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之遥

01

戢光红感到特别郁闷，儿子中考才考了450分，要想正常进入高中的希望成了泡影。

为此，他特地找到市教育局工作的同班同学孙兰，看孙兰能不能出面给儿子要报考的县高中或是教育局领导打个招呼，给开个绿灯。

戢光红清楚去年县中的录取分数线是580分，今年恐怕也不会有太大的波动，一定会在这个分数线上下浮动。

全县5000名高中毕业生，要想上高中就只有两所学校可供选择，而且高中的名额是极其有限的。

县城所在的高中只招1000名高一新生，而另一所位于乡下的高中也只招700名高一新生, 两所学校加起来只招收1700名高一新生，这就意味着全县余下3300名初中毕业生将与高中无缘。

与高中无缘就意味着这些孩子将失去上大学的机会。他们有的只能读职高，有的只能读3+2的模式，若是这两条路都不选的初中毕业生就只有回家务农或是进城打工。

那天下午，戢光红找到在市教育局工作的同学孙兰。孙兰非常热心，向戢光红讲解了全市有关高中招生的政策：今年市里对高中招生工作进行了改革，全市各个县的高中录取分数线不同，你们县高中招生的最低录取分数线控制在305分。 这是什么意思？听了孙兰的政策讲解，戢光红进一步追问。 也就是说成绩低于305分的初中毕业生任你关系再硬都无缘再进入高中学习，这是刚性的政策要求，也是谁也不能触碰的红线。

听了孙兰的解释，戢光红心中多少产生一丝欣慰，至少他儿子中考成绩在这个最低录取分数线之上。与此同时，戢光红心中又多少有些不安，全县上了线的初中毕业生那么多，两所高中合起来要录取的高一新生才1700人，教育部门将如何解决这个棘手的问题呢？

02

经过一段时间焦虑而耐心的等待，教育部门研究高中招生的政策公布了出来。两所高中正常录取分数线划定为570分，低于这个录取分数线的差一分收取500元的捐资助学费。

听闻这个消息，戢光红心都凉了一半。儿子的中考成绩450分，离高中录取分数线差120分，这得要交多少捐资助学费？

他扳着指头算了一下，得交60000元的捐资助学费。 像戢光红一样的家长们在哀叹子女不争气的同时也对学校为何收取如此高额的捐资助学费表示费解，胆大一些的家长甚至跑到教育部门质问局长，既然孩子们上了市里规定的最低录取控制分数线，何以还收取如此高额的捐资助学费？

对于家长们的质问，局领导也似乎无法自圆其说，他们只能解释说这是县里集体研究出来的招生政策。

迫于学生家长的压力，县里组织教育主管部门再次召开会议就上了最低控制分数线而又未上正常录取分数线的这部分学生的收费问题做了充分的讨论和研究，最终决定原有的政策不变，只是把收费的封顶线锁定在45000元。

03

戢光红家中的经济条件并不好，一家四口人的生活就靠他那点可怜的工资维持生计。他算了一下儿子的捐资助学费，就是封顶的那一档：45000元。

交那么大的一笔捐资助学费的确让人心疼，但戢光红退后一步想，县里最终出台这个政策对他是有利的，至少给他节约15000元。 可要交这样一笔高额的费用对戢光红来说简直就是个天文数字，会使他原本捉襟见肘的生活更加艰难。

那段时间戢光红的心情可谓糟糕透了，饭吃不下，觉睡不好，生活犹如一团乱麻。 戢光红的心里极其矛盾和纠结，要是不让儿子上高中，他觉得实在有些愧对儿子。

戢光红是这样认为的：一方面若是因为自已经济条件有限而使儿子在人生的征程上掉了队、落了伍，对他往后的人生铺排没有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职责，他觉得内心是有愧的；另一方面，不让儿子上高中，他始终觉得自已好像给国家拉了后腿。

可是要让儿子上高中，那高昂的捐资助学费又从何而来？ 戢光红极度地痛苦和压抑，他真正体验到了有心杀贼无力回天的那种感受。

同事的父亲去逝了，戢光红怀着极其沉重的心情前去奔丧。在那儿戢光红碰到了从前的老领导王飞，王飞如今在一个县直部门当一把手。

戢光红和王飞在吃饭的时候喝了几杯酒，便将自已儿子未能正常考入高中的那件苦恼事向王飞倾诉。

王飞听闻非常同情戢光红的处境，表示他可以想办法托人给学校领导通融一下，看能不能争取让学校给戢光红减免一点学费。 听了王飞的表态，戢光红喜出望外。

虽然王飞出面也不一定管用，但戢光红由衷感谢王飞，况且他也不想打击王飞那份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仗义之情。

