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苗术
老段在世的时候，大家都以为他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过后回想起来，才发觉他这人其实很有心计，头脑一点也不简单。
某个冬日的下午，一伙知青聚在某知青的屋子里闲聊。他们坐在凳子上，挤在床上，抽烟的仰头吐烟圈，烟雾里夹杂着臭袜子的味道。乡下的日子寂寞难熬，使这些年轻人过早有了怀旧情绪，他们回想在东川市的生活，谈小时候上学那些有意思的事情。小时候上学的事情，最有意思的不外乎春游、野餐、私自下河洗澡诸如此类。老段却有独到的体会，他说最有意思的是上学路上，前面有同学往回走，说今天老师开会，不上课了，大伙那个高兴的，就跟解放了似的。老段的话引起了共鸣，大家都说对对对，有人捏了拳头去捶他，说你个狗日的。
小时候天天上学，平时也没觉得什么。遇到老师开会临时放假，同学个个喜出望外如蒙大赦，才知道自己有多么不喜欢上学。相好的伙伴马上相互邀约，走，我们去干什么什么去。说着便撒开脚丫子往回跑，就像投奔自由的小鸟。现在这些知青都长大成人了，上山下乡来到天荒地老的山区农村，远离了城市远离了家庭，脱离了老师和家长的管束，日子却过得百无聊赖。不过回想起儿时的经历，还是觉得那么有趣，回味起当时那些细节，还是觉得激动人心。
老段说他小时候还搞过恶作剧。他跟几个同学商量好，一起返身往回走，对后面上学的同学造谣，说今天老师开会不上课了。听到这个好消息，那些同学一起欢呼，然后纷纷掉头往回走，边走边往后传谣。眼看阴谋得逞，往回走的同学越来越多，老段他们捂嘴怪笑，转身跑到学校去上学。这下上去捶老段的更多了，都骂他心眼坏缺德。有个知青虽然跟老段不同校，但上过同样的当。他说被骗那天，好些同学旷课，有的后来知道受骗，赶到学校也因迟到罚站。说关键是大家以谣传谣，结果你怪我我怪你，最终都查不出到底是谁造的谣。今天老段在这儿不打自招，相等于找到个罪魁祸首，当然要捶两拳以解当年之恨。老段身高体壮，打架很厉害，但他平时脾气很好，大家开玩笑都喜欢往他身上擂两拳。
老段提到小时候搞恶作剧造谣惑众，并不是要在这儿自鸣得意，而是那件事给他的印象太深，因为当时被骗的同学当中，有他班上的女同学陈燕妮。陈燕妮是班级的学习委员，三好学生，学习成绩很好。陈燕妮的爸爸妈妈都是地委党校的教员，爸爸教马哲，妈妈教党史。陈燕妮家庭条件好，她衣服穿得干净整齐，人也长得漂亮，全校女同学她是长得最漂亮的。此外陈燕妮还爱看书。别人跳房子踢毽子，她在一旁看书，有时走路都捧着本书看。老段不看书，但特别佩服爱看书的人。那天老段也不忍心欺骗陈燕妮，可谣言造出去就由不得他了。让老段感到意外的是，陈燕妮听说老师开会不上课，居然跟其他同学一样惊喜欢呼起来。老段当时就很奇怪，原来陈燕妮这样的好学生也不喜欢上学呀。
像老段这种表现不好的差生，对班上的好学生除了心怀敬畏之外，也或多或少有希望人家下水跟自己同流合污的不良意识。偶尔听到好学生说一两句落后话就暗自高兴，心想原来他也有这样的想法呀。去干什么不好的事如果有好学生一道，就感觉加了道保险，心想即或被老师抓住，也不会受太重的处罚。但他觉得陈燕妮不一样，陈燕妮纯洁无瑕，那么完美的女孩，他骗谁也不能骗陈燕妮。那天陈燕妮虽然没有直接从他这儿受骗，但谣言是他造出去的，等于还是他骗了陈燕妮。后来陈燕妮发觉上当受骗，赶到学校已经上第一堂课了。迟到的同学在教室门口站成一排，陈燕妮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处罚，她深深地低着头，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老段看她那个样子，心里非常难过，他暗暗发誓，今后再也不造谣撒谎骗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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