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齐风·鸡鸣》:闺房之乐
鸡既鸣矣,朝既盈矣。匪鸡则鸣,苍蝇之声。
东方明矣,朝既昌矣。匪东方则明,月出之光。
虫飞薨薨,甘与子同梦。会且归矣,无庶予子憎。
诗歌之美,美在生动活泼的鲜活气息。
最高明的诗人,像是一位捕捉鲜活生活气息的高手,快刀斩去,还带着灵动与温热,便被放进最能保鲜的冰箱。如此一来,读者不拘什么时间、什么境况下有幸打开来读,当初那股鲜活的生活气息都会扑面而来。
清人方玉润认为《诗经·齐风·鸡鸣》写的是“贤妇警夫早朝也”,概括不可谓不客观,却一下子折煞尽了诗歌本身的鲜活气息。世间不乏“警夫早朝”的贤妇,却少见《诗经·齐风·鸡鸣》中女主角那样的可爱,却少见诗人对于闺房生活情趣的感知与表达。
至于《毛诗序》和《集传》在特定历史背景下,为着政治教化目的做出的解读,作出所谓“思贤妃,刺哀公”“古妃告诫与君”等说辞,不能说没有可取之处,只能算是特定历史背景下,权威者的见地因为迎合了社会发展的需要,被刻意放大了。伴随着时代的变迁,在去权威的背景下去审视,也只能算是一家之言。
幸运的是,鉴赏玩味诗歌,不只有“意旨”“意象”两个视角。当这两个视角存在争议时,我们大可回到诗歌的文字本身,从文字本身的意思、意味入手,去体会和感受诗人带来的鲜活气息。
《诗经·齐风·鸡鸣》的语言浅显明白,没有什么华丽的辞藻。在表达结构上,也不是常见的一唱三叹,而是平铺直叙。特别像一个纪录片,既客观真实,又意味深长。镜头所对,恰是充满浓情蜜意的“闺房”。这里所说的“闺房”,是要区别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新房”,更是要区别老夫老妻、习以为常的“卧房”。当然,它也不是大户人家小姐未出阁时所住的房间。朱庆馀有“洞房昨夜停红烛”的句子,恰好描述了这个“闺房”的特质。一则“新房”已经有了些时日,二则不断发酵、升华的浓情蜜意更加笃厚。如此,才会有《诗经·齐风·鸡鸣》画面的入诗。
《诗经·齐风·鸡鸣》所刻画的闺房之乐,可以有两种意趣同美的解读:
一、一个人的独白
既然是一个人的独白,“鸡既鸣矣,朝既盈矣”“东方明矣,朝既昌矣”便是一个人自己的感受,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受呢?
诗歌末句点出了缘由——“无庶予子憎”,不能误了正事儿,让人归咎与你我之好。更妙的是,还有另一重柔软——“虫飞薨薨,甘与子同梦”潜藏在这种艰难的理性之下。
女子内心里欢喜“甘与子同梦”,但为了“无庶予子憎”,在一刻值千金的春晓里多次“顽强”的理性起来,最神来之笔的是,前两个小节“顽强”的理性认真审视,都已经不理性了。第一次“匪鸡则鸣,苍蝇之声”,第二次“匪东方则明,月出之光”。这“顽强”的理性终于醉倒在感性的温柔乡,而这赢了的感性,最终会走向哪里呢?毋庸置疑,还是理性!
二、两个人的琴瑟和鸣
还有一种更妙的视角,我们可以把这首《诗经·齐风·鸡鸣》,可以看做是两个人的琴瑟和鸣。
女主角唱:“鸡既鸣矣,朝既盈矣”,男主角应道:“匪鸡则鸣,苍蝇之声。”至于话外的男女腻歪、缠绵,每个人都可以脑补、艳羡。
片刻之后,女主角接着唱:“东方明矣,朝既昌矣”,男主角应道:“匪东方则明,月出之光”。
其实,大家都知道,哪里有什么“苍蝇之声”“月出之光”,只不过是为着缠绵欢爱而随口说出的托词罢了。
于是,男主角讲:“虫飞薨薨,甘与子同梦”。
女主角应道:“会且归矣,无庶予子憎。”
公鸡喔喔已叫啦,上朝官员已到啦。”“这又不是公鸡叫,是那苍蝇嗡嗡闹。”
“东方曚曚已亮啦,官员已满朝堂啦。”“这又不是东方亮,是那明月有光芒。”
“虫子飞来响嗡嗡,乐意与你温好梦。”“上朝官员快散啦,你我岂不让人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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