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他。
这么多年了，他们彼此很少有过语言的交流，他上学那时候，他经常打他，尤其是在酒醉以后。他没有妻子，是的，他没有妈妈。畸形的家庭让他从小就很孤僻，而他更多是沉溺在酒精之中，不能自拔。
疤痕打在身上会痊愈，却在心里留下了烙印。。。
岁月不断过往，他慢慢长大，他也逐渐年老。他考上大学了，填志愿的时候，他在桌子上填，他在旁边浇花，浇的水都从花盆里漫出来了，他知道，他在偷看。他不知道，他填了外地。
最终还是知道了结果，他起先是高兴的，继而转为了失落。
他一整天都没看到他。
天快要黑的时候，他回来了，买了暖瓶，脸盆，被褥草席，饭缸茶杯。。。
他看了一眼，“学校会发的，算在学费里了。”
他先是一愣，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嘟哝道“总是比学校质量好的。”
他看了看他买的这些东西，拿起那个还算精致的金属杯子，塞进了书包里。
晚饭过后，电视里放着一档旅行节目，他开始自言自语:“这出门在外就不能和在家比，凡事都得多加个小心，身上的钱都不能放在一个兜里。。。。。。”
他起身进房，关上了门。他还在自言自语的说着，只是声音更大了，大到透过房门还能听到。他戴上了耳机，躺在床上，不一会就睡着了。
学校路途很遥远，他长这么大没出过远门，他问他什么时候走，他说一个礼拜后，他说过两天陪他去买火车票，他点了点头。
买票那天他跟在他后面，像极了一个孩子跟着自己的爸爸，嗯，很小的孩子。终于排到窗口了，他买了两张去学校的票，他没有说话。
剩下的几天，他浇他的花，他看他的书。
终于到出发的这天了，他起的很早，破天荒的做起了早饭，在餐桌前坐着直到看见他从房间里出来。
火车的轰隆声没有一丝的感情，周而复始。上车后才发现座位不在同一排，他看了看旁边的同志，又看了看坐在前边听音乐的他，将攥在手里的票装进口袋，什么都没说，坐下来了。旁边传来刺耳的声音:“大爷，和你调个座位，我想和我闺女坐一起。。。。”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被他拍醒了，目的地到了。
学校真的发了一系列的生活用品，他一边吐槽着质量不过关，一边巴不得一人全部拎起来，然后和迎接新生的同学聊的不亦乐乎。
全部安置妥当了，也没有花多久，他和他在食堂吃了一餐距离最近的饭，面对面的那种。
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他，“老”这个字就涌上了心头。他却没有看他。
走出食堂，在回宿舍和出校门的路口，他停了下来，他跟在后面也停了下来，“你回宿舍吧，我回去了”“现在就。。。哦。”他就走了，他站在那看着，他走了有十多米远，他喊了一句，“到家发个短信给我，随便发什么。”他没回头，点了下头继续走着，呵呵，他知道他不会发短信文字。当天夜里，他收到他发来的几个字，“金属板子发财”。他看了看手机时间，突然间觉得解决了一个问题似的。
他一连两个月没有回家，也没有电话，他打来了电话，问他有没有看到他的医保卡，他说没有。他说哦，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家门口的谁谁谁来找过你，他说这个周末就回来。
他做了很多菜，看得出来很高兴，他拿出了酒，尽管已经不怎么喝酒了，他埋头吃菜，偶尔嗯一句。
似乎是酒劲上来了，他突然说他不应该这么久不回来，也不打电话，心里没这个家，让人不省心，不懂事。。。
他激烈的言辞换来的是他冷漠的回应，他终于忍受不了，动手打了他。
他没有再回过家。
他在学校的城市成了家，可以理解为倒插门的那种，有了一个男孩，随女家姓。女家对他并不打压，他过的很有骨气，可是，他从没提过他，或者说，很少提起他。
直到有一天，孩子对他说，“我想看看爷爷。”
他领着她和孩子，踏上了归家之路。
他是真的老了，看上去腿脚好像不行了，开门后看见一个小家伙，小家伙大叫一声“爷爷”！他愣了一会，隔着门缝看见了后面走过来的他，这个推了无数次的门竟然也能摸失手，第一下竟然没碰到门！
他没想到他回来，也不知道他结婚，只知道他工作了，只知道他不愿回来。。。
他逗着孩子，问孩子名字，听了以后没有说话，气氛很尴尬，他说了一句话打破了平静，“以后他的孩子跟你姓。”他笑了，像个孩子:“这个都一样，只是个形式，到底流着咱家的血脉。。。”
他提出来晚上和他睡，他难以置信，却又连说好。
这一晚，隔壁房间里的孩子问妈妈，“爸爸和爷爷在干嘛。”妈妈说，“爸爸和你爷爷有好多话要说。。。”
不知道过了多久，孩子推开了房门，发现爸爸和爷爷坐在桌子的两边，桌子上有两瓶白酒，爸爸的一瓶喝光了，爷爷的那一瓶只喝了一口，他俩一夜未眠，尽诉往事，其实他一直不喝酒，其实他一直都喝酒，彼此迁就对方的迁就。
他在最后对他说了一句话:“爸，倒插门，是我这辈子对你的恨，可是恨的多了，突然就不恨了。”他听了一下子就老泪纵横了:“儿子，我啊，知足了。。。”老爷子擦掉眼泪，拿起桌上的酒就喝了起来，对面的儿子笑了起来，他唤来了自己的儿子，准备当着他爷爷的面，说一个很长的故事给他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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