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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小说】好人吉姆

【短篇小说】好人吉姆

作者: 瘦马牧歌 | 来源:发表于2019-01-31 22:51 被阅读23次

    认识吉姆(Jim)的人都会说他是个好人(Nice Guy)。有趣的是,如果说这话的是老中,同时给以摇摇头;如果是老美,会以耸耸肩来表达这种不知道该如何描述一个人的无可奈何。

    体格瘦小的吉姆今年60有余,光亮的脑袋上不见一根头发,却留着浓密修剪得很整齐的胡髭,虽然有一双老外典型的湖蓝色双眼,却与帅气一点都不搭边。多少次,朋友非常委婉地提醒他,如果没有嘴角的那圈胡髭,他会看上去更年轻,好看一些。他就会不厌其烦地引经据典,列出留胡髭性感的伟人来,甚至为了证明他还有着比年轻人更结实,柔韧,灵活的躯体,劈上几个劈叉,或者用上中国的“二指禅神功”撑地,勉强做上几个俯卧撑。

    吉姆没有系统地学习过计算机的专业知识,但是他总觉得自己是无师自通的计算机方面的古鲁(Guru-骨灰级大师)。他设计和开发了很多财务软件,却没有一家公司愿意购买或者甚至没有一家大的IT公司愿意正式雇佣他作为技术人员。为了维持生活,他做过电焊工,做过跟着机器在地上跑的labor,即使这样的工作,也因为他年纪的逐渐增大,慢慢地没有了机会。好在塞翁失马,金融危机也使得很多公司大量裁员,把很多可有可无的职位外包了出去,节省福利。于是,吉姆的contractor工作反而容易找了起来,暂时勉强维持生计。

    说吉姆是好人,就是无论别人在电脑方面寻求他的帮助之时,他都会不遗余力地把这个问题扩展到由表及里,由内到外,详细地剖析,耐心地讲解,到最后,问题依然还是问题,但是问问题的人不敢再说不懂,急忙匆匆地挂断电话,再也不敢打来。他会得意地告诉别人,他给人做讲解,清楚地一遍就能让人明白,因为不会再有其他的疑问再打过来电话。

    在遇见何女士之前,吉姆已经有过两次失败的婚姻,虽然吉姆在外人面前从来不提前二任妻子,但是只要提到他现在三个事业有成的孩子,老大是律师,老二是医生,老三是位精算师,绝对是骄傲不已,赞不绝口,滔滔不绝地谈他的育儿经验。因为他们全部都是他一个人培养出来的,至少他是这么认为,也尽管现在这三个孩子中的二位逢年过节只与他们的妈妈在一起,甚至连个电话问候都没有给他。而唯一能跟他通话的老二,在金融危机的时候炒黄金赚了大钱,却在吉姆跟她开口借几百块钱,举办与何女士的婚礼的时候,断然拒绝了她的爸爸。

    这位来自广州的何女士,原本在当地是位衣食无忧的小职员,但是因为离婚想再嫁,给孩子带来更好的前途,选择了网络证婚的这条路。婚姻中介公司帮她做了个人简介,甚至帮她回复邮件,筛选来筛选去之后,告诉她帮她找到了一位搞电脑的老美,叫吉姆,各方面都符合她的要求。一句英文不会说的何女士,被忽悠得乖乖地交了几万块钱的中介费用,被安排着与吉姆见了面。

    在机场,何女士第一眼见到吉姆,就转身要走,被婚姻中介的人劝住。既然上了“贼”船,钱也交了,也该多了解才行。于是,何女士试着与吉姆交往,因为她不懂英文,吉姆的罗嗦,比如开个酒瓶都怕她戳了手,而一遍一遍地演示给她应该怎么做才能安全,在她看来,反而是他对她的关心和呵护了,于是,尽管很勉强,但是何女士为了能来美国,就算是顺水推舟默认了这桩跨国婚姻。

    没有想到蜜月的第二天就发生了不愉快。何女士的家人邀请他们去旅游景区玩,因为住宿吃饭的费用都是家人出的,何女士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至少也应该显示下从美国来的老公的实力,就让吉姆去买景区的游玩门票,通票下来一个人才100多块人民币,结果,吉姆不干了。他就让何女士必须说清楚,为什么是要他来买票。因为不是说好了,是她的家人请他玩的吗?

