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岁就外出漂泊求学的原因,当异乡孤愁时,我都会去吃一碗饺子,每次我都会到那些路边摊去吃,用我的话就是人情味更重,能让我想起我的村子,想起我的外婆,在炉灶下面烧一把秋末的苇草,围着年岁的深蓝色围衣,看着炉灶里的火花像恶魔似的以势不可挡之时迅速把苇草吞噬,然后火焰越烧越旺,似乎要把一切吞噬。
炉灶上的大锅被火焰烤的呲呲响,这时外婆就会起身看着水烧开了没有,然后端出昨晚刚包好的饺子,馅是用上好的白萝卜以及埋在雪下的大白配上鲜嫩的葱花和新鲜猪肉。最爱吃用上好的“腰明肉”煮的瘦肉挂面,所谓的腰明肉不过是猪的腰脊肉,挂面则是一种细长的,吃起来带点咸味的面,不同于现在市面上的那种圆筒面,这种挂面是村子里的瞎子家做的。
瞎子是真的瞎子,他看不见,瞎子还有个老婆,大家都喊她驼子,小时候听外公说过,驼子是从小生下来就是这样,好像是因为背后有个“包”,驼子虽驼,但是心地善良,每次家里收些番薯,花生什么的,都会给外婆送来,瞎子虽然看不见,但是有驼子,他们两个就这么相依为命,靠做挂面以及汤圆以及“小扁瘩”为生,“小扁瘩”是一种类似于疙瘩的用绿豆面做成的黄绿色的面试,一般买来的时候已经是半熟品,可以吃,但是没什么味道,所以需要同辣椒,大葱还有猪肉等放在一起炒,才能吸收配料的味,变得很香绵。
驼子和瞎子,有两个孩子,大儿子据说考上了学校,去了城里面,二女儿则远嫁他省,他们有一个外孙,可是没有孙子,因为他们的媳妇不能生育,曾经按照农村里面的观念,怎么可以没有孙子传宗接代,很多叔伯都劝他离婚或者花钱买一个会生育的女人,把孩子生了,然后把人放家里,我们来照顾。当时在农村那里,很多人都会花钱买个脑筋不好使的老婆回家传宗接代。他没有同意,也许还念着些仅存的恩情。
后来也就一直没有消息。最近一次听到驼子和瞎子的消息,是在电话里,外婆说驼子去世了。
那天清晨,整个村子还在沉睡中,瞎子急促的敲着外婆家的门,告诉她驼子快不行了,在床上喘着粗气,其实之前几天,驼子就病倒了,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病,只是突然之间,很多事情都是在突然之间降临,然后忽然之间消失,最后一切又变回静谧的常态。
到了驼子的家里,驼子躺在床上,床边是瞎子清早去乡里的棺材铺买的寿衣,里屋里则是用大红漆漆好的棺材。整个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无处发泄的哀怨,但又似乎那不是哀怨。驼子躺在床上,两眼放空,喘着粗气,手紧紧握着外婆的手,对她说:“阿英,你快给我换衣服吧,临走之前我还想吃碗面。”外婆含着泪起身去煮面,从他们的晾晒挂面的竹架上折下一段挂面,因为使用年代久远,那根竹架稍微一碰,便会发出吱呀声。炉灶里一把把苇草不断地被猛烈的火焰吞噬,开水在铁锅里泛起扑通的气泡,外婆放下白色的挂面,打下鸡蛋,很快一碗面好了。外婆端到她的床头,她吃了一口,后来,她躺在床上说累了,她要睡了。最后驼子安静地睡过去。
瞎子没有把驼子没有火化,因为在以前的农村,家里人会觉得土葬会把人的灵魂留在人家,而一旦火化就什么都没有了,那个时候并没有什么法律上的明文规定要火化,所以农村的人们一般都不舍得看着自己的亲人的几个小时前还有温度的躯体一点点被无情的火焰吞噬。
驼子的葬礼举办了三天,瞎子请了民间哭丧的演艺人来到家里,给驼子哭丧,我不知道他一个人的时候是否也像现在这样淡定的面对这一切,面对着驼子的离开。
曾经我会以为离开驼子,瞎子赖以为生的挂面手艺活会难以维持,后来听说瞎子的女儿离婚了,带着他的外孙回到了这里照顾他的生活,挂面的手艺活因为有了女儿的帮忙,也就不会变的那么难以维持。驼子的儿子也离婚再娶了,听说是一个比他小七八岁的婆娘。后来很多次在集市上,我看到的都是瞎子的女儿坐在竹筐前面卖着挂面,瞎子则坐在她的身边,和那些熟客熟络的讨论者挂面的制作。
几朵棉花云在天边慢慢飘过,西下的夕阳缓缓落在枯树的几支枝丫后,偶有几只大雁的叫声轻轻飘过。瞎子坐在农用板车的后面,抬起头,仿佛能看到这一切,可是他什么都看不见。(本故事纯属虚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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