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表伯（二）

哑巴表伯于我家算是老亲，他母亲是我祖母的表姐。他有一个领养的姐姐，和两个弟弟，在家排行老二。他身材高大，络腮胡子；只说话时，舌头卷得厉害，犯有严重的结巴，村里人以此唤他“哑巴”——并不是完全丧失说话功能的那种。他的家，和我姨母家同在一个大队，不同的村子，相去大约有一里多远。

据说，祖母当家时，表伯是经常来我家做客的；之后，到我母亲嫁过来，也依然经常来。因为有好的饭菜招待他，临行还送米、送菜给他。而我伯父家，他是不去的，因为伯父的女人蛮横、心眼小，按照乡里人的说法，是“连开水都喝不动”的。

但到我记事起，哑巴表伯来的就很少了。只家里逢到一些大事，如新建楼房、堂兄结婚，才偶尔见到他。

他说话既卷舌，结巴，说出来的话也不够漂亮，很多时候甚至是愚蠢的，所以人们背地里又笑他“猪头”。只他自己，是决不承认自己“猪头”的。是有一回，家里不知因为什么事，他来做客，等吃饱喝足，临走，母亲送给他一个酱猪头。他一路上，把猪头背在肩上。路总有六七里，又那时只有自行车，他也不会骑，尽是沿着很多的村子，从无数户人家的门口经过，于是成了人们的笑柄。因为，在熟悉他的人们的心目中，他本是有些“猪头”，现在他把猪头背在肩上，岂不坐实——真正是愚蠢到家了。之后，他也颇有点怪我母亲送他猪头。其实，那时生活水平低，实在算是巧合。而且，如果送的人并不“猪”，人们也未必作这样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