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世界回到史前蛮荒时代,生命会更短暂,但未必就不快乐。
人总在探寻生命的本质,追求它的宽度,高度,以及长度,并以此来全方位立体地衡量一个生命的价值,这是一个复杂的标准,它让世界变得不再单纯,每个人都被迫担负起了这个复杂世界的重量,越来越沉,沉到让人逐渐无暇探究自己存在的意义。
文明就如同一座越建越高的摩天大楼,但构成它的既不是钢筋混凝土,也不是砖墙,是每一个生活在大楼里面的生命,每一个微小的生命都分摊着大楼的重量,每一个平凡的人都活在文明的重担之下。
谋生的手段有很多,父辈们选择一边在家务农,一边外出工作。因公受伤,工伤痊愈之后,爸爸又改了行,从春天到秋天,不管刮风下雨,闷热潮湿,每个晚上,带着沉重的设备,顶着满头的飞蚊,到处去捕捞野货,早晨去集市上摆摊出售,下午睡觉,晚上继续出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仿佛他生活的全部意义就是赚钱养育孩子,辛劳,孤独,没有乐趣。
有些人骑着车子天南海北做小生意,来村子里收购东西,卖东西,甚至换东西,我总奇怪为什么做同一种行当的人嘴里喊的号子是一模一样的,不管是句子还是语调,仿佛出自同一人之口。听到“破零破碎”就知道收破烂的来了,虽然每次来的人基本都不一样,但号子永远都不会变。
春节前后,经常会听到“鸭毛鳖壳”的绵长声音,跑进屋通知妈妈,她走到围墙边朝那正推着车上来的人吆喝招手,待对方走近,询问收购价格,加价还价之后,价格差不多就卖了,如果实在偏低就不了了之,反正放着也不会烂,来收的人有的是。
小学同学的妈妈,每天下午都会骑着自行车来村里,车后载着一只箱子,边骑边喊:“猪头肉要伐,卖猪头肉哉!”声音极度沙哑低沉,听妈妈与她交谈总感觉她说得特别吃力,发不出声音似的,不知道她的嗓音天生就是这样还是喊哑的,我猜多半就是喊哑的。
有时候,傍晚会有骑着车来卖面包的,用被子包着箱子保暖,打开盖子,一股香甜的热气扑面而来,面粉做成的面包,有的粉里和着葱花,我最爱吃那种没有任何馅料的,但却特别香,还有点甜甜的。
但最特殊的,无疑是那种用废铁换糖的,我们称之为敲敲糖。仿佛约定俗成似的,他们从不吆喝,没有任何口号,但我们大老远就能知道敲敲糖来了,他们是一路敲过来的,那清脆独特的金属敲击声,听了会让人流口水,他们不收钱,只收废铁,家长拿着废铁去换那独特的敲敲糖,掀开盖布,露出如豆腐般的一大盘白色的敲敲糖,按废铁的多少切下一块来,再切成小块,装在塑料袋里,递给在一旁留着口水等待的孩子手中,拿起一块放进嘴里嚼起来,又糯又黏又甜。
还有卖各种竹编物件的,代灌煤气的,甚至还有修剪刀菜刀的,每个人都按部就班,不苟言笑地行走在自己的人生轨迹上,仿佛他们没有喜怒哀乐,没有情感,麻木地与人讨价还价做着交易,没人把他们看做是一个生命,他们代表的仅仅是一种符号,一个功能,仿佛是组成这个世界的一段程序代码,毫无生机。而在他们眼里,村民同样只是一个符号,对于一段符号,他们又能有什么情感表现。
有时候我总在想,为何大人的世界看起来如此无趣,每天单调,劳累而机械地重复着同一件事,活得如同机器一般,我害怕自己将来的人生也是如此,生命难道不该是多彩而优雅的吗?但大人的世界似乎远没有鸟儿那样自由、轻松、快乐,在我看来,那才是生命的真谛。
我只希望,生命的意义并不局限于赚钱养育后代,也不在于你激起了多少浪花,达成了多少高度,我只希望,当我垂垂老矣,回首往事,我的人生是充满生机的,那便不留遗憾,不枉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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