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 目

我是一只鱼，一只从野外被抓回来贩卖的鱼。当你们再次见到我的时候，我已经死了。此刻，我的灵魂正在盯着那具僵硬的躯壳发呆。没错，空洞绝望的眼神，眼前一片漆黑。我已经被装在了黑色的塑料袋里，等着作为一道美味，任人品尝。难道这就是我的鱼生么？作为一只鱼，为什么如此命途多舛？我开始回想短暂的鱼生，这些年，生而为鱼，我容易么我。面对日益污染的生存环境，我处处小心谨慎，跟人类玩起了捉迷藏。可最终还是没有躲过人类的算计，落入渔网。如果不是那天妈妈生病，我也不会四处游荡去寻找食物。如果不是因为好奇前方为什么有绿色的蜘蛛网，又怎么会被渔网束缚住游弋的身躯。可鱼生终究是没有如果，不能重新来过。我开始怀念小时候无忧无虑的生活时光，那时候，我、姐姐、哥哥、妈妈一家几口人幸福的在小河里畅快的游动。那时候，小河里还没有那么多的塑料袋、旧衣服、破鞋子。那时候，我们的同类很多很多。那时候，渔网还很疏很大。只有一些贪玩不幸的大哥哥、大姐姐们才会被渔网抓走。我以为，我们一家可以一直这样无忧无虑的活下去。可时代总是在进步的，以前岸上稀稀疏疏马达轰鸣的汽车声还很稀奇。到后来变成了此起彼伏，司空见惯的声音。妈妈从小就告诫我们，小鱼儿不要乱游，小心被人类抓走做成食物。而那时贪玩的我总是不顾及母亲的劝告，自恃身形矫健，好几次都躲过了孩子们或者大人的捕捉。便渐渐以为，矫健如我，应该是不会被抓的吧。直到有一天，姐姐因为跟小伙伴们去寻食，再也没回家。后来听侥幸逃回来的姐妹们说，她是被电瓶打晕了，然后和别的姐妹们一起被人类抓走了。我还天真的以为，姐姐也许是迷路了找不到家了吧。只要我天天在这条小河里游荡就一定能遇到姐姐。再后来的某天，我和哥哥一起出去找食。哥哥看见眼前的小河里忽然多了好多食物便开心的喊着：“弟弟快看，前面好多食物啊，咱们赶紧带一点回去，那样妈妈就不会再饿肚子了。”我小心翼翼的说：“这会不会是人类的陷阱啊，怎么会忽然多出这么多食物。”哥哥笑着说：“怕什么，没什么比填饱肚子更重要了。”说完，便迫不及待的大快朵颐了，正要准备喊我一起分享的时候。哥哥似乎有些不太对劲了，他的眼睛明显渐渐垂了下来，身体开始慢慢上浮。他用空洞的眼神看着我，用尽最后一口力气虚弱的告诉我：“弟弟……别……别吃，有毒。照……照顾好……母亲和……自己，我……不行了。”说完，一只罪恶的黑手已经伸向了水里，将小河搅动的昏天黑地。眼见着哥哥的身躯被一只大手握住，慢慢脱离水面。我也只能无助的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耳边另一个声音却在告诉我：快跑。愣了一秒钟，我便飞速的游动着身躯，生怕下一秒也成了人类的猎物。侥幸逃脱的我从此成了妈妈唯一的孩子，便义不容辞的接过了照顾母亲的责任。母亲也开始变得小心翼翼，总是很少让我出门，生怕我也被抓了去。宁愿抱着自己被抓的危险，也要让我呆在家里等着她带的食物回来。于是从担心子女安慰的母亲，变成了子女对母亲安危的牵挂。如果那天，不是母亲生病了，她也不会放我出门吧。临行前，母亲一再告诫我：“出门要小心人类的陷阱，找到食物要早些回来，不要贪玩，好让我放心”。我连连点头：“放心吧母亲，我一定早点回来。”说完便飞快的游动着身躯，在小河里畅块的游弋起来。