蜕变

作者: 唯进步不辜负 | 来源:发表于2022-08-18 19:39 被阅读0次
    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你还不知道吧!老张昨儿又和儿媳妇干上了。”

    礼拜天休息,我重回老房子收拾院前新长出的杂草,邻居柳叶婶儿快步走来她跟前叽叽喳喳说上了。

    “咋又干上了?不都消停了吗?”放下手里的活儿我直了直腰问了一句。

    “哪能说消停就消停呢!你看着吧!这架有的打了。说不定三天一大闹两天一小闹,直到将这个老家伙给闹没了脾气为止。”看着柳叶婶儿那张幸灾乐祸的脸,我突然有点理解她了。有这样一个令人烦心的邻居,谁都希望他的日子不好过更希望他被闹腾。好像只有这样做,他就不会人前人后人五人六地咋咋呼呼瞎叫唤了。

    老张,是她相处多年的老邻居了。按理说大家都在一排房子住着平时低头不见抬头见,处久了这关系比自个儿的亲戚都要亲。但是人家老张却不是这么想。自打他儿子成了厂子的小老板,见左右邻居还在泥窝里刨食儿没有长进,趾高气昂的他愣是看不上了大家了。平日里头抬得高高挺着胸脯,眼睛像长在了头顶上,走起路来螃蟹过河似的横七竖八,貌似这条窄窄的弄堂也已装不下他了。

    我平时见了老张,会客气地招呼一声:“张叔,您老这吃了没?”按理说,这话没毛病也没出格,言语上更是恭谦有礼。可人家老张不领情啊!嘴一撇鼻子一哼,就算是回应了你的话,连个白眼儿都不舍地抛给你。

    不给就不给吧!我又不靠你家接济着吃饭。每逢遇到这种事儿,我就这样安慰着自己,心里倒也不那么堵了。

    可人家柳叶婶儿不行,依着自己和老张岁数相当,又是同一姓氏一个辈份,她可不想咽下这口气。

    “张哥,你这表情饭算是吃了还是没吃?”莫不是俺那张嫂横竖又惹你生气了?感情你这气儿窝在炮眼儿里没处撒,逮住谁都成了出气筒?看你腆着的那张臭脸,能栓驴!”

    “你这怎么说话呢!毛病!”老张一听这话当场火冒三丈,还有意地把手里托着的鸟笼挂在柳叶婶儿门前的老歪脖树上。笼里的鸟儿可撒了欢儿,看热闹似的在里面跳来蹦去让人眼花迷乱,时不时地还“啾啾啾啾”地叫上几声。

    “哎,你个老东西,赶紧把你的鸟儿拿走!哎……哎!这边柳叶婶儿生了一肚子气大声地吆喝着他,人家老张叔却聋了似的倒勾着,气定神闲地走远了。

    老张以前不养鸟儿是个抠门儿的主儿,就连她老婆养只猫养条狗家里都会骂上半天,说是养那玩意儿太费粮食。平时家里除了俩喘气儿的,连只耗子都见不着。如果真要被那偷吃的家伙糟蹋掉一粒粮食,估计老张得疼上三天三宿睡不着。

    然而没想到老张后来“腐败”了,爱养猫养狗了,还养了那烧钱的鸟儿。听说那鸟笼,都是些上好的竹藤编织货,还有鸟儿吃饭喝水的家把什外加那精致的鸟粮,都花了老张不少银子。这老张莫不是半夜捡了金元宝?

    其实老张捡金元宝是假,但是人家手里有了银子是真的。缘由上老张的儿子,突然从一个养猪的农户成了办厂子的人。这儿子有出息了老子自然也跟着沾沾光,先不说能沾多大的光,单就这面子里子上,老张都嘚瑟的恨不得每天拎出来抖一抖。街里街外的炫耀、亲朋面前的显摆,连我这个每天上下班两头不见光儿的主儿,都亲眼见过老张“财大气粗”地抻着脖儿挺着腰杆儿,领着亲戚“浩浩荡荡”去儿子的小厂子里逛上一逛,还说是让他们长长见识。那架势,仿佛自己已经是亿万富翁他老子了。

    以前破衣烂衫穿着邋遢,最爱和左邻右舍打趣骂俏的老张不见了。现在的老张人五人六竟然改穿西服了,宽大的衣裳兜住了半条腿,又瘦又短的裤子露着脚裸,脚上还蹬着一双半新的黑皮鞋,不伦不类的打扮让村里人见识了老张的另类外,也让老张着实“火”了一把。老张就像发了横财的土老帽儿,不仅穿衣打扮变了风格,就连说话嘴里也含上了铅丸儿,特意地含含糊糊模棱两可让你听不出个一二。

    “张叔,你这鸟儿笼挺值钱的吧!还有里面这鸟儿,一定很贵吧!”

