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陈三中在床上睡不着,干脆爬起来,在房间里来来回回走动。趁着月光,顺便翻了下日历。看到后面,陈三中打了个激灵,还有两天就是端午节。上次说好的,要赶在端午佳节前,去相关部门的领导家里串门,联络感情。时间不等人,明天处理完村里的事情后,立马回城里准备。
第二天在村里食堂吃早餐的时候,陈三中在桌子上同老扁说了这事。老扁说,这笔经费可以先从他家支取,到时买点发票从乡财政所套出来,再给自己就行。
陈三中知道老扁这个人平时唯利是图,关键的时候还是能顾全大局。至于老扁的发家史,自己也略知一二。老扁早年承包了村里几百亩山地,在上面栽了梨树和桃树,办起了果园。由于引进的品种好,结出来的果子又大又甜,品相又好。关键还是他的果子要比同类果子早上市半个多月。等他的果园罢市时,其他的果农才刚刚上市。所以,他的果子一成熟,各地的贩子便云集于此。慢慢地,老扁的果园做起了订单产业,遇到丰收年,别人的果子卖不出去,但他的不愁卖,而且价格又高。除此之外,老扁还开展乡村游,让游客体验摘果子乐趣。游客所摘果子,到园口称重付钱带回家,价格要比市面上还贵上些许。摘完果子,游客还可以在他的农家乐吃午餐,品味当地的农家特色菜。这些年,老扁赚得盘满钵满。
当然,至于他的负面消息,陈三中也是知道点。其实也很正常,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人一旦有钱了,会想方设法在政治上谋得一官半职。有人告诉他,上次村干部换届选举,主要是他和曾有生对决。第一轮投票,两个人都没过半。当晚有人见到老扁腋下夹了个包出门去了。第二天,乡里来了人给他站台。第二轮选举老扁票数过半,顺理成章当选了村支书。乡里为了安抚曾有生,让他当了村委会主任。但是,这两个人一直是面和心不和,也很少见到这两人坐在一起。
自己被安排到光明村当第一书记后,他俩老大不乐意,碍于纪委的强势,只是没敢作声。但是,陈三中还是能感觉出他们经常在背后给自己使绊子。
陈三中回到市里后,按照老扁所教方法,在步步高超市购买了5张卡,每张卡的面值是5000元,密码设为6个0。超市的客服经理说,这些卡还可以套现,只是要打九点五折。
到纪委来后,这些年,他也参与过一些案件的查处。从双规人员的谈话中也知道目前的行情。领导干部一般不收烟酒,要收也是名贵字画,瓷器古董类,其它只收购物卡或者现金。据一个被双规的县委书记交代,一年三节下来,能收到1000多万的红包。一任县委书记干下来,光收的红包就高达几千万之多。
陈三中当初也不敢相信,但事实就摆在自己面前。
那天上午,陈三中来到县发改委办公大楼,跟办公室打了声招呼。办公室的人说,主任在办公室,可以进。主任热情接待了他,主动和他聊起扶贫上的事。陈三中简要说了,重点谈及上次暴雨所造成的灾害,同时还说了很多感谢话。临走时,陈三中把卡放在办公桌上的一本书下,起身要走。
主任拿起卡追了过来,推脱了一番:你是纪检干部,要带头遵守八项规定,这个你拿回去,做这些工作是分内事,举手之劳。
陈三中把卡重放到桌子上,赶紧把门带上走了出来。他知道,主任这样做是欲情故纵,半推半就,做做样子罢了。官场的生态早已败坏,红包是维系其运转的主要纽带。
他先后到分管农村工作的副县长、农业局长办公室和其他帮助过的领导家。五张卡顺利地送了出去。有的还半推半就,有的伸手接过去,觉得理所当然。
刚开始,陈三中还有点不习惯,忐忑不安,毕竟逢年过节,从省里到市里都会出台文件,严禁公职人员收送红包,一经发现,要一案双查的,收送红包都要问责。
话又要说回来,收送红包只是两个人之间的事,你知我知,嘴巴紧点,一般不会有问题。
其实,这些年所通报的那些收送红包的典型案例,都是在办案过程中发现的,也是死老虎自己交代的,真正去查,无从下手。
陈三中从农业局长办公室出来的时候,在楼梯上碰到几个熟人,大家心照不宣地笑了笑,表示打了招呼。如果是平时,大家都会站一会儿聊聊,今天没有这个气氛。
在回去的路上,陈三中想起以前在县纪委工作的时候。那时还没有出台八项规定,逢年过节前一个礼拜,单位上总是川流不息的人群,大家都夹着个手提包。书记那边的办公室,总是传来咚咚的敲门声。问办公室的人,大家都笑而不答。难怪别人都说自己是书呆子,今天算是明白了。
刚到家门口,陈三中的手机响了。拿出来一看,显示出老扁打来的。对方说明天乡政府的干部会来查看灾情,大概有七八个人。快过节的,问要不要准备一点土特产。陈三中觉得在电话里说不清,叮嘱他等自己到了再说。
第二天快中午的时候,宁祥友坐着乡里的消防车来到村委会。随同的还有民政所所长陈木秀一行人。陈三中上前和他们逐一握手打招呼。同时还给站在旁边的老扁使了个眼色,叫他赶紧安排午餐。
宁祥友用手指理了理发,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说道:今天书记要用车到县里开会,刚回到乡里。你也知道,前几年,公车改革了,现在下趟乡很不方便。唯一的公车就剩下这辆消防车了,上下颠簸,快让人散架了。
陈三中一直很痛恨这种官僚主义作风,一些干部下乡检查工作,总会安排到临近午餐或者晚餐的时候。检查工作是假,行吃喝之风倒是真。
厌恶归厌恶,戏还是要唱下去。陈三中随即附和道:宁乡长,一路风尘仆仆,有劳了。
宁祥友:你们村的受灾情况,老扁已经在电话里汇报了,现在我们去看看现场。
陈三中带领宁祥友一行人在村里转了圈,然后来到决堤口。洪水已经退去,决口处露出了几根倾斜的木桩和一些大小不一的竹竿,唯独看不到一寸钢筋。石头倾倒在江里,那层抹在石头上的薄薄水泥早已被洪水冲刷干净。1998年洪水后,县里拨了一笔钱到乡里,用于加固堤坝。听村民讲,宁祥友派来的施工队,只是沿着决口处用石头砌了一堵墙,在墙里面打了几个木桩,然后用竹竿把木桩夹起来。墙面上摸了层薄薄的石灰。整个工程下来,没花多少钱,大部分落入了他们的腰包。
宁祥友看到这些裸露在外的木桩和竹竿,面露尴尬之色,如果不仔细观察,不易察觉。但陈三中发现了,心里骂起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
只听到宁祥友说:目前要做的,是往上级打个报告,争取拨笔维修费,加固堤坝。讲完这些,头也不回离开了。
一行人来到受灾的烟田。从乡里调来的几台水泵正开足马力排水。已排干的田里,匍匐的烟叶开始慢慢竖起,耷拉的叶子开始恢复生机。完全扑到的,经过长时间的浸泡,开始散发出腐臭味。
宁祥友:那几台水泵要夜以继日地工作,把损失降低到最低。天晴后,尽快把成熟的烟叶采摘,烘干,送到合作社。到时,烟草局返还烟草种植补贴,给你们村增加几个点,把造成的损失弥补上。
老扁打来电话,说有个村民逮到只穿山甲,要卖5000块钱,询问要不要买下来招待。陈三中考虑到要向上级争取救灾款,就是有老虎肉,也要咬牙买下来。到时,宁乡长吃喝高兴,大笔一挥,大把的票子就到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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