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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写作:为什么写诗必须用新韵

谈写作:为什么写诗必须用新韵

作者: 随意de徘徊 | 来源:发表于2019-02-24 20:31 被阅读558次

    最近都在聊一件事情,说最近的教科书上,更正了一些人们常见的读音错误。

    比如“远上寒山石径斜(xiá)”这句话的正确读音,其实应该是“远上寒山石径斜(xié)”再比如“乡音无改鬓毛衰(cuī)”正确读音,应该是:“乡音无改鬓毛衰(shuāi)。”

    但2月19号,教育部语言文字应用研究所汉字拼音研究室接受采访时解释说,他们最近并没有更新审音表。像“远上寒山石径斜(xiá)”,标准读音早就改成了“远上寒山石径斜(xié)”。

    说到“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深处有人家。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这首诗你可能很熟悉,是唐朝大诗人杜牧的诗《山行》。

    不过,你发现没有,这首诗里的“石径斜(xié)”、“有人家”、“二月花”,“斜”字在这里不押韵。所以好多人说,这个字读应该读xiá。那这个说法对吗?

    古诗读起来不押韵,这可不是一个新问题了。早在唐朝以前,古代的大学问家们就发现,好多古诗,读起来都不押韵。大学问家们觉得,这不合理呀?

    到了宋朝,有个叫吴棫(yù)的大学问家,就提出一个想法,说古人写诗的时候会不会有一套专门拿来写诗的读音,和平时说话的发音不一样?

    比如说“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深处有人家。”在诗里,“斜”不读xié,而是读xiá。这不就和“家”押韵了嘛。

    这套说法叫“叶(xié)韵说”,这个“叶”写出来就是“叶子”的“叶”,这是多音字,以后看到时,可千万别读错了。

    吴棫说完以后,当时的别的大学问家,像朱熹呀什么的,就都信了,这个说法成了当时的语文常识。

    不过,这种说法其实是错的。又过了好几百年,到了明朝,有几位特别伟大的语言学家终于发现了真相:原来,语言是会发生变化的。每过几百年,基本上每个字的读音都会和之前完全不一样。

    也就是说,假如有个时光机,能帮你回到好几百年前,你就会发现,你完全听不懂那时的中国人说的任何一句话。

    当然,那些古人也听不懂你说的话。比如你和古人一起念同一段《论语》,互相根本听不出来对方在念什么。

    语言这样变来变去,就把有的押韵的字变得不一样了。

    “石径斜xié”在古时候,从来都没有被念为过“石径斜xiá”,xiá是后来的人自己凭空想象出来的,在汉语的历史上,是没有任何依据的。

    那为什么还是有很多人,坚持要念成“石径斜xiá”呢?因为押韵,好听呀。

    像这种情况,还有一个专门的名词,叫“社会方言”,就是后来人为了好听,临时改一下读音,专门在念诗的时候用,别的时候不用。

    这就好像你们当地的方言,只在你们那儿用,到了外地就要说普通话是一样的。

    所以,字典里“石径斜”的“斜”没有xiá这个音,考试时也千万不能写这个音。考试时绝对不能写xiá,因为考试考的是普通话,考的不是方言。

    那么为什么咱们平时读诗时,还是习惯将斜念成xiá呢?

    很简单,当斜念xiá时,与“家、花”两个字押韵,好听呀。能感受古诗的韵律美。

    但这时就产生了一个严重问题,那就是忽视了语音对建构我国统一团结,即“大国宪制”的意义。

    从信息学角度看,书同文,通过努力,可以做到。但是语同音,就是说话的音调一样,互相听得懂,别说古代,就是今天也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比如,今天北方人听广东人说话,还是和外语差不多。但如果任由这种情况发展下去,语言不通,那华夏民族这个超大型国家组织是根本建构不起来的。

    为什么呢?我们需要从正反两个方面来回答这个问题。

    首先,从正的方面来说,中国古代的读书人虽然通过阅读儒家经典,继承了天下观念和圣贤人格。比如著名的“横渠四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这样的言语虽然有很大的格局和气象,但是在现实中,读书人因为方言问题,是没办法和本地以外的人说话。

    所以,如果任由“社会方言”存在,那么读书的士子即不可能成为“横渠四句”里标榜的那种儒家,也不可能成为真正有全国视野的官员。

    所以,从这面说,语同音是打造我国大国宪制的必要条件。

    再看反的那一面,这就非常危险了。如果一个精英,如果不具备全国视野,那他就必然成为地方上的诸侯。

    啥叫精英啊?意思就是一帮不甘于人下的家伙啊。他们是一定要做一番大事的。如果没有机会去做全国性的大事,他们就要去做地方性的大事。

    这是什么意思啊,就是把地方性的大事办成他们的“全国大事”,说白了,就是闹分裂、闹独立。而且你别觉得这是耸人听闻,看看欧洲的历史就明白了。

    欧洲中世纪的时候,书上的文字都是拉丁文。这和中国古代的书同文是差不多的。

    但是说话呢?没办法统一,所以各地都有各地的方言。很正常吧?跟中国也差不多吧?结果呢?

    结果就是一旦某个地方出现了精英,利用当地的社会方言创造出了伟大的作品,那么这种社会方言就很难再消失了,操这种方言的人也隐隐然就会出现要独立的倾向。

    比如莎士比亚对英语,普希金对俄语的贡献就在于此。更典型的例子是马丁路德。

    德语原本只是一种不登大雅之堂的中欧地区的方言。马丁路德用这种方言翻译了圣经,统一甚至可以说就此创造了标准化的德语和德文,而德国就是依照这种语言才轮廓清晰、逐渐成型的。

    听明白这个道理,再回来看我们古代中国,就会倒抽一口凉气啊。如果全国精英之间的语言沟通问题始终解决不了,这个国家可能在历史的中途也就解体了。

    但是话说回来,今天我们一开始讲的那个难题还是存在啊。语音统一,今天都做不到,何况那个时候,那又怎么办呢?

