供了她不具备的商业知识。当他在市中心工作时,她在小办公室里待的时间越长,心里越不安。

    如果他以某种方式背叛了自己,那会怎样?她对自己很笃定,但几乎不敢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每当他提到银行大楼里发生的任何事情时,她都会感到心往下沉。一旦出现差池,他们被发现,他是否值得依赖而不出卖她?

    时间已经接近月中,需要等到月底才付款。但伪造支票的公司可能随时平账。每天都有少量现金被提取,直到盈余达到两万美元。现在他们计划一次性提出三万美元,那么,总额就达到五万,大约一半是伪造的。

    支票已写好,办公室职员带着支票到银行去了。卡尔顿跟着他走了一段距离,像在其他场合所做的一样,准备当那个男孩在柜台窗口等候出现麻烦时,第一时间采取行动。男孩终于走到了队伍的最前头。他已通过身份核查手续,手提包敞开着,贪婪地张着大嘴,即将把成堆的钞票吞下去。为什么出纳员不把挡板抬起来,把一堆让人垂涎欲滴的美钞塞过来?卡尔顿似乎觉得有什么不对劲。随着时间的流逝,队伍越来越长,排在末端的人们也开始恼怒起来。银行的一位官员走下来,与男孩交谈。

    卡尔顿不再等了,游戏结束。他快步离开观察点,冲出银行大楼,冲进电话亭。

    “快点,康斯坦丝,”他在电话里喊道,“丢下一切。他们扣押了我们的支票,他们已经发现了。坐出租车,绕着广场慢慢开,你会看到我在北边等着。”

    当晚,各路报纸都报道了这件事。整个事件被夸大扭曲、添油加醋,直到他们被演绎成了诈骗数百万美元的骗子,而不仅仅是几千美元。但无论如何,他们脱不了干系。只有一颗安慰的种子还留在他们心中……新闻报道的最后一段写道:“似乎没有迹象表明这个狡猾的骗局出自何方高人。仿佛存在心灵感应,恰恰在大厦将倾之时,他们消失得不知所踪。”

    他们把公寓里的一切悉数搬空,每件东西都付之一炬。康斯坦丝甚至开始创作一副新的水彩作品,这可能暗示着她没有放弃画画。

    他们下了一大笔赌注,输掉了,但两万美元并非小数,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如何隐藏它,连同他们自己。他们已经赌输了,但如果以前他们曾经相爱过,相对于在合谋犯罪是品尝的苦涩和甜蜜,此刻面临的问题不算什么。

    次日,卡尔顿像往常一样去办公室。以前,他的妻子曾焦虑不安地花几个小时考虑他是否会因口误而暴露自已,如今,与吉凶未卜相比,担心反倒意味着安全。但是,在警报发出后的第一天,一切顺利。卡尔顿甚至和办公室里的人一起讨论了这个案子,他的案子,评论并谴责那些骗子,并把它置于脑后,他感到自豪地说,如果康斯坦丝处在他的位置,也可能这样做。

    又一天过去了。他对第一天的叙述让她感到安心,但焦虑并未减轻焦虑。然而,在这场危机中,两个人的灵魂似乎从来没有被捆绑得如此紧密。她试着用一种令人感动的虔诚,把自己掌握的一些专业窍门教给他,以防在检查中露出马脚。

    第二天下午,一个叫德拉蒙德的人上门,出示了雷诺兹公司的名片。

    “我公司是否向贵公司支付过一张二十五美元的小额帐单?”他问。

    卡尔顿心里明白,这人是侦探。“我得查一下才知道,”他回答。

    卡尔顿按下按钮,进来一位助手。发问时,他有些莫名紧张,“查一下我们与雷诺兹的账户,看看我们是否收到过他们的……是什么?……一笔25美元的账单汇款。你还记得吗?”

    “是的,我记得,”助手答道。“不,邓拉普先生,我想还没有付清。这是件小事,但我们昨天又重新给他们寄了一份相同的账单。我想上一份肯定是弄丢了。”

    多此一举,卡尔顿在心里骂了他一句。但随后他想开了,东窗事发毕竟只是个时间问题,伪造票据迟早会露馅。

    德拉蒙德采用了一种信任与质疑参半的语气。“我想不是。在某个环节,那张支票被窃,面额被篡改为两万五千美元,”他说。

    “是吗?”卡尔顿喘着气,竭力表现出恰到好处的惊讶,而不表露太多。“是这样吗?”

