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牛

初学中文的外国人，总会把“吃牛肉”，“吃猪肉”说成“吃牛”、“吃猪”，这曾一度让我觉得很好笑。

在传统的中国文化中，牛比猪的地位高很多。猪每天哼哼唧唧，吃饱了就睡，所以成了好吃懒做的代名词。牛则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栖，任劳任怨，勤勤恳恳。 “吃的是草挤出来的却是奶”，所以鲁迅 “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

现代，在大多数中国人的眼里，牛和猪的区别其实不大，因为他们都有着肥厚的蛋白质，是高品质生活中肉食的主要提供者，所以不管是吃牛肉，还是吃猪肉统统称为“吃肉”。如果非要说吃猪肉和吃牛肉有什么不同的话，那便是猪肉太普通，普通到老百姓一日三餐都能吃得起，因此吃猪肉很俗，没有什么值得炫耀的。吃牛肉则不同，自我们从西方世界引入吃牛排后，就让吃牛肉变得高雅起来，这倒不是因为牛无私奉献的精神品质，而是在西餐厅里吃着半生不熟的牛排，晃着高脚玻璃杯中的葡萄美酒，听着曼妙的音乐，与情人窃窃私语，那种情投意合的感觉——实在浪漫。

但，吃牛肉，人们也未必真能吃得心安理得。毕竟猪是懒惰的，成为肉食是他们必须承担的责任。这世上有一条铁律，要想不成为食物，就得发挥出自己的作用。有用的东西，人一般是不舍得吃的，所以在农耕文明的封建社会里，杀耕牛，吃牛肉，是可能有牢狱之灾的。想到牛劳作一生，从未索取过什么，却要被杀死，吃掉，多少会让人唏嘘。听长辈们说，屠宰场里杀牛时，牛是会落泪的。黑亮的大眸子里，泪光闪闪，寒气逼人。以前屠夫杀牛，会先用布蒙住牛的眼睛，再下刀。当然，现代社会文明了许多，为了减轻牛的痛苦，也可能是为了降低人们吃牛的罪恶感，一般采用电击的方式，一下毙命。

不过，在肉欲面前，愧疚也好，罪恶也罢，那点小小的不安，人们还是能控制的。优雅的就餐环境，甜蜜的爱情，与卑微的，略带凄楚的牛相比，实在算不得什么。

牛毕竟是牛，劳碌一生，一无所求，纵使被杀，被吃，依然觉得奉献得还不够。《牛郎织女》中，那头老牛辛苦一生，为牛郎谋得幸福，死后还让牛郎扒了自己的皮，可谓奉献得彻彻底底。

而今，听到外国人说“吃牛”，我却笑不出来了。社会中，有很多像牛一般老老实实的奉献者，也有很多吃着牛肉，喊着奉献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