    很简单,就是退而求其次,在读书人推广就行了。而这就是中国延续了几千年的,唐代推广“河洛话”、民国政府推广国语,今天我们推广普通话,我国几千年来的传统。

    比如,虽然最早的的官话,西周的“雅言”具体怎么读,现在已经不是清楚了。但至少我们知道,战国时代的苏秦、张仪是可以到处游说的,孙武、伍子胥、商鞅这些人也是可以换个国家做官的。

    可见,那个时代的精英,已经部分地做到了“语同音”,毕竟互相之间也已经能听得懂了,而这也使春秋战国能统一于秦朝的根本。

    而到了汉代,推广官话多了一种手段,就是有了京城的太学。

    太学看起来就像是那个时代的一个普通大学,它的一个重要职能,以往为人所忽视,那就是把全国各地的大量读书人全部集中到京城,让他们做面对面的交流,同时,集中诵读、研习经典。

    这些人的人数从最初的几十人,渐渐增加到几百上千,到东汉时,已经发展到三万多人,这是个啥过程?这在客观上就是个校正各地方言,校正语音的标准化过程啊。

    于是很多人就又有了个忧虑,那就是:这样推广官话,不就有可能消灭方言吗?

    其实这种可能性是不存在,因为推广“官话”的目的,只是要让读书人通过这样的训练能互相听懂、可以直接交流。

    就像今天四川人说普通话,叫川普,广东人说普通话,广普,虽然不标准,但是交流已经没问题了。

    不要小看这一点,正是因为官话的推广,中国古代政治中的一个重要措施才得以实行。那就是“异地当官”的制度。

    如果读书人在本地当官,就很容易造成官民勾结、地方势力固化。所以,中国各朝各代一直坚持“异地当官”。

    就是你在这个地方出生,但你就不能在这个地方当官,一定要到其他地方。这已经成为中国政治文化的基础观念之一。

    但是这时有就又有个问题了,你想,外地来了一个官员,跟当地人语言不通,平时的政务怎么处理呢?

    所以,中国自古就又有一个规定,就是官员的属吏,都要用本地人。

    这两项制度,再加上推行官话,这第三维的制度,就出现了一个非常有趣的局面。

    首先,其他地方来的官员,处理政务,靠手下的属吏。他们之间说话用官话。这样,就可以在全国范围内调动官员,大家的适应成本都很低。

    其次,由于方言阻隔,官员很难和地方上的民众直接交流。要交流就必须通过属吏来进行。这样,官员要想和地方豪强的勾结就多了一层障碍,不那么好办了。

    第三,属吏虽然很熟悉当地的情况,也容易勾结豪强,生出各种弊端。但是他们手里没有权力。说到底,他们还是要听官员的。

    于是,这三条加起来,时间久了,就会产生一个对华夏文明传承,有极其重要的精巧的互相制衡的结构。

    一方面是方言的民俗化。

    比如春晚的小品中,也往往是用北方方言,像山东话、天津话、东北话来表演,好像演出效果就更逗乐一些,而用普通话演小品说相声,喜剧效果就是差点意思。

    究其原因,就是因为普通话听上去总是显得很正式,很高大上。

    即使是发音和普通话区别不大的北京话,听上去也比普通话更有趣、更接地气,而这使得同一地区的人群紧密地结合在一起。

    由于方言是地区性的“社会语言”,所以久而久之,地方方言是不登这些大雅之堂的,只用来表达种种日常生活的琐碎内容。

    另一方面是官话(普通话)在国家层面的正统化。

    比如新闻联播、重大活动上听到的都是普通话,普通话经常用来念国家法律法规、发布官方消息。总之表达的都是权威、正式、官方的内容,是经常用来说“大词”的。

    时间一长,普通话在人们听来,就等于高大上,而地方方言,也就日常化、鄙俗化了。普通话也就因此具备了一种“软权威”。

    因此,官话并不需要你说得标准,也不用替代你原来的方言,只需要你谈论国家大事和正式问题的时候使用这种语言,而这就够了。

    因此,很多人都有这样的经验,即在说日常琐事的时候,习惯用老家方言。但当大家说正经事的时候,尤其是说“大词”的时候,都不得不用普通话。

    这样方言与官话的社会属性不同,就使得,莎士比亚在英语中、普希金在俄语中、马丁路德在德语中起到的那些作用,在汉语中就不太可能出现。

    因此,伟大的、正式的作品,只能在出现在官话、普通话这样的通用语言中。因此我国第一部蒙学书籍《颜氏家训》在“言辞篇”这样说:

    夫九州之人,言语不同,生民已来,固常然矣。自《春秋》标齐言之传,《离骚》目《楚词》之经,此盖其较明之初也。后有扬雄著《方言》,其言大备。

    然皆考名物之同异,不显声读之是非也。逮郑玄注《六经》,高诱解《吕览》、《淮南》,许慎造《说文》,刘熹制《释名》,始有譬况假借以证音字耳。

    而古语与今殊别,其间轻重清浊,犹未可晓;加以内言外言、急言徐言、读若之类,益使人疑。孙叔言创《尔雅音义》,是汉末人独知反语。至于魏世,此事大行。高贵乡公不解反语,以为怪异。

    自兹厥后,音韵锋出,各有土风,递相非笑,指马之谕,未知孰是。

    其结论就是:共以帝王都邑,参校方俗,考覈古今,为之折衷。

    对,正是这个原因,让官话成了中国精英共享的语言系统,而且还会越来越巩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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