    何女士又听不懂他的长篇大论,两个人只能比比划划地“噎死”和“挠”地一来一往地让大家围着看热闹。何女士气不打一处来,当场就嚷着要离婚,要吉姆“滚蛋!”后来,家人明白了事情的原委,都打圆场,帮着买票,两个人别别扭扭地游玩归来,已经没有了新婚的甜蜜。

    何女士告诉吉姆,如果吉姆不想离婚,那么就等什么时候签证下来了,什么时候再来中国接她吧。典型的美国人分为三类,一类是圣人羔羊型,任对方如何辜负自己,只要爱上了,也决不放弃,死缠烂打。一类是自我为中心,大大咧咧,不拘小节型。还有一类是翻脸不认人型。何女士杯具了,因为遇见的吉姆,是这三种类型都在他身上明显体现的美国人。

    回美国后,吉姆开始按照何女士的要求,立即着手为何女士和她的孩子申请赴美签证,每个月还要省吃俭用给对方汇上200-300美元不等,以补偿因为嫁了他而辞去了固定工作的何女士。但是,这个钱也不是那么容易拿到的,每次吉姆用西联汇款,这样,从来不主动给吉姆打电话,平时也听不得吉姆罗嗦两三句就不耐烦挂电话的何女士,就不得不给吉姆打电话来催问密码。

    几次下来,何女士又提出离婚。所有在吉姆身边的人都劝吉姆不要再瞎浪费时间和金钱了,可是吉姆都是第一种类型的美国人,对何女士是不离不弃,而且,变身为第二种类型,深更半夜地给他周围的中国朋友打电话,要她们去劝何女士改变想法,说美国多好,只要她来了,就帮她找份工作,保证比在中国生活得好。

    终于等待了一年多,花光了他所有的积蓄,何女士的签证下来了。何女士一来到吉姆的家,傻眼了,所谓花园洋房,已经年久失修,夏暖冬凉;游泳池,已经蚊虫结亲家,青蛙吹喇叭了。说好给她孩子精心准备的房间,就是一个新的床垫铺在地上,何女士哭了整整一夜。第二天去政府登记,没有婚礼,只有吉姆在二手店里淘来的一枚戒指和一束玫瑰花,所谓“束”,共6朵。

    何女士本身也是很要强的女人,见吉姆指望不上,就只能靠自己了。这正合了吉姆的意,他绝对不允许自己身边的人不勤奋。尤其是他亲自培养出了三个有出息的孩子,何女士也一定会在他的有方教导和引领下,很快克服语言的障碍,在美国站稳脚跟的。

    如果说工作上的辛苦受气,何女士也就罢了,回到家里还要听吉姆絮絮叨叨,反反复复地纠正她的发音,语法和词汇。何女士想打扫厨房用扫帚,又不会说,就做了个扫地的动作,吉姆就故意逗她:“这是个什么?我没有这个什么?不知道你要的是什么‘什么’?”吉姆觉得很有趣,可是在本来看他就不顺眼的何女士眼中,却觉得无比幼稚和恶心,抄起身边的碗就砸了过去,从那以后,吉姆再也不敢和何女士开玩笑了。可是,也再也不与何女士同床,而改睡到自己的办公室里,家里的所有钥匙都随身携带,连睡觉都压在枕头底下。

    渐渐地,何女士也慢慢适应了这样的生活,口语也渐渐好了起来。能够沟通后的生活并没有和谐起来,反而变本加厉,大吵天天有了,吉姆甚至不敢把何女士单独留在家里,怕她一把火把房子烧了。后来,大家才从何女士的口中知道,以前勉强还能过,是因为她根本听不懂他说什么,就当蚊子苍蝇在耳边哼哼的噪音,现在能听懂一些了,她是真地后悔了,坚持离婚。

    这次的吉姆就像500年以后的唐三藏,绝对惜字如金。他闷声不响地不知从哪里下载的离婚文件,告诉何女士把名字签了,就算是离婚了。何女士请人一看,上面所有的条款的意思都是让何女士除了她自己的东西,什么都不能带走。何女士轻蔑地一笑,痛快地签字走人。吉姆这个时候就成了第三类型的美国人,他把何女士前前后后花了他多少钱,来了美国之后的言行都整理好,上报了移民局,移民局把何女士拉入了黑名单,后来何女士通过请了律师,终于把这场官司打赢了。

    没出半年,大家听说吉姆又去了中国,又一次做了中国女婿。逢人便说这次的妻子多么美丽善良。很快,这个新娘也来到美国,吉姆为了显示他多爱这位新太太,也是做给何女士看,不但请了教会很多的朋友来参加他在教堂举行的婚礼,还宴请了这些朋友,结果,帐单拿上来的时候,他运用了他的计算机天赋,很快就精确地算出每位来宾应该负担的餐费。

    他也没让这位太太闲着,很快就帮她找到了一份工作。这位新太太也确实是个好脾气的人,把家里里里外外收拾得干干净净,连游泳池都又重新享用上了。吉姆对这位太太是爱得不知道用什么方式表达才好,不顾场合,随时随地深深地吻呀吻,并告诉这位太太,他已经更改所有的遗嘱,所有的继承人都换成了她的名字,可惜的是,当他当着众人的面告诉她的时候,她又听不懂他说什么,并没有显示出高兴,而是一脸茫然。

    可是,无论吉姆如何说他感到无比的幸福和满足,他的太太却时常流露出寂寞和孤独的眼神,甚至会偷偷地哭泣,这些,吉姆当然都不知道,因为他和何女士的恩怨还没有了断,他现在的精力都放在搜集何女士打黑工不上税的证据上,他坚信,早晚移民局会相信他,何女士是用欺骗的手段获得的绿卡,早晚会被遣返回去。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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