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都想写写我所遇见过的好领导,之所以一直没下笔,是因为“领导”是一种十分复杂的生物,只要走上领导岗位,就一定会丧失部分甚至大部分的本性。而且,任何领导都不可能满足任何人的好评需求,有爱之切者,必有恨之深者。因此,无论我说好话还是歹话,都必定会有人点赞,也会有人攻讦。
但我觉得任何人都有写写自己领导的必要,就算总结验、提供教训、以利后人。为避免麻烦,我定了个三“不”原则:在位有权的不写、有利益关系的不写、自己的亲戚不写。同时提出三“强调”:强调真人真事、强调真情实感、强调正向能量。
先来说说我在东阳中学的最后一位校长。他姓杜,名承平,字和号都没听说过,估计不会有。与他首次接触是在乡下的一所高中——千祥、南马抑或湖溪,我已经忘了。当时是我们语文组有一个活动,放在这所乡下高中,他是校长,但不教语文教政治,因此只是简单接待了一下,谈不上有多少深交。当时的场景也早忘得一干二净了——文革过来的人,普遍不太喜欢写日记,一怕被人误解为写黑材料,二怕成为别人的黑材料。我尤懒,更无写日记的习惯,于是要写点回忆的文章,就常常断片,如今想来甚是后悔。
第二次相见是在东阳教育局。当时我刚做校教研处主任,去教育局教育一科送个材料。脚刚迈进办公室,就听得有人叫我名字。定睛一看,不就是哪个千祥中学的校长吗?但当时姓甚名谁都不记得。于是有点讶异地问道:今天从千祥进城公干?他冲我尴尬地笑了笑,没言语。这时办公室一位女同志(为人挺好的,很能帮人忙,好像姓名中有个“仙”字)哈哈笑了起来,开口道:他都在教育科当了三个月的科长了,你不知道吗?这个乌龙摆得有点大。我连忙致歉:对不起,小民百姓,难得进官府一趟。有眼不识泰山!杜科长脸无愠色,依旧淡然一笑:今后还望蔡老师多支持我的工作。虽然这次见面有点狼狈,但我有两大收获:一是进一步了解了杜承平的为人,二是为我叫不出学生及家长的姓名提供了辨解的依据——非不敬也,乃不能也。
世纪之交,杜承平成了我的顶头上司。作为“前朝旧臣”对新主一般都不太有好感的,更何况当初我曾经忘了他的名姓且不知他早已成为科长呢,换成谁都会记个小仇的。因此,我已默默收拾好办公室,随时准备滚回到教研组里。然而,杜校长竟然没有更换任何一位中层老将,原班人马始终稳定有序地运转。
但我这个主观上不愿给任何一位领导添麻烦的人,却在教案检查一事上与杜芳副校长杠上了。我以前从不愿使用旧教案,每一学期都是新写的。但自从教科书改为大开本后,我就把教案写在了教材上,写不下就附加备课纸。因此我的教科书至少比别人的厚三倍。杜芳把我叫到她办公室,告诉我我这个是教科书不是教案,我说这既是教科书又是教案,而且效果显著,值得推广。她说教案检查就是查规范,我说查教案顶个球用,要了解教师不如走进教室。两个人拍桌子,瞪眼晴,吹胡子——为加强语势随便写写的,不要说她,我自己当初也没留什么胡子。这个事杜承平校长并没有为难我,他看了我的“教案”,认为确实很认真也有创意。但他还是希望我能够遵规而行,为青年教师们作个榜样。自此我又老老实实在备课纸上写着无聊的文字。
在杜承平任东中校长之前,浙师大已与我接洽,希望我能调入浙师大发挥我的特长。当初人文学院张院长、人事处周处长陪同学校梅副校长前往东阳做工作,将成之时,受到分管教育的副市长拦阻(虽然如此,我仍然觉得这是一位真正爱才惜才的好领导),好事就一直拖着。杜校长上任后,浙师大仍然没有放弃调我的努力。杜校长当然希望我留在东中,因为在撰写校庆电视片台本和编辑出版6本东阳中学教育教学论文集的过程中,他看到了我的某些能力。但他从来没有强行阻拦,而是计划提拔我为副校长,以其信任重用显示真诚。这件事在我们去金华开会的路上,他与我作了交换,而且我们也探讨了未来东中的改革大计。但其后提拔我为副校长之事一直没能落实,我们商谈的改革举措也未能实施。有一天杜校长把我叫去,面有难色地告诉我,提拔我为副校长的工作遇到了一些阻力,是不是可先做校长助理。我告诉杜校长,我做不来官,缺乏领导力。杜校长说,你不是缺乏领导力,而是缺乏领导的强力支持。只要有人为你撑腰,你能干出一番大事业来。我当时感动得差点没热泪盈眶。知我者,承平也。
我特别感激的事是在此种情况下,他还坚定地支持我评省第八批特级教师。而且他还向我透露,局里怕我跑路,不准备让我报特级。于是我给副市长打电话,我说你把我当人才,可局里却有人不让我评特级;浙师大要我,并没有考虑我有什么头衔。我强调我可以不评特级,但请您网开一面。电话里副市长的态度相当好,他说:请蔡老师放心,在东阳范围内没人敢拦阻你评特级。最终我听说我是以全A的成绩通过了省特级评审的。并在金华市表彰大会上我还代表全体第八批特级教师作发言。
然而,评下特级教师后,我深深地感到当时学校的环境氛围已特别不适合我,甚至我已经预感到杜校长自己在东中的位置也颇不稳定。我试探着问杜校长,可否让我换个环境,重新创业。杜校长叹了口气,略为忧伤地说:你悄悄走,不要拿档案,就当是借调给浙师大。于是,我没向任何人告别,连组里也不敢声张,仅跟杜校长轻轻握别。
我不知道我的离去给杜校长造成多大的压力,也不知道是否有人借我的出走而作为攻击杜校长的黑炮。总之,一年后杜校长也黯然离开东阳中学,回到局里继续担任不知道排在第几位的副局长。自此,我再也没见过他。
不管别人如何评价杜承平,至少在我眼中他是一个有抱负有才华讲人文的好校长。至于我最终未能成为副校长,非吾之憾,是否属于杜承平心头之痛,则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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