    “毫无疑问,你在报上读到过这家聪明的房地产公司伪造支票的事?嗯,这似乎是其中之一。”

    “我保证,我们将尽其所能与雷诺兹公司合作,”邓拉普说。

    “我想你会的,”德拉蒙德冷淡地评论道。“我不妨也告诉你,我怕有人在篡改你的邮件。”

    “篡改我们的邮件?”邓拉普重复道,面露惊恐。“不可能。”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除非事实证明如此,”德拉蒙德回答,直视着他的眼睛。卡尔顿没有退缩。他感到体内充满了新的力量,在过去的几天里,他与康斯坦丝的命运重新连在一起。为了她,他可以直面任何事情。

    但是当德拉蒙德离开时,他又像那天晚上一样,终于意识到永远不可能掩盖账面上的赤字。他几乎在用一种超人的力量克制着自己。这天的剩余时间简直长得没完没了。

    那天晚上他回到家里,跌坐在椅子上。“一个叫德拉蒙德的人今天去办公室了,亲爱的,”他说。“办公室里有人给雷诺兹公司送去了一张复制的账单,他们知道支票的事。”

    “嗯?”

    “我不知道他们是否在怀疑我?”

    “如果你那样想,他们就不只是怀疑,而是会把你抓起来,”她嘲讽道。

    听了她的话,他又重新振作起来。但是,她再次感觉心往下沉,因为她意识到,自已毕竟要依靠他,尽管他是此事的主心骨,而她才是意志坚定的那一个。她无法抹去这种感觉,如果他们的角色可以对调,事情或许可能办成。

    第二天德拉蒙德又出现在办公室。这一次他没有隐瞒,坦率地说他来自伯尔侦探社,职责是保护银行免于票据欺诈。

    “笔头,或者我们侦探称之为手活,”他说,“就这张支票来说,特别好,表现出罕见的技巧。但是,这种伪造游戏中的陷阱太多,即使是非常聪明的伪造者,躲得过一个骗局,也会落入另一个骗局。”

    卡尔顿感到自已正在被彬彬有礼地痛斥,此刻他继续说:“现在,伪造者也懂科学了。显微镜和照相机可能出现得有点晚,不能在一开始就阻止伪造者取到钱款,但它们在过后能够非常巧妙地抓住他。凡是肉眼看不到的,它们都能使之原形毕露。另外,一点点碘蒸气就把原来的‘格林公司’字样显示出来。

    “我们还发现保护色被水彩修复了。这很容易。在纸张被刮擦和胶料脱落的地方,被涂上一层树脂物质使之光滑,对肉眼而言。但用一点酒精就可以擦掉。噢,业余伪造者可能是最危险的一种人,因为专业人员经常遵循同一路线,留下痕迹,可以关联,但是,”他意味深长地总结道,“所有家伙迟早落网,迟早会被抓住。”

    邓拉普设法保持住了外在的镇静,尽管如此,新侦探艺术的神奇奥秘微微启幕,还是产生了应有的效果。他们正在渐行渐近,邓拉普知道,一切正如德拉蒙德所预料的。就像每一次面临危机一样,他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康斯坦丝。对他来说,她从未像现在这样重要。

    那天晚上,当他走进公寓时,碰巧往身后瞥了一眼。在街道的阴影下,有个人迅速躲到树后。这件事让他开始意识到被监视了。

    “只剩下一件事可做,”他想着这件事急忙上楼,激动地叫起来。“这次我们都必须消失。”

    对此,康斯坦丝异常平静。“但我们不能一起去,”她很快补充道,像往常一样,她那灵感无穷的头脑直接想出一个行动计划。“如果我们分开,他们将不太可能追踪到我们,因为他们永远想不到我们会这样做。”

    很明显,这些话是在常识和浓情纠结之下被迫脱口而出的。“也许你最好还是按照原先的想法,到西部去。我会去一个冬季度假胜地。我们只通过《星报》的个人启示联络。你的签名是温斯顿,我的是伊斯顿。”

    这些话在卡尔顿听来,无异于死刑宣判,因为他对她的爱已经重生,比以前更浓烈。他从未想到此时此刻他们即将分离。解除他们的同谋关系?对他来说,自从那天晚上他们终于理解了彼此,生活似乎刚刚开始。同时,离别也近在眼前。

    “如果男人没有牵绊,总能应付得更好,”她说,语速很快,似乎在增强自己的决心。“在这种危机中,女人总是累赘。”

    在她的脸上,他看到了以前从未见过的东西。那是爱,可以为之牺牲一切。她把他赶走,不是为了救自己,而是为了救他。他徒劳地试图反对,她把手指放在他的嘴唇上。他从未如此强烈地爱她,但她阻止了他。

    “持续几个月时间就够了,”她急忙补充说。“剩下的东西交给我,我会把它藏起来,照顾好自己。即使他们跟踪我,我也能逃脱。女人比男人更容易做到这一点。不要为我担心。去什么地方,开始新生活。如果需要几年,我会等。让我知道你在哪里。我们可以找到方法,让我回到你的生活中去。不,不……”卡尔顿情绪激动地将她拥入怀中“……即使那样也不能吓倒我。死神来临,我们必须走了。”

    她挣脱了丈夫的束缚,逃进了自己的房间,面色呆滞,嘴唇苍白,把东西一件件塞进手里。卡尔顿心情沉重地做着同样的事。事情已经无可救药,但他试着理出头绪,除了她的主意,他找不到其他解决办法。留下来是不可能的,现在走还不算太迟。一起离开是不可能的,康斯坦丝已经证明了这一点,“找女人”是警察的第一条行动准则。

