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一缕秋风吹薄了天边的闲云,秋意便一浪接一浪地奔涌而来。葱郁、金黄、橙黄、棕黄……沿着长街,便可以追寻着秋的足迹,看橙黄橘绿,你来我往,由深到浅,一眼便可望断叶子的一生。
晨起望天,极浅极均匀的蛋青色,如一片薄胎汝瓷,月悬西天,也是极浅而透明。那是一枚宋代的印章吗?出自哪个官窑?哪个名家之手?被哪些目光细细地赏玩过?为什么依旧清浅得不带一点岁月风尘?痴痴地凝望那天那月,目光似穿透千年的繁华与风雨。太阳把东天染红,淡青色的天空渐渐出现一些粉色的云彩,单朵的,成行的,偌大的天空被一枝无形的巨笔勾勒着描画着,宇宙好比是一方窑,釉色在瓷胎上流淌,匪夷所思地变化出神奇的图案和色彩。
曾拜访过秋天的海子,那流淌在林间的水,扎根于水中的树,鸟翱翔在水里,鱼游淌在天上,绚丽的彩林是童年甜蜜的棉花糖,斑斓的湖水是儿时打翻的颜料盘,带着极致的单纯,极致的艳丽、同着万物的倒影,轻盈的涟漪,温暖的阳光,缤纷的落英,共同糅合成天地间最鲜活的秋境。
在多数人的情怀里,秋季最为动人。那些美丽的、凄婉的、哀愁的、深刻的情绪和感情,往往都随着秋的到来开始蔓延。见叶落而知秋。从古至今,我们对秋季总是格外心疼,格外迷恋。
秋呢?秋不会这么矫情。你接受也好,不接受也好,他就那么踏着流年缓缓而来,从容淡定,不悲不喜。
曾经有人讲过一个辨别绘画新生好坏的方法:大凡纸笔颜料装备精良的,往往技艺不见得精良;而看上去落拓简陋,几支秃笔,几块颜料外加半瓶子矿泉水的孩子,却极有可能是难得的人才。我知道这样的说法难免偏颇,但心里还是有几分认同的。如同真正的武林高手从来不在意手中是否有武器一般,意随心动,树叶也是飞刀,树枝也是利剑。由此推及世间万物,莫不如此。若将四季比作人的话,秋天就是深藏不漏的高人,因丰富而缄默,因厚重而寡言,只轻轻一笔便绘就万千气象。而后气定神闲,观云卷云舒,看雁去雁来,听风声雨声,不著一词,尽得风流。
秋天就是这样一个季节,不温不火,总是那般气定神闲。秋天的雨是这样的,不紧不慢的恰能将土地湿润;秋天的花是这样的,不吵不静恰能将思绪理清;秋天的风是这样的,不疾不徐恰能将烦忧吹走;秋天的阳光是这样的,不冷不热恰能将心怀抚慰。他像一个温润如玉的君子,在不远不近的距离,给予不多不少的关怀。
有人说:于自然,秋的温度最是怡人,于情感,秋的温度却最是要命。年少时,总觉得爱一个人就是要轰轰烈烈,就是要赴汤蹈火,就是要不顾一切。有了一点点年纪,经历了一些事情之后,才逐渐明白,万物无常,不执便是乐,既然君君卿卿地爱了彼此,又何须要有诸多的要求与不甘。如简媜所言:“或许行年渐晚,深知在劳碌的世间,能完整实践理想中的美,愈来愈不可得,触目所见多是无法拼凑完全的碎片。再要苦苦怨忿世间不提供,徒然跟自己倒戈而已。想开了,反而有一份随兴的心情,走到哪里,赏到哪里。”
岁月的长廊里,很多曾耿耿于怀的东西,会在某一天发现,不知何时已不动声色地淡去,所有的纠结都在时光中瓦解,遂明白,原来的那些苦苦执着,真相就是路过。
人生就是一场修行,终会放下执念,舍下繁华,于岁月的风中觅得清欢,在人群中保持一份恬淡清寂。待到茶已隔夜,杨柳枯萎,言语锈蚀,尘衣破旧,若尚能拈花微笑,也是一种优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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