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要经过的唐古拉山口海拔五千多米,还没到达时车厢就开始供氧,挨个车厢出售零食饮料的小推车不见了,巡查的工作人员不见了,刚才还在走道追逐玩耍的孩子不见了,所有人都安静下来默默的等待“高原反应”,列车的气氛开始沉闷。我知道我逃不过,身体已经开始了无法预计终点的痛苦体验。头晕、头痛、恶心、胃痛、颈椎痛不约而同慢慢都来了,那种折磨像是有着聪明的脑瓜,它准确无误的袭击我的身体最脆弱的地方——平时即使疼痛也不太被我关注的地方。我觉得冷,被子捂得严丝合缝,很快就冷汗涔涔,脚还是冷,为了避免低血糖早上喝的牛奶开始在胃里翻腾,我抱着肚子蜷缩着,一忍再忍还是忍不住要呕吐,勉强从上铺爬下,车厢里的空调冷气吹得我要飘起来,我踉跄几步还没到卫生间就趴在洗手台吐了出来,顾不上了什么都顾不上了,我拉不住旁边的栏杆,顺着车厢就溜坐在地上,旁边黑色垃圾袋发出的异味惹我再次无法克制的剧烈呕吐,我大口喘息着,像一条濒死的鱼…
在地上坐了好一会儿,眼睛里的水不断涌出来,我集中不了精神思考,剩余的全部精力都用来对抗头疼,头像戴了紧箍被不停的念咒,又像无数的钢针扎进拔出,心慌得要死…
不知道有多久,我总算攒了点精神摇摇晃晃东碰西撞的回到了车厢,没有力气爬不上去,我坐在下铺,和下铺吸氧的老太太一起长吁短叹。老太太的儿子在喂孙女喝糖水,孩子喝了吐掉,他就再喂,昨天晚上孩子就不断哭闹,那男人用女人一样的轻声细语哄了半夜,憔悴的脸上一双深陷的眼睛没半点光采,支撑他的是女儿痛苦的呼唤:爸爸,我难受…
我到底还是爬了上去,一个人的时候,内心的坚强无法形容。就这么捱着,半昏半睡抵达了终点站:拉萨。广播提醒到站的时候,我已经开始试着慢动作把行李箱往下拿,后脑颈椎僵得厉害,头低一低就疼痛加倍,我像牛一样喘着,不停的定神让模糊的视线重新对焦,生怕自己就此晕倒…
出了车站,随处可见步伐整齐的特警队员目不斜视的巡查,毒辣的阳光热情过度了,我两眼发花,戴上太阳镜包了围巾,像大病未愈的人拖着重重的步子去找接站的车,血往上涌我觉得脸又烫又涨,同车厢的那一家也慢慢走过来了,大家苦笑一下算打过招呼。车来了,车门开了一半,一个听不出口音的年轻人就现出半个身子,照着一张纸一个一个念名字,被念到的人像得到痛苦赦免令,好像离开车站就丢掉了痛苦,立马换了表情带了行李上车,没被念到的人就衰着脸继续等一个未知,终于第三辆车我的名字被念到,我赶紧咬着牙呲着嘴投靠而去。破旧的巴士兜兜转转穿行在拉萨窄窄的街道,到处都是善男信女,因为路过的多是旅店,所以看起来都是一脸倦容的游人。巴士车陆陆续续把一车人卸载在不同的宾馆酒店,下车后发现,原来入住这家酒店的,只有我一个人。
手续办完进了房间,把行李箱靠墙一放,沉重的像山一样的双肩包也随便丢在桌子上,顾不上仔细检查房间,我就扑倒在弹簧跳起的席梦思床上。迷迷糊糊说不清睡着还是昏倒,醒来窗外阳光透过纱帘洒满整个房间,原来我连窗帘都还没顾得拉上。看了时间才发现已过六点半,身体的疼痛还在,思想却活跃起来,我好像听到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跟我要水喝。我静躺不动只用眼睛来回睃视整个房间,终于在一个角落找到烧水壶,身体需要战胜精神痛苦,我撑起身子添水烧水。不想吃东西,不想洗漱,不想动…想家,想亲人,想睡觉…太困难了,入睡是如此困难的事,我无从努力…不隔音的房间总能听到重物落地的声音,突然听到开门声,一瞬间我大脑空白无比惊恐,扭头看门,门没有动,原来是其他房间——不隔音到如此程度,我不放心起身全力把桌子推在无法反锁的门后,又查看了床下和柜子,卫生间的灯就这样开着吧,电视也小声开着吧,最怕电视剧的一惊一乍,于是调了新闻频道,就这样熬吧漫漫长夜总有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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