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虽然已经过去很久了,但现在一想起还是觉得挺瘆人,当时我遇到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我上高二时是住校的,学校每周五晚自习放学,以往我也不会选择这么晚回家,但当时不知道怎么想的,偏偏选择了那样恶劣的天气回家。为什么说恶劣呢,因为那天一天都是阴沉沉的,天上翻滚的乌云犹如煮沸一般,浩浩荡荡如同一群黑猪渡河。一般这种天气,要么云散之后晴空万里,要么疾风暴雨转瞬而至。
终于,在我踏上车的那一刻,滂沱大雨瞬间落下。今天回家的不多,车上零星坐着几个人,都在低头玩着手机,幽蓝的屏幕光打在脸上如同地狱的鬼怪。车里静悄悄的,我将书包放下,兀自向后排走去。所幸车后没有人,心里暗自高兴,心想这大好位置合该我做,随后便以一个舒服的姿势坐下闭目养神。车外雨声越来越大,轰隆隆的炸雷声音一道连着一道,在这刺透耳膜的雷声在我脑海回荡之时,我已陷入似睡未睡的状态。更阑人静,万物沉睡,车厢犹如摇篮,雨声化做了安眠曲。
就在我意识模糊已经进入浅睡状态随时就能陷入深睡眠的时候,一股凄凄惨惨的幽咽声在车厢里响起。
夜雨恶节灯开
照亮空空舞台
一声凄疠女音在车厢回荡,诡异且惊悚,就像外面的炸雷声一样直接炸响在我的大脑皮层。我骤然惊醒,脸色煞白,冷汗瞬间就落了下来。
有人在播放歌曲。是谁?
昏暗的车厢里只看到司机那里有着少许光亮,整个密闭的车厢都是黑漆漆的,唯有幽蓝的手机屏幕光如同骨殖堆里的渺缈鬼火在车厢飘着。冷清的车厢里,你们听,诡异的歌声正在来回游荡!
这首歌曲的意境就好像在在一个空旷幽黑的舞台上,看见一个女子的身影在游荡,徘徊。听见幽幽凄厉的歌声起,但是却不知声音从何而来!相比我初中听过的《红嫁衣》歌曲,那种空灵似幻的女声怎么及得上这种女鬼似的凄疠嚎叫呢。也是直到后来我才知道,原来这首惊悚诡异的歌曲名为《幽媾之往生》。
当我还在抚平惊恐的心的时候,已经陆续有人下车回家了,剩下的几个人也都在继续玩着手机,黝蓝的脸庞在外面闪电的映衬下显得异常阴森可恐。人越来越少,终于,客车停下,我已到达目的地。
等到我下车后才发现,狗日的客车司机竟然把我带到了这么个地方。本来到达我们村庄的有两条路,一条直通村口,是我们平时进出的主路。另一条虽然也可以进入,但进入的确是村里最偏僻的位置。而糊涂的司机,正是把我拉到了这里。在我面前,一条宽敞的水泥大道直通远方,如同巨兽张开大口,等待猎物。这条路历史悠久,但名声不好,除非万不得已,很少有当地人会走,也就是说,此路不详,少走为妙。
微山县于1953年建立,当时商定的是以南四湖湖区为基础,将湖区内的纯渔村及沿湖半渔村,包括原属江苏省铜北县和沛县的30个村庄建立微山县,归山东省济宁专区管辖,统一管理南四湖。这是微山县的历史,也因为本县建立时间很晚,在《微山县志》上并没有找到关于这条路的记载。
后来我也是在此地乡镇史志上看到的,以往这条路是通往刑场的唯一一条路,罪大恶极的匪徒、参与暴动的革命党、严打时期的黑社会头子、车匪路霸、地富反坏右、国民党特务、汉奸战犯就是从这条路上被押到刑场砍头的,当时杀的真是天昏地暗,血浪滔天。这条路的目的地也就是刑场是一座乱石交错蛇鼠隐于草丛的坟墓群,村中的流民懒汉,染得瘟疫的病人,无子女无亲人的老人死后由草席一卷,往往也被扔到此处。
也时常有过路的外地客途径此地,不知人心之恶,往往被当地的乡民所劫掠,金银被分走,人被砍成几段,扔到乱坟岗上谁都不知道,回到家仍照常喝酒吃饭,不误正事。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没有就吃过路人,这里自古天高皇帝远,民风彪悍,个个都是不服王法的好汉。 从解放前开始,山东微山县和江苏沛县、铜山县的村民之间,每年都会因为打鱼种田争地盘的问题爆发械斗。甚至会有持枪对射的场面出现,年年都有人死伤。家家贴白联,乡乡树灵幡。亦可看出民风之彪悍,械斗之常见。
古时候,此地百姓闲时上山为匪,忙时下山为民,劫掠四方,目无法纪!古语云:山东出响马、河南出盗贼、宁波出裁缝、绍兴出师爷、杀人放火数东北、功夫高手在沧州、治命郎中在河北、人中灵杰在湖南、九头鸟儿出湖北!老话说的虽然有失偏颇,却也能看出当地人的性格。
