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眠

作者: 陈玉农 | 来源:发表于2020-04-06 15:49 被阅读0次

            夜深了,长时间出差后的疲倦感蔓延至全身。三十二岁这个年纪的我已经能够感受到身体的衰老,说来可笑唯独这神智却在万籁俱寂后依然清醒。

            我无房无车,但是也没有外债。工作五年了手中也有少许的积蓄,但是也没有如家人所愿成婚生子。毕业后的这几年我无功,但同样没有什么大过。平凡的日子,琐碎的生活,一切都是那么的理所应当,是明智的,也是实在的。

            可是我依然久久不能入眠,宁愿顶着清亮的灯光伏在案边,打开电脑呆呆地盯着有些刺眼的电脑荧幕,可是搭在键盘上的手指却迟迟不肯落下。

            我想和自己对话,但是又不知道要和自己说些什么,面对这样的自己我也禁不住轻笑了起来。点燃一支白沙烟,寄希望于烟碱能够刺激我静止的神经,可是这样除了让我睡意更轻,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于是我又点燃几锥网购回来的廉价香塔,香烟从批量化生产的香炉中慢慢升起和我指间烟卷散出的烟气纠缠到一起,黑暗中的几点猩红似乎在对抗着,又似乎在彼此呼应。

            几缕轻烟在黑暗中缓缓地缠绕着,它们徐徐的上升,慢悠悠的居然调转了方向在一边的笔筒周围盘旋了起来。昏暗的亮光映着这只塑料笔筒洒下一片斑驳,仿佛剥落的岁月。

            或许这样的深夜我本就是不想入眠的,白天我是一个三十多岁的成年人,需要干练的处理工作与事故的周转人情。而此时的我是久久写不出一个字,却依然要守在这清凉的案头的落寞人,纵然说不清自己究竟要写什么,但我知道这是我伏在案头。

            曾经通明的教室换作了如今黑暗的狭窄出租屋,指尖游走的仍然是纷纷的思绪,只是从前笔尖印下的真挚情感与奇诡哲思,在如今的按键下却迟迟无法弹出一字真心。

            深夜中我固执的与自己对峙僵持,可我的本意却是要与自己笔谈和解。但这和解的初衷与方式却是由如今的我一力提出,哪里见到半分过去的自己参与进来。

            此时我才恍然大悟,过去的我早已经随着时光远逝,留在我脑海中曾经的美好不过是如今在生活中翻滚的我对抵心笔谈时的静好岁月的一丝执念。

            人们追忆往昔时大抵都喜欢用一句“物是人非”来感叹洪荒宇宙的冷漠永恒与人情世事的无常。深夜中我执着对峙的只是我自己和我认为的我自己,想到此我心中不禁哂笑哪里有什么物是人非,执着的都是回忆,追逐的都是物不是下的人并非,当真是可笑至极。

            倏的手指被烫的一抖,原来是指间的香烟已经燃尽,我立即将烟头丢在烟灰缸中熄灭,匆匆的扯下一块纸巾收拾那落在桌面上长长的烟灰。收拾完毕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可笑的是掌心已经沁出了汗珠。

            到此刻我才意识到白日中紧张的神经此刻依然是绷得满弦,这深夜里郑重其事的自我和解到头来不过是煞有介事地一场仪式,哪里曾有过一时的真正解脱。

            又不知何时手中又多出了一支已经点燃的香烟,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手中的香烟。浓烈的刺激感从喉咙蔓延至胸腔,可是紧绷的神经似乎随着烟气的一吞一吐之间得到了丝丝的舒展。

            或许我过于执着了,而生活怜悯我允许我在这阴阳交替之际,短暂的灵魂出窍。不过并非是神游九重琼霄的浩然璀璨,只是重温了当年纸笔文章的自在怡然,可那终究是年少时的青葱自我,早已不可待。

            成年人的使命并非是成全自己,而是要成全成年人的世界。比起年少时一个人的梦幻洒脱成年人则是务实循规,彼此间更是隔阂羁绊纠缠重重,甚是繁杂。长久以来我就是一直挣扎在这两者之间的泥淖,无法脱身出来。

            可笑的是我的思想还在踌躇,可是诚实的身体早就做出了选择。它告诉我,明天虽然和今天一样,但我仍然要依靠这份我不大认同的成人世界里的工作必然换取明早的一碗稠粥。而且还要与我每个白日里一样,与人高谈阔论人生认命务实,圆滑世故的处事道经。

            这样任谁也是看不出我是那个深夜中独自踯躅徘徊,浑然走不出这黑夜与白昼怪圈的人。

            想到此我不禁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目光穿过黑暗落在了桌角的一边。

            青白色的灯光下燃尽的烟灰伴随着缓缓升腾的烟雾慢悠悠的散落下来,仿佛是飘落的雪花;  手指间那点醒目的猩红伴随着手指在键盘上轻快地跳跃拖出一条条尾巴,欢快且自由。

            红色的烟火炽热而鲜艳,像一颗充满活力的心脏,而那毫无规则的红线仿佛告诉我这漆黑的原野中有灵魂在肆意地徜徉。

            顶上投下的一束清光打在手上,那支尚未燃尽的香烟就在这舞台的中央,而纷纷飘落的灰烬雪片告诉我演出还未散场,演出诗意唯美。

            灯下的舞步轻灵有序,黑暗中的灵魂却在四处游漾。

            烟熄灭了,雪停了,灵魂也安歇了,空荡的舞台上只留下顶上的那束清光,还有黑暗中那不停敲击键盘的手指。

            我又熟练地从烟盒中摸出一支香烟点燃,习以为常的吸上一口,任随烟气顺着喉管一路向下然后顺着鼻孔又长长地呼出。

            被烟雾环绕后灯光显得有些朦胧,我看着手中的香烟,远离了灯光有些黑暗,甚至看不清香烟的轮廓,可烟火却依旧炽热绚烂。

            被点燃的灵魂或许永远无法与现实的舞步同步,永远都会在有序的舞步后拖出凌乱的尾巴,可现实中身体更清楚需要的是什么,因此舞步有序而扎实;而肆意流连的灵魂,却在烟卷燃烧殆尽后与雪白的灰烬归为一处,能如此,想必也应该是此生虽有憾但未曾辜才是。

            随后我又深深的吸了一口手中的香烟,此时它已经燃烧过半,舒然的地从口中吐出一道轻雾,是我对它最真挚的认同与敬意。

            随着烟雾的消散,睡意却也悄悄地上了头。刚才的纠结怨艾也一股脑地跑到了九霄云外。看一看时间却已经是凌晨一点钟了,半晌的呻吟到此时却也因倦意的来袭而灾病全消。天亮还要起早上班,是该睡下了。

            灭了手中的半支香烟,又燃上一锥香塔。伴着人工香料的气息,相信今夜应该是一个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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