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谁在哀怨地唱歌,有谁在悲伤地哭泣,有谁在痛苦地呻吟,有谁在绝望地呼吸,那声音隐隐绰绰,弥漫在空气里,声声慢,慢慢声,就像盛夏粘稠的暑气;那声音断断续续,挥之不去,就像涛涛洪水冲决了堤。是什么样浓烈的感情,才能酝酿出如此悲从中来的音律?我循着那声音的源头,移步走去。一股浓郁的植物汁液的味道扑鼻而来,随着我向前迈出的每一个脚步,愈见浓郁。
哀怨的歌声化作了悲伤的哭泣,悲伤的哭泣变成了哀怨的挽歌,已经失了声,却还那样悲伤的唱着,悲伤的哭。
我沿着树林的小径循声溯源,走到了一片相对宽阔的地带,这里有一条清晰的白线,白线这头是我刚刚走出的树林,白线那头则是一片狼藉的场面。这里有许多倒伏的树木,人们拿着锯子将他们切割开来,然后装运到卡车上。我循着哭声找到这里,而这里即是哭声的源头。
“为什么要砍伐树木?”我向那些工人询问到。
“因为我们要拓宽道路。”一个工人解释说,其他的工人则继续自己手头的工作。
“请问这附近哪里有留宿的地方?”我紧接着问。
“哦,前面不远有一家旅店,有出租的铺位,还算便宜,一个晚上大概一二十左右吧。”另一个工人回应说。
“好的,谢谢您。”我于是推着车朝前方走去。哭声还在继续,从道路两旁的树林中断断续续的传来。
植物之间的交流靠的是气流,气流把彼此散发出的化学物质吹到对方那里。而现在,这股浓郁的植物汁液的味道,就连我都能清晰的闻到,我确信,这一整片树林都在哭泣。新的,被砍倒的树木散发着绝望的分子,传达着恐惧和凄凉。气流把他们吹散到四周。于是整片树林都在绝望、恐惧和凄凉的氛围里战栗着。人类,在砍伐树木的时候听不到树木的呻吟,在践踏自然的时候,听不到自然的哭泣。但是树木的确在呻吟,自然也的确在哭泣。
找到那家旅馆,安顿好行囊,我便走了出来,走进了树林。
“你们憎恨我们人类吗?”我走进那片哭泣的树林,这样苍白的问到。
“·····”只有沉默的哭声。
“把我们种在这里的是人类,给我们浇水的是人类,为我们除虫的是人类,但是砍伐我们的也同样是人类。我们是一种被人类主宰了命运的生物,毋论爱憎,只能选择默默的接受。”一棵树木停止了哭泣,回答说。
“不,感情和地位是不相称的,即使我们在怎么卑微,即使我们只是人类栽种在后花园里的陪衬,但是我们还是不会抛弃我们的情感,我们憎恨人类。”另一颗树木反驳道。
“对···对···”引起了一片共鸣。
“但我们也只能选择默默地接受。”先前的那棵树说道。
“······”于是又陷入了死寂般的沉默。
“火山爆发,风暴侵袭,干旱少雨,洪灾泛滥。我们树木选择根植于大地,与世无争的活着,我们从没有逃避灾难的四肢。我们并没有憎恨过自然给我们带来的灾难,当然也不会埋怨人类,但是我们也并非是逆来顺受的,我们只是希望,人与自然还有我们,能够和谐的互利共生,而不是相互残骸,彼此结怨。”最后,那颗相对高大、粗壮的树木这样总结到。
那一夜,树木的挽歌在我的窗外声声的回荡着,那样的低沉而幽怨,以至于一整个夜晚,我都不曾安眠。只有这一刻,我突然觉得,能够听见万物的声音,真的是一件相当寂寞而悲伤的事情。只有这一刻,在痛苦的人和快乐的猪之间,我宁愿选择成为后者。
本文选自原创故事集《万物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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