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舍离

作者: 八克拉 | 来源:发表于2018-05-18 10:44 被阅读9次

    你是月光下独处的丹顶鹤,对于我来说你很特别。

    梅,你好吗?快乐吗?

    梅是来自穷山恶水的地方,她有时候甚至是羡慕来自三、四线城市的小姑娘,如果在一线城市混不下去,还可以回到自己温暖的小家,找一个相亲而来的随便谁。而她不行,她在这里一个月的收入是家乡一年的收入还有多,一大家子人,从生病的爷爷到不经世事的弟弟都要她来照顾,然而在这个节骨眼上她还遇到了自己的初恋,这本是一段不该有的感情。

    没错,是在火车上搭讪而来的,差不多二八年华的她,脸上有自然形成的胶原蛋白,美丽而多彩,头颈纤长,白嫩肌肤能掐出水来,自信仿佛是那时最美好的东西,她眼睛含着一汪水,那是别人都想喝到的神仙水。于是,火车上总是被簇拥着,就差被簇拥着上厕所了,那时候的火车还是绿皮的,爸爸把她送上火车的时候总是眼里闪光,他唯一的女儿不得不背井离乡,他总是会给带上好多东西,他漂亮的女儿在那个遥远的霓虹灯闪烁不停的地方做些什么,他根本是不知道的,眼神中的迷茫是真迷茫。

    有一个男孩子吸引了她的目光,他很白很细腻,拿着一本书在窗口斯斯文文的,他跟她长得有点像,其实不是一般的像,一样的白,一样的口音,一样的鼻子,一样的大而薄的嘴唇,方方的脸大大的眼,瘦瘦高高,透露一种野气,那种气来自于田野、来自山端。有的时候喜欢一个人就是通过他的气,他特殊的气味是人体感应系统中最为难以琢磨的一部分。当他抬起头,两人眼神触摸的一刹那,就叮了一下,爱情,就是这样迸发,他们聊起上海,聊起这座城市的种种,对于他们的种种,家乡的不用锁门到上海的重重门锁各种钥匙,他们聊得忘记了时间,很快到了终点。留了寝室的号码的男孩,很开心地朝着她挥手。

    她一个人生活,那时候上海的房价还不是很高,她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能够在上海安定下来。她很高兴地知道男孩所在的大学是国内超一流的大学,她想象着自己的未来。然而,读大学的人特别是从她家乡出来的,身上基本没有什么多余的钱,出来了,便不能有钱回去,她很节省,总是去襄阳路淘便宜货。她眼中都是感慨,她心中都是凄苦,她也像路上那些漂亮的上海小姑娘那样,然而她不可以,为此,她学起了缝纫,自己剪裁,自己设计,她是如此的有天赋。她在一个台湾工厂里打工,高管都是老板的亲戚,她遇到很成熟美丽的安妮姐姐,安妮姐姐管的是行政,是个标准的上海美女,吴侬软语间有不知名的妩媚,那亮亮的淡色唇彩,粉色的真丝连衣裙,名牌香水和名牌包包傍身,好美。她开着好车,住在虹桥。虹桥这个地方是很奇特在那个时候,每每到旁晚,可以看到很多美女出来遛狗,但是与其说是人遛狗,不如说是狗溜人,那时候古北的家乐福总是出现各种买东西从不看标价的第一代消费狂,购物车总是满的,心不知道。

    梅很羡慕安妮姐,她是个知心大姐姐,安妮姐对她很照顾,说她年纪轻,应该多读点书,给她报了大专,让她自学,或许安妮从她身上窥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然而工厂里很多人对她没有那么善意,总是在背后议论纷纷,之后听说安妮姐一直要陪老板出差,安妮姐开的车其实是老板的名字,安妮住的房子也是老板的名字,安妮就是个被包养的小三还是小四?毕竟老板在深圳也有工厂。这家做微晶片的厂家,乘着大陆地广人多,手机刚刚兴起,干得红红火火,差点在台北破产的老板可以说是起死回生,他总是对安妮说,你真是我的福星,台湾人很相信这些,在工厂时间长了,也听说了老板的种种,老板在台北是靠着太太起家的,本来也是穷小子一个,男人有钱便变坏?安妮姐怀孕了,肚子很大很尖,果然是男孩子,老板很高兴,安妮姐也很高兴,安妮的头比以前抬得高些。