从这里也可以看出这条路自古就铺满了残肢断首,流满了滔滔血水。这条路也被当地人戏称为死人路,每年中元节,在这条路口会摆上三牲,烧起香烛黄纸,以抚鬼怨。
解放后乱坟岗已经被平,成为生长作物的农田。时间来到1995年,微山县政府招商引资,也找到许多在国外的华侨,这条路便是一位台商出资建造,只听说当时造路时,从地下掘出的累累白骨不计其数。
真他妈晦气,我心里暗骂,不过事已至此,在多想也是无济于事了。彼时,天上正下着滂沱大雨,远方的天幕上,有霹雳闪电隐于云层中。我身着雨衣,拿着手电,看着面前的幽深长道,虽胆寒心颤,但也没觉得什么。我自问问心无愧,从没做过亏心之事,就算此地血浪滔天,又于我何甘呢。且如今科学文化日益发展,鬼神之事可能只是子虚乌有吧,不过是吓唬幼童的手段罢了。
道路两旁的人家很少,且家家户户关门闭灯,入目之处,黑咕隆东。我打着手电继续向前走,这里杂草丛生,泥石堆于路旁,十分难走。就在我慢慢的前行的时候,目光尽头渐渐出现了一丝光亮,在漆黑的世界里是那样的显眼,于是我快步赶去。
前面就是亮光了, 继续上路,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向着亮光走去,没有理由,如同夸夫逐日一样,逐光是人类的本能吧,我不知道。不想知道。
亮光远在前方,迎着打在脸上黄豆大的雨滴,沿着道路,手电筒的光照在前面,如同变得狭窄且细小的圆台,没有标志性的物体。就这样前进,刚开始是跑,拼命似的跑。
跑过枯死的不知名树木,跑过聚成土堆的沙砾,肾上腺加速,我的肺快要被涌进的空气撑爆,我的眼球好像要挣脱我的眼眶跳出来。冰寒刺骨的雨水灌进了我的雨衣,让我浑身颤栗,仿佛如坠冰窟寒窑。不能跑了,然后我慢慢停下来,亮光仍然很远,我见过扑火的飞蛾,和它一样我也追逐着远方的亮光。
整个世界就像棋盘,我像个小卒子,一点一点的往前推进,人在棋盘里都有一种迷茫感,如我这般,天地间唯有我一人。没有办法,不能摆脱。
当我走到亮光前面才发现,原来是一家寿衣店,寿衣店很少开在闹市区,因为它是做死人生意的。死人的衣服,死人的钱,死人的交通工具与房子。对中国人来说,任何物品沾染上死人都是很晦气的,但某些死人留下的物品却被吹捧成了圣物,可以看出晦气也是分人的。民众是愚昧的,也是复杂的,他们一方面坚信自己是对的,他们秉承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讨厌精英政治,相信民主就是一人一票,对人对事先恶公权,由此会陷入民粹主义的漩涡。令一方面却是历史发展的推动力,因其对政策的敏感,往往会比知识分子统治阶层先看到它的利与弊,比如安徽凤岗包产到户。
这家寿衣店并未关门,屋里橘黄色的白炽灯光透过窗户上贴的窗花缝隙照在外面的水洼里。外面立着的扎制的纸人也被做成了钟魁引鬼的模样,紧贴着它的是黑纸糊成的轿子,旁边树起的灵幡如同春日里的柳条一样,因被雨水打湿,贴在了木杆上。看到此情此景,我心里虽然纳闷,但并未多想。
寿衣店离我越来越远,那昏黄的白炽灯也被我抛在脑后,我看了看时间,已经将近晚上十二点。我望着前面黑漆漆的水泥道,心想要加快速度了。
就在我默默赶路,希望找点回家的时候,突然在我橘黄色灯柱里出现一群人。因为当时我的手电筒电量越来越少,为了能让这些电量支撑到我回家,我特意将亮度调到了第二档。电池快要没电了,但这周围哪有超市呢,我望着四周,这鬼地方连人家都很少,又怎么会有超市呢。
这昏黄的手电筒光就好像刚才路过的那家寿衣店里橘黄色白炽灯一样,虽然灯光闪烁,但足以看清道路了。当看到有人的时候我立刻调到了一档,这种聚光手电穿透力很强,往往隔的很远都能看到。
这群人全都身着雨衣,漆黑的夜里穿着漆黑的雨衣,看着有大人,也有小孩。且以小孩居多,有被大雨衣人抱在怀里的,也有跟着后面的,小小的他们裹在肥大的雨衣里如同一个个侏儒。大雨衣人有挺着身子的也有佝偻着身子的。看着是有中年人,也有老年人,看起来他们腿脚挺好,步调一致,慢慢走着。他们无声无息的走了过来,默默低头看着路上。如果不是我的手电筒光打在他们身上,可能就让他们跑了。
看这样子他们好像是当地人,这么一大家子应该是去上坟烧纸的,只是没有料到会下雨,所以会这么晚回去吧。
走在前面的好像是一个老年人,事不宜迟,我喊道:"大爷!"
