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请大家随我一起欣赏辛弃疾的名作《青玉案·元夕》。
青玉案·元夕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星如雨:形容满天的烟花。凤箫:箫的美称。玉壶:比喻明月。鱼龙舞:指舞动鱼形、龙形的彩灯,如鱼龙闹海一样。蛾儿、雪柳、黄金缕,皆古代妇女元宵节时头上佩戴的各种装饰品。阑珊:零落稀疏的样子。
词意:
就像春风吹开了繁花吹落了星星:一城花灯挂满了千枝万树;焰火纷纷,乱落如雨。豪华的马车走过,芳香飘洒一路。凤箫声声,月光流转,此起彼伏的鱼龙花灯正在通宵达旦地飞舞。
漂亮的姑娘们都戴着亮丽的饰物,笑语盈盈从人群走过时,空气中顿时暗香弥漫、漂浮。我千百次寻觅她的芳踪,没有找到;突然一回首,却发现那人远远地站在灯火零落之处。
这是一首婉约词,运用反衬和对比的手法,着力刻画了一个不落流俗、自甘寂寞,不同于一般庸脂俗粉的女性形象。但,该词全无婉约派的绮罗香泽之气和剪红刻翠之态,相反倒有一种浩气逸怀的壮美意境,表现形式上也给我们深沉悠远、含蓄委婉的艺术美感。
记不清是哪一期的《经典咏流传》,创作过《迟到》《一剪梅》《无言的结局》等经典流行音乐的湾湾知名作曲家陈彼得先生,用吉他为大家献唱过这首词。我认为,老先生沙哑浑厚又不乏高亢的嗓音以及一气灌注的激情,不仅较好地把握了这阕婉约词的风格,甚至也十分精准地诠释了辛弃疾的个性特点。
原来在辛弃疾那,原本香软温柔的情爱,也能被他演绎得风情激荡,轰轰烈烈;原来追慕恋人、谈情说爱,稼轩先生也能独辟蹊径,与众不同。
从这个意义上说,对该词的评析,我反对很多人诸如隐含国家兴亡之慨、不与苟安者同流合污、英雄无用武之地等等说法。
此词大概作于1175年,辛弃疾仍是一介微末小官。没错,他始终没忘抗金复国大业,对南宋朝廷不思恢复、偏安江左的投降主义路线深恶痛绝。他时刻准备上阵杀敌,欲补天穹,却恨无路请缨。
他为此愤怒忧伤,却无济于事。他有些落寞。
他毕竟没有苏轼那种洞悉世事人心后的淡泊和旷达。何况,虽说是秀才出身,骨子里却是武将的做派。他身体硬朗,精力旺盛,他要将多余的激情挥洒出去。于是,酒色自然成了消解剩余精力的最佳选择,也成了安抚他精神伤痛的一剂良药。
据史料记载,辛弃疾妻妾成群,除了正室范氏,有据可查的小妾竟有七名之多,而且还说他常在外面拈花惹草,生活作风极其腐化糜烂。据说这也是他日后被反复弹劾下岗的证据之一:好色贪财,淫刑聚敛。
或许辛弃疾确实好色,但贪财聚敛,我有些怀疑。毕竟他后来也当过方面大员,以宋朝高官的工资待遇和各方面正当收入,弄个庄园,建个别墅,实属正常。何况他“聚敛”的资金大都是为了筹建营房、组建“飞虎军”、买粮赈灾、加固海防等,显然,这是宵小之徒构陷诽谤之词。真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我在欧阳修那个章节曾说过,风流是宋朝的标签,宋朝是一个风雅开放的时代。名相寇准好色无度且穷奢极欲;柳永成日厮混于亭台楼阁与歌姬舞女打情骂俏;晏几道终身在莲、鸿、苹、云的石榴裙下流连忘返;即使少有花边新闻的苏轼,也只是因为朝云至死不悔的深情陪伴,我们才忽略了他也蓄有几名家妓的事实。
因此,风流乍了?辛弃疾很坦然,从不回避。晚年,他在《浣溪沙·偕叔高子似宿山寺戏作》一词中就自嘲过:自笑好山如好色,只今怀树更怀人。
辛弃疾就是这样一个特立独行、我行我素,只听从自己情感召唤的男人。
然而他自己行事高调、雷厉风行,却对自己爱慕的女子有别样的审美标准:她应该不同凡俗、遗世独立、冰清玉洁。
那年临安的元夕花灯节上,辛弃疾在穿金戴银笑语盈盈的女人间一眼就看到了心仪已久的梦中情人。但人群如流,鱼龙飞舞,烟火璀璨,一时让他丢失了目标。他开始寻寻觅觅,没有她的任何踪影。就在他蓦然回首的一瞬间,那位幽人却远远地站在灯火稀疏零落的地方。他没有丝毫犹豫,抬脚就朝那边跑了过去......
他就是那样大胆无畏地追求自己的目标,从不躲闪,因为他坚信只要自己努力执着、持之以恒,就一定能采摘到众芳丛中最美丽芬芳的那一朵。
这或许就是辛弃疾的爱情观,更是他人格魅力的写照。当然,男女情事永远不会消磨他一生的志向,那就是:抗金、杀贼、复国。
追求自己喜欢的女人,力主抗金复国大计,这两件事并不矛盾,辛弃疾一件也不想耽搁,且从来没退宿过。
所以,如果一定要说这首词,尤其是煞拍三句有什么寄托或寓意的话,我更倾向于王国维先生点评的做事业、学问之第三境界,即:只要不懈地追求奋斗,那么磨难波折过后一定会豁然顿悟、柳暗花明,就一定能取得最后的成功。
但近千年前的那个元夕晚上,我固执地认为,辛弃疾当时没考虑什么事业、学问,甚至复国大业一时也丢在了一旁。
那刻的他,只是一门心思追求那位孤芳自赏的姑娘,然后和她共诉衷情、共种相思,也许只有这样,才可以让他暂时忘了摇摇欲坠的山河国家。
可,他真能忘得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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