    由于上海生意实在太好,接单总是要加班,梅都没有时间去见自己心爱的男孩了。人一天比一天瘦,虽然食堂伙食可以,食堂的大牛总是往她的盒饭里加双倍的菜,但由于长时间的工作,大眼睛的黑眼圈总是逃不掉,很让人心疼,当男孩子说让我来照顾你的这样的话说出口的时候,她还是感动到泪流满面。梅把这些事情都告诉安妮姐,但是,安妮说世界上没有永恒的爱情,都是一瞬间的事情,小姑娘的青春岁月就这么几年,荒废在不知所以的文艺青年上,不如放在有金钱累积的人身上,感情都是安妮姐手上那根烟的烟灰——一弹即逝。安妮姐是过来人,安妮虽然出身在上海,却是回沪知青的小孩,父母是复兴公园的环卫工人。安妮姐没有告诉梅其实她也是梅男朋友那个学校读过书的,安妮比梅大不了几岁,她觉得女人应该乘着年轻,多挣点钱,就算现在大学毕业失业的人也很多。安妮这两天的心思全都用在问老板要房上了,抱着儿子端正而坐,可爱得不得了,老板很喜欢这个儿子,因为看上去没有他单眼皮蒜头鼻的基因,完全就是安妮双眼皮高鼻子的占领,人类的基因选择还是更上一层楼的。老板这里搂着小三抱着儿子,太太在台北突然觉得闷得发慌,想要来远东第一大城市一探究竟。老板安抚了安妮几天,安妮则乘机拿到了自己的第一套房,正宗老板娘来了后,安妮满脸堆笑,又是陪逛街又是陪查账,就是自己坐车和就餐的固定位置也是统统出让,反正有房,她有什么好顾及的。老板娘领走时,嘱咐安妮,宝贝啊,你那么年轻,应该读点书,不要荒废了自己。

    没过几天,老板就把安妮送进了梅男友的大学,继续求学之路。儿子安妮是绝对不肯脱手的,一边读书,一边把儿子送到自己母亲那里养着。梅这个时候又是羡慕不来的,她男朋友几乎只会问她要钱。说是要还,但也从来没有还过。安妮走后,梅得到了升职的机会,她更加拼命地干,弟弟也从乡下来投奔她。她在外面租了房子,男朋友经常来,有几次吃了紧急避孕药。安妮姐没有告诉她这种事情的秘方,因为安妮姐一直希望是怀孕的。没过多久,安妮告诉梅自己已经跟老板和平分手了,老板送了她一辆车。又没过多久,安妮变成了全上海知名人士,她甚至上了电视台的财经频道,诉说自己是如何炒房发家致富的,名牌大学的毕业生毕业那年竟然就过起了财务自由的生活。梅看着自己奶里奶气的小男友,和自己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弟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李响是想给梅未来的,但是他连自己都养不起,在来上海之前,父母卖了养了一年的几头牲口,问亲戚借了钱,才凑够了他一年的学费。听说上海遍地是黄金,他必须出来闯一闯。现实是残忍的,他这样不善言辞的人,很难找到一份舒心的打工工作,连家教的小朋友都嘲笑他寒酸的衣着。他看到自己的女朋友总是穿得一身简谱,跟大学兄弟的女朋友根本没有办法比较。他看见大学艺术科的那些美女,下课后总是各种名车接送,他知道知识可以改变命运,但是他发现他这个学科只要混也能毕业,毕业能找到好工作的都有后台,一段时间,他很颓废,连胡子也不剃,他眼睛里都是血丝,因为他不是在去网吧的路上就是在去打牌的路上。梅对他好,他不是不知道,除了第一次之外,她每周还固定来学校给他手洗衣服,有时候甚至还把兄弟的也一起洗了,她怕他吃不惯学校的食堂,总是给他做家乡的美食,一手好活,兄弟们总是夸奖嫂子,她越是这样,他越是觉得很难过,他很想逃走,但是他又不能逃,于是越陷越深。