    “哼,哼,那当然,这俩小钱算个屁,现如今手里不攥个十万八万,哪算是个人!”

    嘚,问他话的人讨了个没趣,差点儿把自己弄成了不是人。因为他家俩娃在外念大学开销大日子紧吧,还真没有个十万八万的钱攥在手里。所以这话也没法接了,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跑远了。打这之后,街里街坊就传开了,手里没钱的人,可不敢跑去老张面前瞎凑凑,万一被人揭了短处,那老脸可往哪儿搁啊!

    老张和柳叶婶儿的矛盾,出自他养的一只杂毛狗身上。

    到了秋收的季节,家家户户门前的台阶与光滑的开阔地上都晒满了粮食。柳叶婶儿的门前也晒了几垄玉米粒,趁着天儿好她隔段时间就跑到门外将它们翻翻个儿。一日正出门儿,看到那只杂毛狗进了玉米粒里抬起腿撒了一泡尿,稀稀拉拉一大摊的水润湿了玉米。此时恰巧她看到老张也出门了,赶紧吆喝一声,“喂老张,你的狗来我家粮食里撒尿,臭烘烘的你可得把它看好了。”

    不说则罢,老张顶多自己嘚瑟几下没人看,而这一说如捅了马蜂窝。

    “你能把它咋样?不单是撒泡尿,就是屙几坨屎你也得受着。”

    “你说这话就不怕被大风闪了舌头,被雷劈了!这是人话吗?”柳叶婶儿一听这话不高兴了,当场怂了回去,两人为此弄了个脸红。尽管如此,老张的杂毛狗依旧满大街的疯跑,还是喜欢跑到左右邻居家的粮食里,东撒一泡尿西屙一坨屎,大家伙明了不说背地里对老张更有意见了。

    粮食风波很快过去了。儿子一家因为办了个小厂子工作忙了些,老张主动提出让他们一家三口来家里吃饭,老张的儿媳正求之不得,从此饭不用做了,呛人的油烟不用闻了,碗也无需洗了,只要带着几张嘴出门多划算的事儿啊!

    儿子一家来吃饭,每个月象征性的给点小钱儿做生活费,老张更是得意的不行,逢人就说孩子孝顺。明明给一千愣说三千给两千说五千,与人坐在一起张口闭口钱钱钱,使得左右之 人心里生烦,但街里街坊又不能不碰面。所以,大家只要一看到老张来了呼啦一声鸟兽散尽。

    不久,房产所来村里登记房子户主的名字。那几天儿子儿媳跑的特别勤,还给老张拎来一大桶杏花村,说是专门托人去山西给他买回的,这可把老张乐坏了,喝了几口猫尿就摸不到北了。下午,他摸上儿子的身份证晕乎乎地跑去村委办手续 ,竟然把自个儿的老房子填上了儿子的大名。酒醒后他也反复的想过:“这房子早晚得留给儿子,在我百年之前更改手续更是繁琐,不如趁着公家在早点弄好。”本来他这打算也没错,但是事情偏偏不顺着他的思路发展。

    就在老张依旧遛鸟赏花日子悠哉的时候,老张的老婆出事了。在给儿子送饭的时候 ,被一辆大货车撞飞后当场毙命。人走了老张一夜之间变老了,遇人眼神闪躲没了从前的精气神儿,人恹恹得像被阳光晒过的老蒿草,风来左右地晃悠。

    老婆子走后,烦心事接二连三的找上门来。事故赔偿款给了老张二十万,老张把这个钱,让住在城里的闺女帮着存进了银行用来养老。没想到第二天儿子就找上门来了,说要进材料让老张借给他十万块缓缓急。

    老张又不傻,知道这十万块借走了如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但是对方是自己一手拉扯大的儿子,孩子有难于情于理都应该帮忙。于是他找了女儿讨要这十万,女儿听了很气愤,说这钱不能给,给了以后缺了还会来要。

    老张拍着自己的胸脯啪啪响:“那是你弟,他怎会办那样的事儿!再说这钱是你妈用命换来的他也知道,怎么也得留点给我养老吧!去赶紧拿钱!”

