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爹爱喝牛奶。从小他们家穷，孩子多，只有他爸可以喝奶。他每次就在桌子底下等着，看到他爸喝完奶下桌走了，他再把那奶锅拿着，用勺子把剩下的奶皮儿，底儿什么地刮一刮，就是一天的犒赏了。
我生下来就没有什么母乳可以喝。从一开始就喝牛乳。当时看起来，比吃那种小孩儿吃的奶糕，实际上是大米做的，要高级地多了。可是根据现在的科学宣传，一岁之内的小孩不能吃牛奶，分子太大，小孩吸收不了，肠子会出血。我的父母当时就是在谋杀我。现在年轻的父母们都掌握了这个知识，如果没有足够的母乳，就义无反顾地给孩子买几百元 一桶的进口奶粉。可是，根据我自己的亲身经历，从出生就开始喝牛奶，既没有被饿死，也没有任何地方出血。不知道是我特殊，还是当时的牛特殊，抑或是当时并没有每年几百亿元规模的婴幼儿奶粉产业，并舍得出钱让人研究牛奶的分子大还是奶粉的分子大。
牛奶当时是紧俏的物资，亏了老爹认识奶站的人，才能有每天的牛奶送到家门口。白色的塑料瓶，上面扣着盖儿。里面的牛奶是黄黄的，热开了之后，只要放一会儿，上面就是一层厚厚的奶皮儿。喝下去半斤牛奶，要捋几回奶皮儿。我最不爱吃这奶皮儿，总觉得腻腻地，沾在嘴里有点恶心。每次，老爹为此都要教训我，说奶皮儿最香了，都是牛奶的精华，怎么能够不爱吃呢。于是，又得重新讲一遍，他小时候钻在桌子下面舔奶锅儿的往事。
那时候，很大一件事，就是送奶的不小心，盖儿扣地不紧，总是又把牛奶撒了不少。这件事，多多少少影响我们每天的心情。每天早晨，收到牛奶，打开瓶子检视的时候，便好像查看自己的考试成绩一样。可气的是，自己又控制不了。
再后来，终于没有这种担心了。因为牛奶变成塑料袋装的了。可是奶皮儿也再见不到了。牛奶也不是以前的那种乳黄色的了。白白的，再也不用捋奶皮儿了。压根儿就没有了。专家又出来解释了，不是牛奶变稀了，结不成奶皮儿了。是现在的工艺进步了，奶皮儿都被工厂给提前打碎了。大家再也不用在喝奶的时候，捋奶皮儿了。对我是无所谓，但是工厂大概是不用考虑我老爹那种人，他们居然还顽固地认为奶皮儿是牛奶的精华。
袋装的牛奶，开始几年还是好好的。后来，变成每一袋口味都不稳定。虽然是同一个品牌的。有时是生水味儿，有时是一股胶带纸味儿，还有的时候，说不上来一股什么怪味儿，让人产生非常不好的联想。一个名词儿跟着也出现了，三聚氰胺。这个东西杀死了牛奶的醇厚。
现在大家喝进口牛奶。澳大利亚的，德国的，荷兰的，西班牙的。还有好多人推荐韩国的。我是不会去买韩国的。看看韩剧里，吃顿牛肉像过年了一样。我还是不去跟韩国人民竞争他们的牛了吧。
喝来喝去，现在发现波兰的牛奶最好喝。最接近小时候的口感。可能那里的牛还是纯朴的，专家们少一点，理论少一点。
由于老爹的情结，我们喝了几十年的牛奶。亲爱的姨妈们，陆续传来了，拎着点沉的东西走路，居然骨裂了；每天走一万步健身，居然脚脖子骨折了。我亲爱的老爹体检时，骨质和年轻人是完全一样的，老妈也就是稍微有点儿骨质流失的迹象。要知道我们单位比我还要小几岁的年轻妇女们可是都开始骨质流失了。
感谢这些年沉默不语的牛们。感谢老爹在奶站认识的那个人。感谢国家，在物资匮乏的年代，维持了廉价而优质的营养供给，哺育那么多的普通人。感谢这个时代，坐在家里，能够享用在世界另外一个地方的美丽草场上，供养数量都受到严格限制，而生活环境优越，心情舒畅的牛产下的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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