王飞雷厉风行，当晚就找人办这件事去了。 看到王飞的那份热情，戢光红心中似乎又烯燃起了一线新的希望，使他想起了在市教育局工作的同学孙兰。

孙兰和戢光红的关系属于特别铁的那种，戢光红想既然王飞说有希望减免何不双管齐下？东边不亮西边亮，万一学校真如王飞所说的那样能够给他减免一部分捐资助学费，他的经济压力不是一下子减轻了不少吗？ 这可是一件喜从天降的事情。

告别王飞的当晚，戢光红就给市教育局的同学孙兰挂电话，他不再遮掩自已的窘迫，把眼下自己经济困难的处境向同学孙兰逗了底。

孙兰非常同情戢光红，表示定会尽力相助，至于能否成功他也没有多大把握。 戢光红平时为人处事就那样，他觉得凡事只要尽心尽力就行了。他相信孔老夫子的一句话：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04

哀鸿遍野会是什么样的？戢光红算是有了深深的体会。

第二天，老领导王飞不便亲自打电话，托戢光红一个要好的同事向他转达了找人通融的结果：没戏。

市教育局工作的同学孙兰也向他截图传来了县教育局长回复的意见：目前有此类诉求的家长特别多，不敢妄开这条减免捐资助学费的口子，望领导谅解。

戢光红心凉了。 他清醒的意识到眼下只有唯一的出路，就是想办法全额交纳那笔昂贵的捐资助学费。 患难之际见真情，老领导王飞和同学孙兰虽然没能帮上忙，但他们已经尽力了，戢光红由衷地感谢他们。

可是，眼下那笔高额的捐资助学费究竟到哪里去筹措呢？ 戢光红千万次地问自已。 虽然学费还没有着落，但戢光红心中始终燃烧着一个坚定的意念：自已没有几个儿子，砸锅卖铁也要将儿子送入高中，不能让儿子输在人生的起跑线上，也不能让他戢光红的子女拖国家的后腿，将来成为国家的累赘和负担。

他不断安慰自已：只要上了高中，纵使考不上本科至少也能考上一个大专院校。毕竟国家规定的大专院校最低录取分才180分。

戢光红相信儿子闭上眼睛也能考这个分数，况且儿子还有打篮球的特长，说不定走艺体的路，还能幸运地考上一个二本院校呢。

思忖良久，戢光红决定想办法筹措资金交纳那笔高额的捐资助学费。 可他是一个好面子的人，他不愿意将自已缺钱的事公诸于众。 表面看他戢光红风光，在一家机关单位上班，每天的生活很有规律。而事实上，他的收入与家庭的支出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也许这就叫做打肿脸充胖子或外强中干吧。面对自己的处境，戢光红干笑着这样想。

缺钱时，他不愿意向亲戚朋友开口，他想尽量把人生美好的一面留给亲友，而把内心的酸楚默默一个人承受。

既然这样，那么大一笔捐资助学费他该怎么筹措呢？他想起了网贷，虽然他听说过不少套路贷的新闻。特别是他听说过一个学生在网上贷了几千元，后因利滚利而被迫还好几十万元的故事，弄得这名学生最终因走投无路而选择自杀。

对此，戢光红半信半疑，就像小学课本读过的那篇小马过河的文章，小马光听老牛说水很浅的话显然不行，但只听松鼠说水很深的片面之词也不好。 他得亲自尝试一下网贷的滋味，看看网贷是否真的有那么凶险。

05

戢光红开始了网贷。 当然，他给网贷划了一条红线，要求上门签约的网贷坚决不贷。

他在融360平台发布贷款的需求，结果很快就有多家平台业务员来电来信表示愿意助他一笔之力。 这些平台贷给戢光红的钱不多，都在万元以下，期限有的半年有的一年。当然年限越长的利息高一点，这也属于正常现象，毕竟年限长了，每月偿还的资金压力相对就会小一些。

就这样，戢光红在网上贷了几笔款加上平时省吃俭用积攒下来的积蓄，总算凑够儿子上高中应交的45000元捐资助学费。

儿子顺利上了高中，可是戢光红却因此背下了沉重的债务。虽然痛苦，但戢光红的心里是踏实的，毕竟儿子已经顺利升入了高中，离大学之门仅一步之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