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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6.26 周三 多云
01.
城市里的夜晚，少了乡村夏夜静谧的诗意，但因为烧烤，城市里的夏夜，又平添了许多意味深长的滋味。
烧烤，是城市夜生活的重要标志，是最接地气的一枚标签。
生了锈的铁皮车推出来了，木炭之火徐徐燃烧起来了，架子上，各种食材摆出来了。
掌勺的大厨，多是年轻力壮的后生，也有年届不惑的中年人。胸前挂着围裙，脖子上搭着毛巾，一只炒勺，一把铲子，就是他行走江湖的绝密武器。
当夕阳迈着迟缓的步伐，一寸一寸地挪动到地平线上的时候，当白昼的燥热一丝一丝地被薄薄的夜色抽离出去的时候，当忙碌了一天的人们卸下所有的疲倦与劳累的时候，烧烤的摊子上，就渐渐地聚拢了人气，越来越密的脚印，汇聚成一条大河，汹涌而来。
桌子，已经摆好，凳子已经摆好，雪鹿牌，雪花牌，哈尔滨牌，老炮儿牌的啤酒已经摆好，冰糖雪梨，大窑嘉宾，雪碧与可乐，也已经摆好。
万事俱备，只待一个个钟情于夜生活，钟情于烧烤的人，到这里来，到这里来。
夜色如水，悄无声息地流散在天南地北，角角落落。沉沉的天幕之下，一盏盏灯，在烧烤摊上亮了起来。有灯的地方，就有人气，有灯的地方，就有生气，有灯的地方，就有烟火气。
“来二十个羊肉串，十个鱿鱼，一扎啤酒，要冰镇的。”
客人刚刚坐下就对着烧烤摊子前忙碌的老板说。
不回答，不搭讪，老板低着头，在熊熊的炭火前精心布阵，孜然上，辣酱下，胡椒粉罢了咸盐粉墨登场。翻过来，调过去，只是三五分钟的眨眼功夫，扑鼻子香的肉串就端上来了。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内蒙人，从骨子里只认同内蒙的羊肉是顶好的羊肉，别处的羊肉，就是广告打得震天响，却从来都是不屑一顾。
内蒙古的羊肉，无论肉质，无论味道，无论是涮是煎，是炸是蒸，是煮是烤，味道都是一流。
烧烤摊上的羊肉，是本地羊肉吗？多少次有心问问老板，却又担心被误解，被蒙骗，被扔一个白眼过来，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烧烤摊上的羊肉串，味道之所以鲜美，多是依仗种类繁多的烧烤调料，才得以有味道，让食客有食欲。
鱿鱼也是烧烤摊上的常客。一串串生的鱿鱼摆在架子上，乍看上去，白花花的，软囊囊的，不习惯的人，还可能当场出现恶心呕吐的不良反应。
鱿鱼在烧烤板上，经过高温的淬炼，加上各种调料的遮盖，肉质变得劲道，味道也变得鲜美。
有句俗语说“炒鱿鱼”。经过大火翻炒的鱿鱼，肉片都卷起来了，像新疆大叔翘起来的胡子。人们取其卷起来之形象，延伸为卷铺盖卷回家。
真是生活处处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02.
