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空了一块

又到暑假。蛙声、蝉鸣、星空、栀子花，一切如旧，只是我的心空了一块。

自从2003年读研离开故乡，迄今已经21年。这21年里，除了在英国的那一年，我每一年都如候鸟一般，到了六月中旬，就开始期盼、计划、打算——要回家，回到我长大的那个家，父亲，母亲营造的那个家。父母早已退休，寂寂的长夏里，他们与邻居们打牌消磨时光。我并不参与，甚至我不太下楼，就待在二楼看看书，或者在三楼阔大的晒台上，看楼下清澈的小河缓缓地流淌，看小河那边碧绿的菜畦，看对面小小的掩映在绿树下的村庄，看远处淡蓝色的山——我在那山脚下的学校里度过高中时光，有的时候，有一两只白鹭在小河里悠闲觅食，或是几只老鹰盘旋在碧空中。

就是这样，也很安心——就是天塌了，地陷了，可如果爸妈依旧在，喊一声就有应答，就很安心。乾坤朗朗，日月流光，我有父母，我自安详。

母亲去后，到了六月，依然急着要回家。父亲是个很怕热的人，他会说等凉快一点你再回来。于是，我就会凉快一些再回去。但暑假，终归是要回去一次的，否则觉得什么事情未做完，心心念念，终日惴惴。有时候我在想，那么急切地想回家，实际上是因为我需要回家，就是看一眼老父亲，在厨房里重温一下往日的气息，在曾经我的房间里睡一夜，到晒台上看一眼家乡小镇的景色，我就心安了，心里被填满了。每一年，我迫切地要回家，因为家给了我别的地方不能给我的能量，踏实、亲切、安全。

现在又到了六月，又到了我该回家的时候了。多年以来，我已成养成习惯，暑假回家已是本能，就像候鸟一样，然而我这只候鸟，今年往哪里飞呢? 我回去，再也见不到双亲的容颜，听不到他们的声音，我很想跟他们说说话，但已经不再可能了。人去楼空，往昔不在。

所以，这些天，随着期末的临近，我开始焦躁，好像有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没有做，惦记着，牵挂着，不安着。其实交通如此便利，回故乡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买一张火车票然后上车，透过车窗看外面的风景，田畴和荒野，碧树和蓝天，然后就到了。可是到了，我要去哪呢？我想回，却无处可回——一切皆变，已经无法再回到从前了。因而我呆呆坐在沙发上，感觉到心里空了一块，而且再也填不满了。

我终于明白，从此后，我再也不是候鸟，而是一叶小舟，江海度余生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