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谈起往事,总是会哽咽不成语。因为政治成分问题,村干部打压他许多年。当时村里有位村主任,就住在我们家前面。父亲考学那年,通知书下来了,他硬是压住不开证明,让父亲留下终生遗憾。主任那双眼睛永远透着踩你于脚下的凶光,面部永远呈现出冷漠的表情。
父亲无路可走,不得不蜷缩在老家,重复着父辈们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集体食堂的时候,父亲被安排管理食堂,表面看很体面,实际上是得罪人的工作。一方面要监督做饭的,以防揩油;另一方面要维持领饭秩序。一天吃饭时间,大家都在排队,队长老婆却挤在队伍最前面,她把蒸好的杂面馍挑来拣去。父亲一说她,她就开始骂骂咧咧,从食堂骂道家。奶奶不明所以,就问父亲。奶奶听候说父亲又该挨整了。
不出所料,队长听了老婆的诉说,果然暴跳如雷。他觉得父亲不知道天高地厚,一个地主娃居然没把他这个堂堂队长放眼里。于是他找到村主任,俩人一合谋,就把父亲派到外地挖河。挖河是个苦力活,伙食差,出力大,和现在的劳改差不多。这明摆着要往死里整你。胳膊拗不过大腿,父亲不得不去。
父亲步行到五十里外的工地去干活。由于路途远,走到后已经错过午饭时间。领队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看到父亲后有点幸灾乐祸。他让父亲歇会儿就准备去拉车干活。父亲肚子饿得咕咕叫,如果不找点吃的,估计干活时会一头栽倒地上。
于是,父亲就找到后厨。天无绝人之路,管后厨的是父亲的中学老师。父亲可是他的得意门生,没想到会在那里以那种方式相见。老师赶紧给父亲拿出几个馍和一点辣椒水,饥饿的父亲狼吞虎咽就下了肚。干了几天,工地需要一位通讯员,报道先进事迹,以鼓舞斗志。老师推荐了父亲,从此父亲就可以暂停繁重的体力劳动,专门转工地写稿子。曾经,这处工地名声大震!让那些想整父亲的人恨得咬牙切齿。
男大当婚,父亲家里很穷,连身像样的衣服也没有。结婚前夕,才凑着亲友的份子钱扯了一丈多布料,准备做结婚时穿的棉裤棉袄。因为时间紧迫,相隔两天大喜之日就要到来。全村只有这位主任家有一台缝纫机,父亲硬着头皮说好话求干部老婆做。这位太太也会裁剪,她答应得很爽快。在短时间内就帮父亲做好了衣服。
父亲千恩万谢拿回了家。这些布料做身衣服本来绰绰有余,可是父亲回家一试穿,发现袖子短半截,裤腿盖不住脚踝,而且很瘦。很显然,这是偷工减料的结果!父亲吃了哑巴亏,又无法去询问。结婚那天勉强穿了一天,就送给了表叔。作为弱势群体,处处都被挤兑,又无法申诉,内心是什么感受?!
这位干部五十多岁时生病了,请父亲给他医治。父亲明知道他有位亲戚也是医生,就问他,为啥不找亲戚看。他摇了摇头说:“不行,还得你看,他没你水平高!”这位干部得的是癌症,父亲早就看出来了,安慰他说没事儿,慢慢就会好起来的。可是过了一段时间仍不见起色,这位干部知道自己大去之期不远矣!最后一次见到父亲后他用手做了一个动作——五根手指撮到一起,欧啦!没过几天,他就驾鹤西去,享年59岁!
父亲常说:人活在世,多做善事,心胸宽广,才能长寿。父亲一生做好事无数,受难无数,拯救生命无数。我希望苍天有眼,让父亲健康长寿,晚年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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