    第一次吵架,梅的失望是明显的,那个深夜不是在自修教室自修而是在网吧抄机的刚刚变成男人的大男孩,我爱你那么明显,而你却说爱太沉重。争吵分手,一切来得很自然。

    李响因为赌输了钱,没有盘缠回去,难看的成绩单也不想给父母看,他过年留在了上海。上海的冬天总是有一层薄雾,那冷和家乡山里的冷很像,大冬天他只穿了件衬衫夹克被同学叫到家里过年,同学对他很好,同学家虽然不很有钱,却很温暖,热的汤、热的面,所有东西都是甜甜的,好像这个家这样,他喜欢辣的,喜欢刺激的,“李响,你多吃点,你看看你的脸色哟”同学的妈妈是传统的上海女人,总是唠里唠叨却很温暖。还是他爸爸会看颜色,拿出了一瓶老干妈,就着一碗白饭就这样过了年。他不善言辞,不知道怎么去感谢同学及其父母,晚上,他们留他下来,他洗澡换上有沐浴露香味的睡衣,躺在朋友身边,转过头去,淡淡睡去。

    过完年,梅就来找他了,给他带了家乡父母捎来的食物,居然还有一双鞋,他打开一看是一双包装还不错的本地牌子跑鞋,也不便宜,他是家里唯一的男孩,父母为了生他花了点力气,他姐姐很早就结婚了,他读书还行,所以父母脸上有光,父母觉得梅是可以交往的小姑娘,至上她身上没有上海小姑娘的娇骄二气,父母是多虑的,没有上海小姑娘会正眼看他一眼,他太单薄了。爱恋,只有两个人才能感到的凄惨。依偎,只有两个人才能感到的温暖。他小时候就很依赖大姐,大姐出嫁的时候他一度还很怨恨姐夫,觉得他抢走了大姐。梅对他来说更像姐姐,总是照顾他,但是他作为一个男人,却什么也给不了她,她说安妮住的房子的会所怎么怎么,他什么都没有听清,这与他有关系吗?将来会有关系吗?他只知道他考试考得很苦,才进了那么好的名牌大学,但是,进去之后才发现,这不是辛苦的终点,而是刚刚的开始。他好累,从小家里没有做过一件事情只知道读书的他,却要应付各种人等,各种事情,还好同学都还很好,很照顾他,他一路被照顾惯了。

    大学期间,分分合合,藕断丝连,他们分不开,只要在这座城市里,他们就能感受到彼此的痛点、温度和心跳。有一次,他们做完后,她在他怀里哭了,哭得他睡衣都湿透了,他不知道在城市里竟然养成了穿睡衣的习惯是一件多么糟糕的事情。你爱我吗?女人总是喜欢问这个问题,他说爱呢,我不爱你爱谁呢?如果有人出现呢?那还是爱呀。一段有开始没有结尾的故事。

    大学毕业了,在同乡的帮助下,找到了一份房产项目工作,一开始做得如火如荼,吃香的喝辣的,那期间他成熟了不少。那时候,上海遍地是会所,小姐穿得像大学生,从乡下来的种种都是不切实际的想象,一个参加过跳舞兴趣班的妹子就能上演一段精彩的钢管。不堕落不可能,荤素搭配,他好像天生对这个就很感兴趣,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做得好的时候,一次项目可以拿到十万的分成,他一开始拿到的时候给梅分了一半,梅小心地把这笔钱存好,一分都没有用。其他的一半他都用在了会所里,今天他带这个小姐出来应酬,明天就带另一个,每一个都比梅摆个臭脸给他要好,慢慢的电话越来越少。这一次,他们分手的时间有点长,梅在同厂有个大她几岁的追求者,这么多年他都孜孜不倦地给予她帮助,陪她学习,陪她买东西,这种生活平静得很。两个人在上海都找到了依托,仿佛是一个happy ending。追求者给梅买了戒指,虽然不大,却是真的钻石,梅看到了竟然哭了,那么多年来,她一直希望递来戒指的那个人却飘走了,梅接过戒指。独自带着一双儿女的安妮姐说,找一个人生活或许对梅是最好的。

