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依旧。
台风才过,混浊的河水就半死不活地攀附在斑驳的桥墩上。被风刃切割的树木四分五裂,瘫倒在粘稠不堪的泥土中。离开了根茎的滋养,原本丰茂的枝叶立马显露出枯竭的面貌。泛黄的残枝败叶散落四方,孤零零地漂浮在水面与大地上。泥石俱下,自上流波涛汹涌的河水一刻不停地冲刷着风暴过后的残局。随波逐流的泥土,不断地翻掘出朴实的黝黑。除去落叶隐约倒映的枯黄,污浊的泥水还显露出一丝格格不入的血色。
“对对对,就是这,就是这。”
几声急促的呼喊,打破了落叶营造的孤寂之感。伴着此起彼伏的警笛声,熙熙攘攘的人群将断桥围堵得水泄不通。
蓝红相间的警灯,为附近人满是黑白的平常生活增添上一笔亮眼的色彩。好事的人群蜂拥而至,争相往警车的朝向奔去。他们一边奔跑,一边马不停蹄地打开手机拍照,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别拍别拍!大家你把手机都收起来!案发现场不允许拍照!”
歇斯底里的警告,外加上泾渭分明的警戒线才算是将混乱的人群隔离开来。
“好了好了,这里的情况我们知道了,无关人员请离开。”
一边吩咐着同事封锁现场,刑警江夏一边挥动双手,驱赶走依然停留在案发现场的群众,保证案发现场的完整性。
“警察同志,那没有问题我就先走了啊。”
从嘈杂的人声中脱离出来,报警人陈老的嗓音慢慢悠悠地传入江夏的耳旁。
“您做完笔录就可以走了,感谢您的配合。”
送完弓腰驼背的陈老,江夏将目光再次扫向周旁的环境。在确认没有闲杂人等之后,他才将脚步迈向紧张锣鼓进行取证的现场。
9月3日早6点,警局值班的工作人员接收到了陈老的电话。据目击证人描述,在江冬桥的下面,有两具尸体在河面上忽浮忽沉。经过打量,初步判定出尸体的年龄与性别是成年男子与幼龄女孩。因昨晚的台风,男女的脸部均撞上河边的沙石,面貌难以辨认。
经过齐力打捞,搅混河水血色的罪魁祸首终于是露出本来的面目。衣衫褴褛的男子与小巧玲珑的女孩,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拥抱在一起。
男子面目污浊,杂草肆无忌惮地攀附在五官的边沿。他的衣物破烂不堪,完全是长年风餐露宿的模样。上衣布满不规则的缺口,呈现出坑坑洼洼的淤青。透过衣服粗糙的毛线,后背上面的正方形烙印若隐若现。男子的右手微微弯曲,似乎还紧握着某件物品。经历河水的冲刷,原本就残破的鞋子越加四分五裂。混浊的河水,在平滑的鞋底肆意地流淌。男子全身上下整副衣装,没有一处是完整无缺的。
不同于灰头土脸的男子,女孩的服装虽说破损,但仍旧散发着华贵的气息。衣裙的边边角角,无不是刺绣着精致的图案。别致的名牌徽标刻印在上,彰显出荣贵的气息。锋利的划痕布满整件衣服,暴露出鲜白的皮肤。在女孩白嫩的脖子上,残留着一丝鲜红的勒痕。历经河水的冲洗,口袋的身份证忽隐忽现飘浮在身旁的水面上。
任韵灵。
随着浑水击打,女孩满是秀气的名字显现出来。粘稠的泥沙覆盖住证件上其他的信息,以及其主人赖以生存的呼吸。
对比衣装,能初步推断出两人的身份。男子可能是无家可归的流浪汉,而女孩则是某户人家的富贵千金。
环视四周,江夏试图找出案发的第一现场。因着台风侵袭,周围的建筑物都受到程度不一的损害。倾倒的大树将附近的监控摄像头横腰截断,进一步加大了还原案发现场的难度。
“有什么发现没?”