那群人停下了,小雨人大雨人佝偻雨人都停下了。走在前面的老年人沉默的立在那里。 "请问,去附近的超市怎么走?"老汉不耐烦地举起另一条胳膊,朝公路左边尽头指了指,然后,把身子转过去,领着人群走下了公路。
那群人无声无息。 手电筒把一条孤单的公路照得雪亮,而公路两侧,就是无边的黑暗了。 那个老汉和那群雨衣人,出现在黑暗中,又消失在黑暗中。
我向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是那家寿衣店,没听说那家寿衣店是超市啊,那老汉糊涂了吗。
我将手电筒又调到二档,昏黄的灯光又回来了,这时候雨还未停下,我沿着公路继续走着。
慢慢走着,我渐渐觉得不对劲,好像心底隐隐约约地潜伏了一个什么疙瘩,我必须解开但是还没有解开。 我想来想去,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了那个老汉还有那群穿黑色雨衣的人。
是的,那个老汉和那群雨衣人有些不对头! 小孩子淘气,有安安静静的,也有时常闹腾的, 不过,遇到这么大的雨,而且还有这么响的雷声,总会有小孩被吓哭,但没有 ,他们都特别安静。
有人害怕出生婴儿的啼哭,有人害怕临终老人的哀嚎,也有人害怕女孩子歇斯底里的狂吠,但我觉得这些都不可怕,唯有这无声的静默才是最令人胆寒的,白居易曾说此时无声胜有声,他说错了,应该说此时此景应有声胜无声,也有人会说,那天雨下的很大,可能他们的惊吓声,涰泣声,嚎叫声,埋怨声,谩骂声都被雨声遮住了呢。不不不,不是这样的,雨声很单调,有杂音会很清晰,声音在温度低的夜晚会传播的很远,那天夜晚温度很低,且雨势渐小,唯有闪电如同张牙舞爪的恶鬼一样撕裂天空,随后而来的雷声更是沉闷且压抑,但雷声也不是连续回荡,在那雷声未来的时刻,是落针可闻的静谧。
是我想错了吗,没有,有时候声音小和没声音是两码事,它们带给人的感觉是不一样的。
我曾经做过这样一个梦,某一天,我梦到自己身处熙熙攘攘的闹市。来来往往的人潮将我淹没,我看出这是我们那里的庙会。庙会上人来人往,贩夫走卒,套圈耍把戏的很多。我知道庙会上有小猴子。我穿过人群去看,小猴子很可爱,但我觉得很纳闷,猴子不叫,它张着大嘴,满口獠牙对着我,但就是发不出声音。不光是它,周围的人群都是沉默的,没有一点声音发出,整个世界好像一场默剧表演。我看着他们,很奇怪,他们虽然在走,虽然在买东西,但他们的动作笨拙且僵硬,如同布娃娃一样。如果你们小时候曾经用手摆动着布娃娃,让它模仿人走路吃饭,那你们就会觉得我说的不假。我大声呼喊着,我向他们摆手,我说你们怎么了,你们为什么不说话啊,我向他们看去,我终于知道他们为什么说不了话了,他们没有嘴,他们也没有脸,他们的头上套了一张白面皮………
但这不是做梦,是梦是现实我分不清吗。如果说他们之中传出小孩凄疠的嚎叫,女人哀怨的叹息,男人低声的冷笑,老奶奶阴惨惨的桀笑,老爷爷嘶哑的咳嗽。哪怕声音再低,那我都不会感到不对劲,因为他们在发出声音,不管声音多么奇怪,多么难听,多么令人毛骨悚然,但那也是人发出的,什么东西发不出人声呢,我不知道。
人有时会低头会抬头。但当他走路的时候,则一定有的低头有的抬头。 可是,我清清楚楚地记着,那群人穿过公路的时候,全部低着头。就算是我向他们问路的时候,他们也是在低着头,那老汉指着寿衣店说那是超市,但那肯定不是超市,不是活人的超市,我心里一顿,那是死人的超市。
还有那古怪的寿衣店,谁会把死人用的纸东西在下雨天放在屋外呢,那不被暴雨打散了吗。
对了,今天好像是清明……
夜雨恶节灯开
照亮空空舞台
夜色里的暴雨,祭奠鬼神的清明节日,寿衣店里橘黄色的灯光照在这条死人路上,那群雨衣人是谁呢,纸人纸轿是为谁准备的呢。
我不知道,午夜12点的雨夜万物沉睡,我望着天边,那里闪电隐藏在云层中,更大的雷声还在后面。
雷声在潜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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