    于是,梅准备要结婚,那厢口却出事了。李响进去了,梅把他捞了出来,用了不少钱。这就是命,梅仰望上海夏天天空中的仅有的北斗星,发出一声感叹,这个男人更像自己的一个宠物,迷恋宠爱而有时候又备感心累。人们为什么挖空心思去找到承诺?自己已经茫然。有了承诺或者是为了承诺,本身便是一种结果可能发生而为了让结果不发生而去威胁而去接受承诺带来的补偿,连承诺都没有兑现的主体又怎么会心思去给你补偿?梅歇斯底里地发作,我给你的爱那么多,为什么你却总是吊儿郎当,为什么?为什么?希望的感情是你投入一元,回报的是两元,哪怕没有溢价,有个五角钱也是很好,然而这厢口是一毛钱都没有。

    岁月永远公平地对待每一个人,人有时候是虚无的,之所以是虚无是因为真的人生的历程是一次性地不可回头地不受控制的前行。周围的玩伴开始结婚,一次又一次,李响被拉去做了伴郎,据说做伴娘超过三次就嫁不出去,而伴郎则不会。李响不敢带着梅出去,因为你懂的。哪个女人不恨嫁。

    梅把自己的名字给改了,为什么改了,有一天老板请了个风水师,顺便算了下她的名字,风水师说这个梅字和“霉”一样,最好不要单独地用在姓名里,梅当场付了笔巨款,请风水师算了个名字,从此以后梅就叫“欣怡”了。欣怡把多年省吃俭用的钱买了郊区的新楼盘,新楼新房,一直想在上海有个家的梅很高兴,然而这高兴却始终填补不了她脸上开始有的条条不规则曲线。

    李响不是没有看到她和那些同学找的妻子,那些从小生活在上海的女孩子身上的差别,你说他从没有心痛过,否定过?自从叫了欣怡之后,不但有房子还给李响找了适合他做的稳定销售工作,弟弟也被抓回老家娶媳妇传宗接代。两个人住在单位给的宿舍,将自己的房子借出去,小日子过得很舒服。过了年,家里催婚,就把喜事办了,很低调,没有酒席,只拍了套婚纱照。有ps技术真好。

    欣怡在还是梅的时候做不到的事情在成为欣怡之后仍然没有做到,那个想要雕刻的泥塑,不知道是因为水分太多还是本来泥土的质量就堪忧已经没人去想原因。吵架、和好,再吵架、再和好。两个人合着积蓄买了一套房,上海的不动产之所以值钱,除了前赴后继的人群,还有在城市里能深信的只有不动产。

    秋天,落叶飘零,欣怡已经不知道这是第几次的离家出走,安妮姐家里总有一间房间属于她。她有点麻木了,最后一次吵架,一怒之下去办了离婚手续,但是冬天衣服还没有取出来,李响把自己母亲从乡下接了上来。欣怡想着离开家的日子,他也饿不着,挺好。

    但当她很开心地用原来的钥匙打开原来的门锁,眼前的景象却让她吃惊,一个湿漉漉裹着一条粉色浴巾的妙龄女子,那个年轻的气息扑面而来,她的火气一下子冒了上来,再与李响一对视,眼泪顿时飙出,这眼泪不是竖着流淌,而是横着飞溅。她想逃,逃得远远的,李响即使与她相处那么多年,都从来没有看到过她这种眼神这种表情这种泪水。再心想,我已经离婚了,你TM还来管我做什么呢?

    但,竟然谈起的恋爱都变得无味,是这个房子已经扎进了两个人的魂,所以已经容不下第三个人。离开是最后的宿命,李响想想自己在这个城市真的没有留下什么,挥一挥手,快刀斩乱麻,投入下一个天地,上天对于男人多么宽容,他的脸上很少能看到什么印记,多的是沉稳。他来到那个麻将声四起的地方,听听麻将,看看过往,喜欢的天地,总有念想,渴望的亲情,因为CFO女友家马上要拆迁,交往了三个星期就去领了证,住进了太太的家。太太怀孕了,检查了,是个女孩子,一个生命来了。

    李响不曾想到其实在上海一个生命已经来到世间,巧的是也是一个女孩,李响永远不知道这个女孩有多么像他,很白很细腻。

     春日里,阳光明媚,梅,不,是欣怡,眼睛里的喜悦还是来自于那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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