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夜饭随感

又是一年除夕夜，面对满满一桌子肥腻腻的鸡鸭鱼肉，是真的一点食欲也没有，在随时随地便可满足口腹之欲的今天，小时候那种透过大人们忙碌背影对即将如魔术般诞生的一桌子美味佳肴望眼欲穿的旺盛食欲，令我无限怀念。

在幼时的记忆里，物质匮乏年代里简单幸福的顶点就是这一顿挑动舌尖极致感官的年夜饭。各家亲戚的小孩穿着只有过年才有得穿的新衣围坐一桌，争抢一只鸡腿，一块红烧肉的快乐，我儿子这一辈恐怕是再也体会不到了。吃完年夜饭就一帮小屁孩欢天喜地地去放鞭炮，嬉笑怒骂，场面既混乱又生动。

忽然想起李安的电影《饮食男女》，里头说，食色，性也！随着食欲的逐步消退，郎雄饰演的老爸做的那一桌令人馋涎欲滴的饕餮盛宴，再精美绝伦也无法聚集起一家人的情感，一家人坐在一张桌子上，就像完成一项象征性的任务，任务完成便是各自为阵、各奔东西。不知不觉当中，我们的年夜饭似乎也在经历这种不可逆转的变化，当年夜饭不再能够引发食欲，以此为象征的精神情感仿佛也变得无所依托。

这其实也挺符合马斯洛的需求层次理论，人必须先满足基本的生理需求，才会进而去追求更高层次的精神需求。曾经的年夜饭，是大人们辛勤忙碌了一年之后，借春节这个由头，可以肆意挥霍一下，用好不容易积攒下的积蓄，购置上好的食材，做一顿丰盛的晚饭，一家人吃顿好的，也算犒劳一下辛苦一年的自己。   

最初的年夜饭满足的正是马斯洛理论中的第一个层次需求，即满足口腹之欲。也正因为当时吃顿好的不容易，所以年夜饭就显得特别香甜，一大帮人对着鸡鸭鱼肉、蹄髈、酱煨蛋大快朵颐的时候精神上也往往得到了愉悦和满足。而改革开放三十多年后的今天，除了少数贫穷地区，没有谁会在年夜饭上表现得大快朵颐了。物质丰盈之后，精神的荒原裸露了出来。

今年，湖州城区禁放烟花，原本就不多的年味更显稀薄了。加之我本不属于漂一族，不需参与春运这场惊心动魄的人口大迁徙，未经颠沛流离之苦，团圆得太过容易，年夜饭这顿承载了中国人太多情感的晚饭在我看来还真有点兴味索然，除了表面的仪式感外，精神内核我多少已经get不到了。

无论春节联欢晚会里美丽多情的女主持人和帅气阳光的男主持人如何热情洋溢地诉说着春节的幸福与甜蜜，我都无可救药地，没来由地生出些许落寞之情来。以前总嫌那些半夜或清晨的爆竹声太吵，搅人睡眠，今年一下子清净了，倒希望有些吵闹声来打破围绕在身边的冷清，春晚倒是一如往年的热闹纷呈，但又觉得这种热闹不属于自己，人就是这么矛盾和不知足吧。

没错，在农历2017的最后一天，我想的不是家，团圆这些概念，概念的东西有点像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意淫，修饰语都是自己定的。因此我更愿意在这个时候怀念小时候那些没有电视机、没有洗衣机、甚至没有电风扇的实实在在的不需要添加任何修饰语的日子。

因为没有电子产品，所以我们一群小屁孩只能拉帮结派、走街串巷，到真实的世界里去寻找真实的快乐。无需虚拟世界的加持我们就能获得平凡而充盈的快乐。

因为没有洗衣机，平凡的人们就发明了很多生存的智慧，比如洗床单、被单这种大件时，只要两个大人分别握住床单两头同时朝相反方向拧，就是一台简易装置的人力甩干机了。

因为没有电风扇，我们只能在夏日酷热的夜晚依旧在外头晃荡，就着星光月色与萤火虫、苍蝇、蚊子等各类昆虫为伍，以追逐拍打他们来忘却难以入眠的烦躁。

说实话，在那些物质贫瘠的日子里，生活远没有如今的光怪陆离、丰富多彩，但那个时候的我们就是这样简单地幸福着，快乐着。

尤其是快过年的时候，爸爸妈妈往往比平时更加忙碌，打扫卫生、杀鸡宰鱼，包春卷、裹饺子、灌香肠……样样亲力亲为，说不劳累是假的，但看着他们忙碌的身影，感觉这日子就像灶头上正炖着肉的大铁锅，热火朝天、热气腾腾。如今这些活都可以外包了，年夜饭有半成品的，或者干脆下馆子了，啥都不用做了，但心又开始累了，如今觉得过节没什么意思的应该不是少数人吧。

我想其中的原因就是我上面说的，物质需求容易满足，满足感来的快而饱满。精神需要不那么容易满足，满足感总是姗姗来迟又匆匆离去。当我们不需要在为物质发愁，精神需求又没及时跟上，自然想要快乐就没那么容易了。

现在的人，工作也好，婚恋也罢，都多少面临一定的压力，生活就像被我们揉皱的一团纸，打开铺平之后，纵横交错的沟壑一览无余。

还说春节吧，如今，有的人历经千辛万苦、千难万险只为那短暂的一顿团圆饭，有的人却自动选择放弃那顿年夜饭。年夜饭究竟是一场真正的欢聚还是别样的离别呢，我忽然想起曹公在《红楼梦》里借宝黛之口的精彩描述。喜散不喜聚的林黛玉认为“人有聚就有散，聚时欢喜，到散时岂不冷清？既冷清则生伤感，所以不如倒是不聚的好，比如那花开时令人爱慕，谢时则增惆怅，所以倒是不开的好。”，而喜聚不喜散的贾宝玉则是只愿常聚，生怕一时散了添悲，那花只愿常开，生怕一时谢了没趣，直到筵散花谢，虽有万种悲，也就无可如何了。

不管是喜聚还是喜散，做人最重要的就是“寻”开心，年终究还是要过的，年夜饭终究也是要吃的，别像我这般多愁善感就好。

2018年2月17日写于湖州星海名城

这是我的一点岁岁念，如果喜欢，欢迎勾勾小指头，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