搜查无果后,江夏又寻访了附近的人户,询问昨晚发生的情况。无一例外,只得到了台风来袭,不曾出门的回复。
一无所获的江夏,只能是原路返回。拍完案发现场的照片后,警车就已经将尸体送到尸检机构。只留下几位工作人员在沙石满地的河岸,继续寻找案件的相关线索。
“还没,只不过尸体本身有些奇怪。”
实习刑警吴沉一边提取出污浊的河水,一边回答着江夏提出的问题。
“怎么了?”
放松地伸了懒腰,江夏不急不慢地打了个哈欠。本该放假的他,因人手不足,被临时调派到现场,难免有些倦意。
“女孩身上的衣物划痕平整,与指甲相似。而且身上多处有被揉捏的痕迹。经过初步检验,发现女孩口中有流浪汉的唾液。所以暂时判定是女孩被流浪汉猥——”
初入警局的吴沉,对于犯罪依然停留在书本上的认识。身为女性,那些过于露骨直白的罪行,她一时难以出口。
“猥亵对吧,也难怪。”
理解吴沉的窘迫,江夏立马是接过话茬。打量着奔流不息的水面,他有些失望地总结出初步的判定结果。
江夏并非本地人。他是多年前从外地派遣而来的协警。这些年来,他一直在寻找着某个失踪人口。对于江夏所需要寻找的人,唯一了解的信息只有性别与年龄——成年男子。所以,每当发现男子的案件,同事们都会第一时间通知江夏。只是每一次的案件基本上都是毫无关联,这次也不例外。
衣物破损,女孩,流浪汉。将这些关键词融合在一起,得出猥亵的结论自然是见怪不怪。虽说违背人性,但已然是情境下最符合逻辑的结果。
“真的是这样吗?”
转念一想,一丝疑惑在江夏脑中闪过。多年来执着于追查悬案的他,对待事情本身保持着别样的警惕。
流浪汉与富贵千金的身份判若云泥。卑不足道的流浪汉接触到重重保护的女孩已是难上加难,更何况是带有违法性质的猥亵行为。
“江队~”
远处,同事急促的呼喊声打断了江夏的沉思。急冲冲的语气,更是加重了江夏的顾虑。勘察工作已经处于收尾阶段,究竟为何让同事大惊失色。
“我们,在河底,找到了一只……”
赶到声源地,同事上气不接下气地向江夏汇报着情况。说是同事,其实资历已是相距甚远。负责收尾的人员,基本都是才步入社会的实习生。只有稍微年长队长江夏,已经在警局征战多年。
“找到什么?”
看着同事急切的模样,江夏心中的猜疑越发加深。面对突发事件,资历尚浅的新刑警难免会有些惊慌失措。对于这些,身为前辈的江夏自然是见怪不怪。他所好奇的,是初步定罪的案件能够掀起怎样的浪花。
“就在那,那边有一只断……”
顾不得同事将话说完,赶到现场的江夏直接是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
台风停息后的河面,慢慢平稳回安详的模样。失去狂风的搅拌,泥泞逐渐沉淀下来。随着越加清澈的河水,埋藏在河底的异物渐渐显现出来。
一只断手,一只张开五指的纤纤细手。
嗒嗒嗒。
光线昏暗的房间,投射出电脑刺眼的光芒。随着键盘连续不停的击打,屏幕上有条不紊地输入着密密麻麻的字符。
“这样就可以了吧?”
伴着一声回车,男子结束了手头忙碌的打字。他转过身,向乌漆麻黑的房间发出询问。
“嗯。”
一声似有似无的嘀咕,回应了男子热切的发问。漆黑的屋里乱七八糟,充满着冰冷的气息。没有空调,没有白炽灯,贫穷在这里体现得淋漓尽致。在房间脏乱的床铺上,隐约藏匿着一个娇小的体型。侧耳倾听,能够发现轻声细语的回答出自于此。
“确认发送?”
电脑上的网站蹦出方方正正的弹窗,投来了确认的请求。
“确认。”
男子嘴角微微一笑,戏谑地将鼠标移向确认的区域内。他轻轻点击,犹如在波澜不惊的海水上投下了一颗重型炸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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