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出于对中国古典文学的热爱,选择了汉语言文学专业。而正如米兰.昆德拉所言,“当生活在别处时,那是梦,是艺术,是诗,而当别处一旦变为此处,崇高感随即变为生活的另一面:残酷。”
这句话可能有点过了,但是虽不至于残酷,古代文学的确是让许多中文系学生头疼不已的一个老大难,想要做到腹有诗书气自华实在太难了,别的不说,诗经和楚辞就能让你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我对古代文学的恐惧主要来自我大一的古代文学老师。古代文学是我们所有专业课中课时最多的一门,按照培养方案,我们从大一到大三都要学这门课,大一学先秦两汉魏晋南北朝文学,大二学唐宋文学,大三学元明清文学,虽然都是古代文学史,但是每一年都会换老师。术业有专攻,我大一的古代文学史老师是研究老庄思想的,在我们大一的时候,他正好拿了一个80万经费的课题。
虽然他研究的是道家思想,但是他并不打算把我们培养成“绝圣弃智”的人。从一开始他就勾选了作品选三分之二的文章让我们背诵,他说平时分考核就是背诵,期末试卷也有四十分就是默写。从那一天起,我重回高三,再加上碰到了学院两年一度的诗词对抗赛,于是我们的背诵篇目又加了二三十篇。在大一下学期的时候,我们学到了我们的“毙背”篇目《离骚》。
高中我们学过《离骚》的节选,那三段我从高一背到高三,最后还得庆幸高考没考到,它实在太艰涩难懂了。当我看到《离骚》原文的时候,第一反应是这学期凉了。但我还是决定拼一把,我开始了长达大半个学期的拉锯战。最后,当我背完最后一句“吾将从彭咸之所居”时,真的要“揽茹蕙以掩涕兮,沾余襟之浪浪”了。
我们私下里叫古代文学史老师“蒋老爷子”,这是从我们的直系学长学姐那里代代流传下来的。蒋老爷子言出必行,我们班34个人,他按学号分批次一个一个单独抽背的,他不让我们背全篇,会随机抽其中的几段,然后再抽几个句子让你背前后句。总之,你要是顺利过关,不背完全篇是不可能的。
我学号排在倒数第二个,是最后一批去抽背的。当时包括古代文学史在内的所有专业课已经考完了,只剩下一门逻辑学了。那些抽背完了的可以安心地抛诸脑后,而我们最后一批幸运儿每天还得温习《离骚》来对抗可怕的“遗忘曲线”。幸运的是,我拿到了平时分的满分,走出办公室的那一刻,我长舒一口气。
高中的时候我背诗当作一种享受,大学我把背诗当作一种任务。今天下午,学院为我们班安排了一场讲座,主讲人是一所理工大学的教授,主题是“诗与人生”。说实话我原本是不愿意参加的,第一,我对诗已经失去了热情,其次,我不认为这位教授比我们学院的老师更厉害,不管是学校综合水平还是专业水平,我们都比他们好。但是这是院长安排的,我们必须去。
这是一位涵养很高,风度翩翩的老教授,他的普通话很标准,在塑普遍地的长沙,62岁的他普通话可谓是同龄人中的一股清流。
他讲了很多,但是有一点最让我印象深刻,诗是对人生的超越。
为什么这句话会最触动我?我想到自己高三的经历,那个时候我面临着巨大的升学压力,而偶尔发现的几首好诗能给我巨大的慰藉和鼓励,我是用一种愉悦的心情去消化它,再信手拈来用在我的作文中,成为点睛之笔。而为什么现在我却失去了对它的热爱?其实并不是因为我们要背嘚太多了,高中时我们要背很多文综和英语,但是闲暇时我还有情怀抓住一切机会背诗。因为那时我有目标有追求,更有情怀。虽然诗中描绘的世界离我很远,却能给我共鸣。而现在,可能我太安逸了,所以失去了目标,我对诗歌的冷漠又何尝不是对人生的冷漠?
其实不仅仅是诗歌,文学也有超越性。我们常说文学是“无用之大用”,但是在文学产业化日益兴盛的今天,这句话尚待商榷——当然,这并不是我今天要讨论的。诗歌在内的文学可以通过艺术想象和审美理想提升人的精神境界,获得心灵自由的特性,这种超越表现在对自然、对现实和对自我的超越上。比起能直接发展生产力的自然科学,文学好像是无用的。但是我们也看到,二十世纪科技的巨大发展给人们带来了便捷的同时,也带来了巨大的精神冲击。而能够抚慰这些精神创伤的,恰好是看似无用的文学。
卢梭和马克思都曾谈到人的“异化”的问题:卢梭揭露了人的社会活动及其产品变成异己东西的事实,而马克思则揭示出决定异化外部现象的本质异化,即异化劳动或劳动异化。所以二十世纪的文学批评史上出现了原型批评,研究文学与神话等原始文化之间的关系,主张从文学作品中回归诗和神话来治疗现代人的心灵痼疾。文学的回归实际上是人性的回归,他们企图将异化的人性回归到人性的本身。正如高尔基所言,“文学即人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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