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周末和姐姐约着回了一趟老家,早上六点半出发,晚上六点半到家。其中六小时花在路上,六小时和奶奶在一起。疫情还没有结束,可是几个月没回去心里就有一股强烈的欲望迫不及待地等着被满足,仿佛被拔起的小苗在经过一段时间的暴晒后猛烈地呼唤大地母亲。
下火车后周围的环境瞬间变得亲切起来,早餐店老板娘的乡音泼辣中带着爽快,给人一种质朴可信的感觉。已是深秋,路边田野枯草丛生,野菊花开满田埂和山坡,晴天的阳光照在农民碧绿的菜地里,金黄的橘子和柚子挂满枝头却无人理会。这一切,都是城里人向往的秋天,也是我这乡里人从小看到大的秋天。 最后一辆公交车坐完也没到家门口,K建议叫顺风车,我则坚持走回去,既是想好好地晒个太阳,又是想重温童年的某些回忆。
鄂州和黄石交界处是一条充满传奇色彩的长河,据村里的老人说是张天师用长鞭挥成的。父亲曾经在此放过好多年的鸭子,他有事时就叫我和妹妹去帮他守个一下午或一整天。没有手机和课外书的日子,我在这一片水域发了漫长的呆,也学会了安静的遐想以及与大自然对话。因为走过无数遍,我并不觉得走一走有什么不可以,反而能从这些熟悉的景物中获得某种安慰。
快到村里时,看到了在油菜地里除草的奶奶,她见到我们特别高兴,扛起锄头就准备歇工回家。那时不过九点半,老人家就打算做午饭了,门口菜地里有现成的各种青菜,随手摘来洗净就是了。天啊,我竟然对亲手从土里拔出菜这个动作感到有些陌生。鱼是某个表叔从自己的鱼塘里捞起来孝敬奶奶的。随后骑电动车带两个小孩回来的姐姐也带了肉和排骨回来,午餐就是简单的四个菜,但也别有家的温馨。
老家除了房子还有地,除了地还有我最亲的人和回忆。房子是不用交房租的,是无论走到世界的哪个角落都会回来的地方,是可以把外面暂时不用的东西往这里搬的地方,是一个功能和场所都胜过出租屋的地方。在武汉,很少能晒到大片的阳光,可是在家里,打开门,搬个板凳就可以尽情地晒上一天,根本不用担心被遮挡。在武汉,房子只是容身之所,可是在家里,家里堆满了各种各样看起来不太有用却加深了家的感觉的物品,如打谷机、破旧的木梯子,它们使你绝对做不到拎包就走。
离别前还跟依依不舍地跟奶奶多聊了会四五十年前的事,她站在院墙的角落里目送渐行渐远的我们,久久不离开,那佝偻的身影让人看了很想落泪:为什么我们一定要分别呢?我们还有多少次可以见到她呢?
在湖边赶路时,碰到一位从武汉回来的伯伯。他儿子是我们村第一个考上一本大学的男生,如今在武钢工作,买的房子竟然和我们很近,连对口的小学都是一样的。聊起这位昔日的学霸如今的工作情况,他叹了一口气,说孩子没背景,现在还只是一个普通的小组长。还说要通过我爸爸让我这位学长联系联系,将来也好有个照应。
家在严格意义上来说,应该是一个承载了个体童年记忆和最信赖的亲人的地方,是一个人在遭遇世态炎凉时的避风港,是一个人在世界上所归属的最温暖团体。家乡是一个对个人认同感最强的地方,它承担了一个人最稳固的社会关系,处在这个关系网中的每一个人都能够在情感上倾斜和保护对方。这是我在外做了多年的异乡人之后特别明显的感受,语言的不同,经济条件的差异,乃至生活习惯的冲突,都在明显地提醒着“你与他们不是一伙”这个事实。无论是否喜欢自己的家和家乡,都有必要去思考一下自己与这两者之间不可分割的关系,如此,你对自我的认识会更清晰。
2020年11月14日星期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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