春天的小河也许是一年里最美的季节了，小河边软软的河沙，河岸上温暖的阳光，远处是一片片绿油油的草地，一些明黄色的蒲公英正张开自己的羽翼等待迎风飞翔。鸟鸣声此起彼伏，不知名的野花肆意盛开，点缀其间。好美的春景图啊，我痴痴的看着岸上。耳畔一个声音在喊着：“喂，快别贪玩了。赶紧找食物，妈妈还在家等你呐。”于是一个激灵，我扑动一下身躯，开始了漫无目的的寻找。游着游着，忽然发现前方的水里长了一张好似蛛网的东西。便忍不住打量起来，心里嘀咕着：“咦，这是什么？为什么会有绿色的蜘蛛网。蛛网为什么会结在水里呐？好奇怪，去看看到底是什么吧。”于是，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忍不住慢慢靠近，想用头去碰一下看看是不是蛛网。刚一碰到蛛网，眼前的水流忽然变得湍急。心想：不好，这一定是人类的陷阱，赶紧逃。渔网开始慢慢收缩，我拼命的游动身躯，眼前能游动的区域却越来越小。即使我再矫健的身躯，也终究挤不破那道渔网。和很多小伙伴一样，我，一只自认为不会被抓的鱼，也终究还是没能逃过人类的陷阱。我们被渔网裹挟着带离水面，最后被扔在了卡车上。我们一条条的挤在一起动弹不得，只能任由人类摆布。我无力的望着天空，这也许是最后一次看到蓝天了吧。如果有来生，我再也不好奇了。一路颠簸，我们被运到了市区的菜市场。市场里还有很多眼神空洞，无力望着远方的动物。有鹅、鸭、鸡、兔子、鸽子……甚至还有人类最好的朋友――狗。他们都在等待着被宰杀的命运，那一刻我才明白，凶残的人类举起屠刀来，连陪伴他们的动物也逃不过被甩卖宰杀的命运。谈好价钱，我被扔掉了鱼摊上。等了很久，我也不无意去关心自己值什么价了。只听耳畔一个刺耳的声音喊着：“老板，给我来3斤小河鱼”。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我看见鱼贩拿起一个大木锤。来不及思考他准备干嘛。我已经被敲晕了，一阵刺骨的沉痛，我感受到了鱼鳞被铁刷刷下去的声音。只觉肚内一片冰凉便痛的失去知觉了，灵魂也从这一刻渐渐脱离躯体。我的魂魄正清晰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却无能为力。只能看着我的躯壳被装在塑料袋里，被人扔到了车上再一路颠簸来到了一家农家饭店。我就要成为一道菜品了么？我又能做点什么？我已经死了，我只能看着眼前自己的故事。一阵过水翻炒，外加调料，我变成了餐桌上清香四溢，味道鲜美的小河鱼锅。看着小伙伴的身体在油汤里跟着筷子翻动，最后到碗中成了鲜白的鱼肉。总有客人会津津乐道：“这小河鱼的味道还不错吧”，又或者遇上挑剔的客人会鄙夷的说：“这样的味道并不怎么样嘛”。此刻，我才明白作为一条鱼存在的价值，不过是人们谈论的鱼肉鲜不鲜美，而从没有人类会去关心鱼儿活的开不开心。我噙着眼泪飘荡在空中，不知不觉便来到了那条日渐熟悉的小河。去看看那条在病榻上，焦急等待的老鱼母亲。她也许不知道或许不能接受，她唯一的鱼儿再也回不来了，再也不能陪伴她了。然而，这就是一只鱼的人生，他们无力去左右自己的命运，只能随时等待人类的捕杀。而失去鱼命，不过是旦夕的事情。一道刺眼的阳光直入而下，我来不及去思考些什么。身体已经像空气一样四散开来，飘散在空中了。我的灵魂在此刻，也终于完成了它作为一只鱼的宿命。愿来生能有个好的期许，不再为鱼，蟹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