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对故乡都有一种隐秘的且不可言明的情怀。
不久前看到林清玄先生写家乡的小河,我也恍然间想起我家乡的小河,或许称之为溪流更为恰当。但我第一时间想起的不是我真真切切见到的小河,而是很久之前某日夜里藏于我梦中的小河。
它自山脚下缓缓流动,而我的目光从山间小道快靠近它的时候开始。
朝着河流来的方向,看不到源头,藏在茂密的草叶杂花乱糟糟的一团之间,顺着几块高高垫起的石头徜徉而下,砸出小朵的白色的花。再向下是几近平坦的沙地,高山林立间这样的沙地是少见的,多是大块大块的石头,这小小的一片沙地不知是多少经年累月积攒下的。沙地是潮湿的,是正午再热烈的阳光也烘不干的,沙地看不见的地方浸润着小朵白花纠缠不清的根络,那是类似于巴金《鸟的天堂》一文中那棵500年大榕树交织盘桓隐藏于地下的秘密。有年轻女人在临水的地方浣衣,一袋颜色艳丽的洗衣粉靠在女人坐着的石头上,石底流出涓涓细水,背阴面还绒生了几抹青苔绿草。旁边放着一个半大的竹娄,竹娄里的衣服或是在女人面前的木盆里打转儿,或是被摊平放在不远处的石头上,日头临近正中午,从山缝间照射进来,石头上的衣服肉眼可见腾起丝丝白雾。浅浅薄薄的一层河水在微凹的沙面上宁静安详几尾蝌蚪追逐嬉闹,有的还长出的小小的后腿,浣衣的人不时摆动衣服,惊了安宁,却更安宁。还有看不见的透明小鱼兀自欢喜,几只懒洋洋的螃蟹爬到半水半沙的地方晒太阳,将午的山间凉风最是醉人。
过了平坦沙地,顺着水势向下,水慢慢流成一注,从我脚下间隔不远的几块石头间跑着跳着就走了,再向下是低洼处,涌起大朵大朵白色的花,顺势将手中沿路摘下的红色浆果,黄色雏菊,紫色的风铃草,还有不知名的零零落落的全都扔进去,日光缓缓移动,在山间小河杂草丛生的地方的,我就这样看着,看着流水将日光带走,也将那些零零落落的色彩带走。
顺着水势继续向下有一个大潭,潭成墨绿色且不可见底,红色浆果有几株还徘徊在潭边依水打转儿,像是被困住一般。潭边生满了杂草,足有五六岁的孩童高,间或几棵小树,也是一般高。记得听父亲讲童年趣事,就曾说到他们小时候,夏天,总是成群结队去河边玩儿。河边有一个深潭,一个猛子扎进去,比赛憋气,衣服就扔在岸边的大石头上。傍晚,晚霞将落,河水退了余温,小孩子们一个个上岸,拾起衣服,此时衣服上还有未散尽的温暖,成群结队,嬉笑打闹,便归了家。父亲还说那潭里住着一条大蛇,无毒却极大,他们每次结伴而去,总是远远的欢闹声就将它吓走,待到潭边寂静无人时,大蛇又从不知处的地方回来了。后来看了很多书,那大蛇应该就是书中的蟒蛇,但不知是何品种。
忘记了是我先做了梦,还是先听得了故事,又或是这便就是我极小时真真切切遇到的景象,这条河就这样突然出现,然后一直藏在我的梦里,然后藏了许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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