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男孩年少的记忆中,过年是一件最值得期待的大事,因为那个时刻能吃到平日里都不曾看见过的那些好吃的。尽管同一个院子里的叔伯们都与他们家不交好,但真正到了过年那一天,在爷爷奶奶的的主持下,一大家子人还是愿意故作恭敬而客套的围坐在一起吃着香喷喷的团年饭。
母亲一直都知道孩子爱吃鸡腿,但每回的年饭桌上她都没有允许孩子伸手去拿,因为那碗里的唯一两个鸡腿是该孝敬两位老人的。可每次老人都舍不得吃,转手送到了二伯家的弟弟碗里。每每见此情景,男孩总会失落的和母亲对视着,满眼的黯然,母亲爱怜的抚摸着他的头以示安慰。饭桌上,男孩只能偷偷的看着堂弟横一口竖一口的撕扯着油量的大鸡腿往小嘴里使劲塞,觉得他小小的肚子仿佛是个无底洞,永远也填不满。
那个男孩1981年出生在谢安(三)接下来总会发生似曾相识的那一幕,弟弟由于贪吃而积食了,肚子胀的圆鼓鼓的,难受得斜躺在奶奶的竹椅上不停的呻吟叫唤,喉咙里频频响起打饱嗝的声音,每每这时,男孩就会和堂姐堂妹们跑去老远的地方玩儿,因为伴随着堂弟饱嗝发出的还有一种食物经过发酵后的酸臭味,特别难闻。奶奶依然忧心忡忡的守护在堂弟旁边,一边耐心的给他揉按着肚子,一边嘴里故意嗔怪着……这一切,站在远处的男孩都失神的看在了眼里。
父亲虽然常年在外打工,但回家时仍没有带回一分钱。据他们一起干活的人回来讲,他每天下班都和人打牌,有时甚至还旷工,他喜欢喝酒,烟也从不离手……母亲知道是指望不上父亲的,却总要为孩子找寻出路。母亲悄悄的去四姨家购买大桶的蜂蜜,然后拜托四姨父一同用扁担抬到谢安的集市上,转手卖给外地收蜂蜜的大户,从中谋取些许的利润。就这样一点一点的偷偷把钱存起来,给孩子交生活费、买学习用具、买布做身新衣裳……
那个男孩1981年出生在谢安(三)在男孩十三岁那年,母亲怀上了妹妹。那时的计划生育政策特别严,队里的那些干部每天到家里来打探母亲的下落,男孩只是装傻摇头不知。那是母亲早就和他约定好的秘密。但后来,那些人还是在家婆屋里找到了母亲,可那时离妹妹出生的日子已经不久了。他们把母亲带到乡上的卫生院,企图把妹妹打掉,但最后医生说月份太大了,做不了,最后只能生下来了……
男孩记得,母亲生下妹妹的第二天就从医院走山路回到了家,那是农历的四月尾巴上,正是老天爷阴晴不定的时候,那天下起了大雨,大白天的电闪雷鸣。母亲头一天就让队上的人捎信给父亲,让他去接她们母女回家,但他当时在邻居家拿着牌答应着,下一秒就忘了。所以当母亲怀里抱着妹妹到家的那一刻,她从头到脚都滴着水,好在路上遇到一位好心人送了一把伞,才护得了襁褓中妹妹的周全。男孩才知道,父亲没在家但也没有去医院……
那个男孩1981年出生在谢安(三)没过多久,父亲又以打工的名义外出了,家里又只剩娘儿仨。白天母亲用背裙把妹妹背在背上,肩上担着沉沉的粪桶去地里浇灌庄稼。妹妹常常因为滑落的扁担磕到额头而一阵阵的大哭,男孩看着这一切心里莫名的难受,于是放下手中的作业,固执的从母亲肩上接过沉重的担子扛在了自己单薄的肩膀上,或许从那一刻起,他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他的双肩也可以承担很多东西了……
妹妹一天天长大,男孩特别疼爱妹妹,到哪里去都带在身边。因为这是和他血脉相连的亲人,有别于院子里的那些堂兄妹,她们在大人无意的教唆下拉帮结派,从小到大总是有意的孤立他,戏弄他,他始终都是一个人玩儿,自言自语,却从不向母亲提及。
那个男孩1981年出生在谢安(三)那天当男孩放学回到家,脸上和眼睛几乎都红肿到母亲认不出,一细问才得知他在学校的课间被调皮的同学引来蜜蜂给蛰伤了。正在母亲焦急万分的时候发现孩子竟有些站立不稳了,赶忙上前把孩子扶进怀里,发现孩子全身发烫,于是心里就更加慌乱了,心想着得马上带去医院看看,但突然又愣住了,家里没有钱。母亲知道自己在他们刘家这边是借不到一分钱的,于是转身关上门,背上小女儿,搀扶着孩子往娘家赶去。
几十里地的山路,母子俩就那样在暮色中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路上男孩虚弱的安慰着母亲,妈,你不要难过,妹妹每次都把零花钱用完了的,所以妹妹从来都不生病,而我每次都要暗地里把那些钱存起来,所以……傻孩子,不要胡说八道。母亲再也听不下去,急忙喝止了孩子,然后在夜色中狠狠的抹着眼角的泪水……在她心里,这个儿子就是她的全部,哪怕自己嫁错了人,受尽了人世间所有的苦楚与委屈,只要有这个孩子在,一切都是值得的,因为打从他呱呱坠地的那一刻,她便在他身上寄托了全部的希望,她要他将来上大学,走出农村,以此来弥补她这一辈子的缺憾……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