    当他们离开公寓时,可以看到一个男人紧随其后穿过街道。他们被跟踪了。绝望中,卡尔顿转向妻子。她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在拐角处的车站停有两辆出租车。

    “我坐第一辆,”她低声说。“你坐后面那辆,跟着我。那他就找不到我们了。”

    他们上车走了,只留下那个困惑的身影,赶紧记下计程车号码。康斯坦丝早就想到了。她停下,卡尔顿赶上来。走了一小段路后,他们又搭上一辆出租车。

    他好奇地看着她,但她什么也没说。在她的眼睛里,他看到了同样的火焰,当时她问是否有办法不被发现,并建议说她可以伪造支票。他伸过手来抚摸她的手,她没有收回,但她那避开的眼睛仿佛在说,她甚至连自己都不太相信。

    他们站在一座大门前,身后是通往长长河底隧道的台阶,这条隧道很快将吞噬他们,并将他们投射到彼此相隔数百、或许数千英里的新生活中,卡尔顿意识到这一切意味着什么,而以前他从未想过。多年来他一直爱着她,但从来没有像过去两周爱得那样疯狂。现在除了黑暗和虚空,什么也没有。他觉得命运之手好像正在撕扯他狂跳的心。

    她试图勇敢地向他微笑。她明白。有一刻,她像过去那样望着他,望着她那被压抑的爱情,那曾经为他做过的、并且敢于为他所做的一切,在她快速起伏的胸口挣扎不已。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她知道,要做出巨大的努力,一个字或一个眼神都不该有,一切终将失去。她张开双臂搂住丈夫,吻了他一下。“记得……从今天开始每星期……个人启示……《星报》,”她气喘吁吁地说。

    她从他的手臂里挣脱出来,强作镇定,离开了。

    一个星期过去了。对于其他客人来说,海景屋里那个安静的小女人仍然是个谜,她来时行色匆匆,神情压抑而决绝。她似乎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按部就班地用餐,大部分时间呆在房间里,从来不去著名的冬季度假胜地参加娱乐活动。

    每天只有一次她会对周围事物表示出最微不足道的关心,那是纽约报纸到达的时候。她总是第一个出现在报摊上,男孩习惯性地把《星报》递给她,但没人见她读过。之后她直接回到自己的房间,在那里,她仔细阅读第一页,阅读并重新阅读其中的每一条个人信息。有时,她会试着从后向前读这些单词,把它们换位,好像其中所包含的信息是以密码形式发出的。

    她开始显出紧张和焦虑。一天又一天过去,离别纽约已经快两个星期了。日复一日,她变得越来越担心和害怕。出了什么事?

    绝望中,她自己向报上发了一条个人启示:“韦斯顿。我在海景,写信来。伊斯顿。”

    她等了三天,没人回复。然后她又发了一条,仍然没有回答,也没有答复的暗语。他们抓到他了吗?或者,他被人追得太紧,甚至不敢以他们商量好的神秘方式回应她!

    她拿起自己保存的报纸,又把个人启示从头到尾翻阅了一遍,甚至追溯到他们分手那天。也许她错过了一篇,虽然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因为她已经看过一百遍。他在哪里?他为什么不以某种方式回答她?没人跟踪她。他们是不是在集中警力抓捕他?

    她在约定旅馆的精美大厅里徘徊,阅读报纸的欲望与日俱增,什么都读。

    离他们分开离开纽约已有两个星期了,又是没有消息的一天。傍晚,她正经过报摊,受习惯驱使,瞥了一眼提前送来的晚报。

    黑色大标题吸引了她的目光:

臭名昭著的伪造者自杀

    她小声尖叫着,不敢发出大的动静,抓住了那张报纸。是卡尔顿,有他的名字,他在圣·路易斯旅馆的一间房间里开枪自杀了。她盯着栏目内容看下来,几乎无法卒读。作者用更重的笔墨描写了在他身上找到的那封信:

我最亲爱的康斯坦丝,

    当你读到它时,我已经去到一个无法伤害你的地方,此前对你的冤枉和欺骗,我无以言表。原谅我,作为一个盗贼和骗子,我供认无悔。我无法面对你,对你坦白我的双重生活。所以我打发你走,自己也离开了,愿耶和华怜悯我的灵魂。

忠实的丈夫,卡尔顿·邓拉普

    她一遍又一遍地读着这些话,双手紧紧抓住报摊边缘,以免晕倒……“冤枉和欺骗了你”,“我过着双重生活”。他指的是什么?他是不是还有事瞒着她?真有另一个女人吗?

    突然间,真相从她的脑海闪过。失去了她的引领,他被警方紧追不舍,差点儿束手就擒。他知道无路可退,最后一招是把一切罪名揽到自己身上,保护高贵的她免受惩罚,为她敞开唯一的逃生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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