    钱给了,儿子当晚就做了一桌好饭叫上老张来家里一起去吃。喝了几口酒的老张心里宽慰多了,养儿为了防老这钱还是给对了。

    谁料,消停日子刚过了月半载,儿子又找上门了,这次是要买车,让老张帮着出五万块钱。

    “你不是有车吗?再说你那车崭新崭新的牌子也好,村里大成子还羡慕的不得了,换什么车?”老张眼睛瞪得像铜铃不解地问

    “爹你这就不懂了,你儿子去谈业务开个破车人家都不待见。别的厂子的老板都开宝马,我那车开出去都掉面子。”

    “那旧车?”

    “旧车也能卖钱!那咱也得先把车贷首付付上再卖车啊!”老张看着儿子不耐烦的脸,一大堆反对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那钱可是你老子的棺材本儿……”

    “哎呀呀赶紧打电话吧!我都跟人说好了四天以后去提车。”儿子把电话强塞进老张手里, 阴着的脸像狂风暴雨马上来了。

    几日后老张还是把钱给了儿子。气的闺女把余下的钱也从银行里提出给老张送了回来,临走看怪物一样对他说:“爹,你就等着后悔吧!钱都给了我弟,从此你养老的事儿不归我们管,爱咋滴咋滴吧!”

    闺女走了,弄的老张一身不自在。握着手里剩余的五万块内心百感交集。难道是我做错了?

    就在老张纠结这事儿对错的时候,老张的儿子把车提回来了。崭新的喷了黑墨高大上的车框明晃晃亮眼的宝马车牌,惹得村里的年轻人羡慕的不得了。老张本想着儿子把旧车卖了,还给自己一部分钱。谁料,旧车第二天就被儿媳妇开着风风火火的跑在路上,村里人比比划划风光极了。这画面,搞得老张老脸煞白煞白的气不打一处来,头一歪差点儿扎进灌木丛里去。

    晚饭老张没吃,他傻呆了一个小时后拍拍屁股去了儿子家讨要说法。谁料话刚说了一半,儿媳妇把眼一瞪:“咋了,这钱不该给我们吗?等你老了谁养你?谁给你送终!”儿媳的一番话说的老张哑口无言。那天也巧,儿子正在家里宴请亲朋吃买车的酒席,屋里屋外推杯换盏热闹非凡人人脸上漾着笑,唯独老张面冷心凉苦水连连。

    老张不知自己是怎么回的家,连灯都开晕晕乎乎倒头就睡。第二天一大早他饭都不吃爬起来就去了队上,想要队领导帮着说道说道,看看这钱还能不能要一点儿回来。

    队上把他的意思传达给了儿子,儿子儿媳孙女像狂卷的风,呼呼啦啦一大家子找到了老张家里,阴着脸能拧出水口气不善地对他说,“这一天天的就不知道消停一下?你是不想见得你儿子好咋的?真要把事儿做绝了,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儿子走了,老张差点没背过气去。他望着院子里晾衣绳上挂着那个精致的鸟笼,听着笼子里黄莺快乐的歌唱,心烦意燥一把拽了下来摔在地上。精致的笼子瞬时摔的稀里哗啦,那只会唱歌的黄莺鸟吃惊的在地上翻了一个滚儿,怯怯地瞪着老张一眼,嘴里发出啾啾地叫声扑通着翅膀飞走了。

    “听说了没,老张拎着铁锹去找他儿子算账去了!”

    “走  ,看看去!”村上人好奇心太重,呼啦凑成一起追了上去。

    那老张气势汹汹地去,半个钟头不到就耷拉着脑袋回来了,钱没要回来不说,鼻子磕肿了脸也花了,一颗门牙也掉了。如此狼狈的老张,我还是第一次看到。

    之后我搬了新家,老房子一下子闲了下来,关于老张的事儿也听的七七八八。一日又听旁人提起,说老张不甘心被儿子轰了出来又去闹过几次,但这一次儿媳妇使出狠招,说他再不老实就把他从老房子里撵出去。老张这才想起,自己当初手贱的把房子的户主填上了儿子的大名。只可惜此时醒悟为时已晚。

    我又去了老房子,一直挂在柳叶婶儿门前歪脖子树上的鸟笼真的不见了。老张又穿回了从前的邋里邋遢还特别喜欢往人堆里扎。见了我,隔着老远就热情地招呼上了,一张老脸都笑成了花痴。

    “回来了,今天休息吧!有什么事儿吱一声哈!”

    这还是我认识的老张吗?我有些吃惊地盯着他看。这老张非老张,莫不是脱胎换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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