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孝无亲

欲孝无亲

儿子小时候住在母亲家。 一天周末我去接他时，他睡着了。母亲让我住一宿再回去。母亲打来一盆水洗脚。她头发花白，身体略显佝偻。母亲什么时候开始老了？我心里一阵惊惧，挽起袖要给母亲洗脚。她执意不肯:“我现在欢胳膊欢腿，啥都能干，可不让你洗。等我老得爬不动了，有你洗得一天呢！”

“你整天为我操劳，就让我为你做点事吧！”我执拗地说。

“你个死丫头，也不嫌脚臭。”母亲笑着。

“妈，你的脚后跟怎么没有一点老皮？”我搓到母亲的脚跟时，惊奇地问。

“这辈子也就这么一点出奇的地方。你大娘，你三婶，她们的脚后跟老皮特别多，到冬天还崩裂。我的脚后跟一年四季又光又软。”母亲一脸的骄傲。

一晃十多年过去了，我没再为母亲洗过脚。我从深圳支援五个月回来，第一时间去看望母亲。那时她患阿尔茨海默病，常犯糊涂。我扶母亲走进浴室，一边为她搓澡，一边问:“妈，你还认得我吗？”

“太认了！”

“那我是谁？”

“你是我妈。”

“咦，咋说个反不贴？”我啼笑皆非，故意噘着嘴，瞪着眼。

母亲完全像个孩子一样呵呵地笑个不停，眼里都溢出了泪。我也笑起来。哗哗的流水声伴着我娘俩的笑声响彻整个浴室。我仔细搓着母亲的肩背，胳膊，腿。最后又洗到了母亲的脚。那双脚，和以前一样，脚后跟还是软软的，光光的。那是母亲的骄傲，也是我的欣慰。

那年冬天，我和姐姐把母亲接来我们家住，天天为母亲洗脚。一天我给母亲洗脚时发现她的脚面上出现了一块如针尖大的溃烂。姐姐为母亲买来褥疮膏，为她清洗擦药。春节时母亲回去了。脚上的褥疮明显增大，并且开始浮肿。三嫂每天给母亲擦澡洗脚，精心侍奉。我和姐姐时常去看望母亲。

那天，我推开母亲的屋门。母亲坐在那张黄色的藤椅上，满头白发，骨瘦如柴，头无力地低垂着，身子斜靠在椅背上。看着那曾经孕育我们姊妹五人如今形如枯槁的母亲，我的心一阵阵发酸。开门声让母亲抬了抬头，她的眼睛有些浑浊。我蹲在母亲面前，双手按在母亲的腿上:“妈，你还认得我吗？”母亲又抬了抬头，没有应答。我打来热水为母亲洗脚。那双脚浮肿不堪，以前长长的脚趾因脚的肿大而变得粗短。我细细地为母亲搓着脚，眼泪止不住滴在脚盆里，滴在母亲的脚面上。母亲抬手碰碰我:“你咋了？哪儿不得劲？”我的泪如开闸的水。

第二天，母亲赫然离世。那句话竟成了母亲临终的遗言。那双柔软光滑的脚，那双浮肿溃烂的脚经常在我脑海里闪现。我苦苦地想念母亲，多么想再给她搓一次澡，洗一次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