说到要冰镇的啤酒，想起从前听来的一个段子。
话说内蒙古东北部临近国界的地方，冬天天寒地冻，滴水成冰。某天，几个后生到餐馆里吃饭，就餐期间，后生点啤酒。老板问，要冰镇的还是常温的。后生说，冰镇与常温有啥区别吗？老板答曰：冰镇的零下二度，常温的零下二十二度。
这个故事，大概是说，内蒙古的冬天，有你想象不到的寒冷吧。
几年前的啤酒与炸鸡，燃了整个网络世界。很多追星的青少年，出去必点炸鸡与啤酒。他们，吃的是什么？是时髦，是潮流，是紧追不舍，生怕自己一不留神被甩出好几条街的惶恐不安，漫无目的，空虚无聊。
吃烧烤，吃的是烧烤，但又不是烧烤。吃烧烤，说到底，吃的是一种感觉，一种氛围。
烧烤摊，就是一个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烧烤的地方，也就有江湖。俗话说，人在江湖走，哪能不湿鞋。在烧烤摊上静坐，环顾四周，放眼望去，就是置身于一个世俗的江湖上，什么嬉笑怒骂，什么悲欢离合，什么荣辱沉浮，统统都在其中了。
烧烤摊子，来者不拒。小到刚刚会走，大到九十九。不论你是厚禄的高官还是谋生的小贩，不论你是丑男还是靓妹，不论你是才高半斗还是斗字不识，不论你是说着山西话、陕西话、乌盟话、东北话……还不论你是西装革履还是草芥布衣，只要你坐在烧烤摊前，你就是烧烤摊上最尊贵的王。
03.
吃烧烤，与其说是吃烧烤，不如说是吃交情。三五个能推杯换盏的哥们弟兄相约出来吃烧烤，撸着串，喝着酒，说着最近的生活，神经都快活得不得了。
在烧烤摊上，翩翩少年吃的是热闹，因为呼啸而来的青春太慌乱而寂寞。
如胶似漆的情侣吃的是甜蜜，因为爱情就是如糖似蜜，黏得扯不断。
已在围城里苦苦挣扎的人士吃的是轻松，毕竟婚姻就是紧箍咒，生活微微动了动嘴，日子就疼痛不已。
不如狗的中年人吃的是一种释放，承上启下的年龄，上有老，下有小，单位里波澜不惊，生活中悄无声息，这样的日子，迟迟早早，会把人逼疯。
坐在烧烤摊前，想烤什么有什么，从荤到素，从大到小，从薄到厚，从贱到贵，任你选择，任你搭配。
羊肉串搭啤酒，当属首选。炒一盘田螺，要一盘毛豆，冷热相携。
也有烤茄子，烤韭菜，烤尖椒，烤金针菇的，在这些灰头土脸的食材前，你一度以为上不了抬杆秤的家伙，竟然摇身一变，登上了大雅之堂。
人不可貌相，食材亦是不可貌相。没有谁能定义你的人生，除了你自己。没有谁能够指手画脚，在你的人生面前。所以，别人说什么，就让他说去吧，你的路，要你自己走，你的精彩，也只有你能创造。
烧烤摊前，你若稍稍用心观察就会发现，前来吃烧烤的，多是青年人，中年人。前几天，媒体报道某人夜晚携女友到烧烤店吃烧烤，其间还饮了酒，真是酒逢知己千杯少，两人烧烤吃了六个多小时，相谈甚欢，酒不醉人人自醉，简直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深夜，饮了酒的某男驾车欲送女友回家，车子刚刚启动没多久，就撞在了护栏上，好在无人员伤亡。但某人很快就被带回了交警队，等待他的，将是法律的处罚。
酒醒之后的某人，会感谢烧烤吗？我看未必。
烧烤好吃酒好喝，一定要有度。美人好看情话好听，也一定要有度。万事万物，包括人心，都有一把尺子横亘中间。胸中有尺，心中有度，方能不乱分寸。
04.
吃着烧烤，赏着夜色，城市里的夜色，其实并没有什么可赏之处。到处都是明晃晃的街灯，一闪一闪亮晶晶的星星，只有乡村的夜空里，才清晰可辨。
幕天席地，烧烤摊上，赏的是众人的交谈技巧。在这里，即使你一文不值，依然可以大言不惭地谈理想，谈人生。
烧烤，让人生有了无限可能。
烧烤摊一摆，一道墙就砌起来了。这里，就是一方自由的领域，一个自在的王国。周遭的风景，都成了背景，不值得一看，也不值得一提。
这个烟熏火燎的世界，这个烟火气息浓重的世界，这个众生百相的世界，这个光怪陆离，捉摸不定，又真真切切存在的世界，就是一片江湖。
这个江湖，偶尔令人心旌摇荡。这个江湖，常常叫人欲罢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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